又过了几日,临近月底,工作群里终于出现了期盼已久的消息。
最后一批待业人员,被全数安置到分公司营销部做最新开发的飞云酒店智控系统的推广。
纹清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头上像架了一把刀。
她确定自己肯定是业务能力最差的,说不定最后还是会走到被辞退的局面,但这份通知至少缓解了她最近几月的经济压力,不用在无业的漩涡里打转了。
报到时间是在下月五号,她终于不用再留在这里了,更不用跟随唐丽一道回岭城,总之中间还有缓冲的余地。
给母亲打去电话,说明了自己即将离开的消息,母亲很快在家族群里广而告之,接替她守宅任务的事,成了群里热烈讨论的事宜。
最后还是外婆力排众议,决定提早结束休养回到老宅,大家虽然反对,但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也就淡然默认了。
纹清最舍不得告别的不是这安静的生活,而是老狗小花。这全然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十八年前在路边捡到它时,它被人装在纸箱里,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恍眼,就已经到了要寿终正寝的时候。
这让人不得不感叹,时光的飞逝。
搬出躺椅,坐在院中的山茶花影里,纹清探手抚摸着趴在扶手上喘息的老狗,粗糙的皮毛擦刮着掌心,生命跳动的温暖气息抚慰着自己躁动的内心。
基地的工作人员照常来了,一大把能淹没人的紫色花束。
纹清把它接过来,抱在怀里,并向那年轻的小伙子笑道:“以后不要送了,我就要走了。”
年轻人有些无所适从:“我只是帮忙送货而已做不了决定,你应该告诉我们经理。”
纹清点点头,不愿为难他:“好的。”
等人走了,她把花束搁在地上,继续躺在椅子上休憩。
也许她应该跟谢荧打个电话,这不单是礼貌,也是责任,接受了这些好意,总不能离开都不说一声吧。
她把微信翻出来,点开那人的头像时,像是被火石烫了手,只想尽快滑过她的名字,找到备注的号码。
但是手指却迟迟按不下去,她有严重的电话恐惧症,除了至亲的人,稍有点陌生就要在腹内打上完美无缺的草稿才行。
“还是等晚上吧,现在她也许很忙。”纹清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并把难题留到夜间去解决。
这个决定导致纹清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晚饭时分,多日未见的那个老人出现了。
她来到院中,很自然的拉着家长:“纹清,你外婆还没回来么?”
“快了。”纹清笑道:“下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还请你经常来做客,帮我们多看顾一下她。”
“当然没问题,你呢,你没去南山做客?”老人突然抛出一个生硬的问题。
纹清笑容僵在了唇边,不知道她这问题的目的:“我为什么要去南山做客。”
老人反倒疑惑不解:“你们不是已经很熟了吗?”
纹清讪笑着摇了摇头:“还好,不算熟。”
“不算熟?”老人重复了一遍,有些落寞:“我本来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纹清顿感不妙,但话已至此,不问清楚似乎不礼貌:“什么忙,你说吧。”
老人捡了栏杆边的石坎就要坐下,纹清连忙请她坐上椅子,却被拒绝了:“我说了就走。”
纹清只得由她,自己却不好再坐到椅子上,借着逗狗蹲在旁边。
老人想了想,脸上现出点不好意思来,似乎这话有些难以启齿:“我和谢家虽然是亲戚,但两家不常走动,所以也不好上南山去。我有个侄子,学历不高,在外工作不顺利,最近来投靠我,他想去园区养花,但不是湖上镇的人,人家不要,我就想让你帮我去说一说,工资什么的不在乎,给他买个保险以后老了有着落就满足了。”
纹清听了这话,不觉头大。先不说谢荧会不会处理这种对她来说无足轻重的小事,光是让她带话就十分困难了。
她以什么身份去说呢,她们连朋友都未满。
老人看出她的为难,站起身来,上前拉住她的手:“纹清,你就帮帮婶子,以后你外婆我会常来探望的。”
“啊。”纹清一脸纠结,简直像被架在火上烧烤的蟾蜍,缩紧了手脚:“我和谢荧真的只是认识而已,你还不如去找她外婆,那层关系应该比我来得深厚多了。”
老人红了脸:“那就更不行了,她们老一辈有嫌隙,导致我们两家逢年过节都不走动,我现在上去,老太太肯定见都不愿意见我。”
嫌隙?不知道是多大的嫌隙,自己贸然去帮忙,说不定惹得一身脏。不过上次请谢荧做客时,谢荧对这个老人的态度似乎并没有什么仇怨啊。
老人看出了她的疑惑,脸上泛出自得的光彩:“所以我说小荧是做大事的人,人家才不在乎老一辈的事,对我还是很尊敬的,我叫她她从来没有不理。”
纹清真是哭笑不得:“既然这样,你不如直接去找她啊。”
老人摆了摆手:“我借着你请一请她可以,要是亲自去找,我怕老太太不高兴。你要是不愿意亲自去说,你就帮我请她下来,我借你的名义作一次东,你说怎么样?”
