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离开周家以后,没有人来找她,没有多余的打扰,日子过得很平淡,一成不变的吃饭睡觉,每周一早上八点起床去医院孕检。
宝宝十八周的某一天早上,她早上被晨吐难受醒,起来吐了一通后爬回床,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听到走廊里女人的哭声。
哭得很凄厉,她用被子捂住耳朵,还是听得见。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打我。”
“不能打,不要打我。”
温以以前做了错事,被爸爸妈妈拉到楼道里打的时候,也是这么哭的。
“我知道错了,不要打我——”
她以前很怕疼,细皮嫩肉的,一打就是一个红印,肿得老高,好几天消不下去。
后来疼多了习惯了,很少再哭着求饶,就一昧忍着,躲着人偷偷地哭。
小时候在楼道里被打,也有很多次是在清晨,那些被吵醒的邻居,大概想的都是,“这家的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天天挨揍,不知道怎么教的,这么顽冥不化”。
她为什么挨揍,很多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大人们想打小孩了,她就被打,被揍得一身是伤。
她睡不着,坐起来仔细听了一会儿,哭声越来越大,但还没有人出去帮忙。
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不会再被家长打,不会为了长大而挨一些没有缘由的揍。
她坐着听走廊里的哭声,那些人还在打,用的是什么不知道,她听到什么落地的声音。
女人倒在地上,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咒骂的声音。
女人求饶地哭着说:“不要打我,我怀孕了,不能打。”
温以揉了揉脑袋,浑身还是不舒服。
她走到门口拉开门,夏束缩在走廊角落里背靠着墙,哭得梨花带雨的,一脸的眼泪。
一男一女两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在旁边一边骂她一边踢她,还有三个中年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抱着手臂站在边上冷眼旁观。
温以脑袋懵懵的,没注意就走到了走廊上,夏束看到她,带着满脸的眼泪朝她摇头。
温以想说点什么,或者想做点什么,想帮帮她,但还没来得及。
凑巧下班回家的张翔刚走到楼下听到楼上的动静,狂奔似的冲上来,看到父母正在打自己的女友。
夏束的脸已经肿得很厉害了,一只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臂被张父拉着不放,张母就在旁边左右开弓地抽她耳光。
张翔冲上来推开他们,心疼地将夏束护在身下。
他含着眼泪朝父母吼了两句,眼睛通红,他的父母吃瘪,另外三个中年人不满地盯着他看。
温以看到这里离开了,哭声已经停止,她回到房间,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盖上被子,满脑袋都是刚才张翔跑向夏束时不顾一切的身影。
他的父母不希望夏束成为他们的儿媳,他们不喜欢,便不允许张翔喜欢。
张翔平日里是个挺孝顺的人,很少忤逆父母。
可他不懦弱,他愿意为夏束,为他们的家庭,为他们的爱情付出一切。
温以想到这些事情,躺在床上睡不着,手机放在枕头边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房间里特别安静,甚至听得到走廊里夏束小声的抽泣。
她闭着眼睛,头疼得厉害,眼泪滑落打湿了枕头。
她坐起来,靠着床,坐着发呆,脑袋里空空的。
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是乔羽的。
她接起来,沉默了一会儿,乔羽也沉默,互相等着对方说第一句话。
“现在是早上七点。”温以说。
“打扰到你了吗?”乔羽抱歉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温和得让她有些恍然,好像和以前的乔羽不太一样了。
“嗯。”温以说,“没有。”
他说:“之前下午晚上也给你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
他把语调压得低低的,听起来很刻意,刻意装出温柔的样子,好像他们刚认识不久,温以是他暗恋的女孩。
“刚睡醒吗?”乔羽问,问完以后觉得语气太僵,又唤她一句,“小以。”
温以说:“没有。”
“醒了一下,准备继续睡。”
她问:“你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乔羽小心斟酌着字句,“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了,有点想你。”
他听到温以笑了一下,轻轻的,带