纹清犹豫不已,她是拒绝不了别人请求的人,但要她帮忙又是千难万难。既然别人已经适当退让,她再做出强硬的姿态就不好了。
就像她说的,以后还要请这些村民看顾着外婆,总不能把她们都得罪了。
“那我今天晚上帮你约一约她,如果她愿意来我就通知你,如果她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但是帮忙的事还是要你去说,我是真的不好意思。”纹清涨红了脸,说得语无伦次。
老人兴奋不已,捧着她的手直摇晃:“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我过来,你把约好的时间告诉我。你放心,我不让你操一点力,我自己做饭就是了。”
纹清无奈至极:“但我不保证她会答应哦。”
老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纹清这下真是骑虎难下,本来那个电话拖一拖,也许到走的那天打也可以,现在给她限定了期限,不打是不行了。
她开始提前在腹内打着草稿,做好一切回复的应对方式。
洗完澡后,看看时间,不过是晚上八点。
对于过惯夜生活的人来说,这个时间还太早。
延至九点,现在正是酒宴正酣的时候,打去电话别人不一定会接。
等到十点,外面万籁俱寂,纹清再无借口可推迟。
翻出那个看了一百遍的电话,咬着牙播了出去。
屏幕上浮现出一个感叹号,与那天深夜的骚扰电话无二致,纹清咯噔一下,一直怀疑的事情成了事实。
原来她真的错过了她的电话,也许别人正带着气,会有意的要给她个下马威试试呢。
如果响五声不接,那就挂断再不打了。
纹清听着电话接通的声音,心内的轰跳声早就快溢出耳膜了。
她不得不一直深呼吸以平复不安。
“喂。”电话接通了,传来失真而冷漠的声音。
纹清怔愣了,脑袋里空白一片,背诵的话完全忘掉了。
“有事么?”那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纹清蹙了眉头。
纹清想了想,用更淡然的声音道:“没什么事。”
那边是一声长长的呼吸,并染了点笑意:“纹清,好好说话。”
这玩笑的姿态让纹清瞬间把竖起的防备打破了,她不禁放松了语气,变得自然而轻快:“上次你给我打话做什么呢?”
“上次?”那边表示十分疑惑:“我有打过么?那你为什么不接。”
“太晚了呀。”纹清借着调笑很快把这件事揭过:“你最近还在南山么,还是回岭城了?”
“我在岭城,怎么,是要我去接你么?”
“我确实要离开了。”
“那我明天派个车过来。”
“不用啊。”纹清忙不迭拒绝:“我是想问你,最近还会回湖上来么?”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道:“你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戒备的口气。
纹清在这边红了脸,幸而隔着手机看不到:“为什么这么说?”
“呵。”那边冷笑一声,开始不耐烦起来:“难不成会是想我了么,纹清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不会吝啬到一个小忙都不帮。”
被她精准踩到软肋的纹清,这时候全然就失了羞涩,她是最不经激的人,宁愿背离自己的本心,也不愿失掉面子:“对啊,我是有求于你,明天你回来么,晚上我在寨楼等你,当然,你不愿过来就算了。”
“纹清,这样的态度可不行。”那厢明显是拒绝了。
纹清冷哼一声,才不愿说软话:“来不来随你啊,我只是觉得上次的约会被中断了很可惜而已,你不是也答应过会再来么,我想你不是爱说谎的人。”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得纹清以为这事绝不会成功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声音:“晚上我过来。”
“好,我等你。”纹清挂断了电话,把头埋进枕间无声的尖叫。
很好,她全然没有丢掉面子。
不过,她这算不算骗人呢?为着别人的事把人哄骗过来,如果被谢荧知道,一定会大为光火吧。
她得想个法子,安定那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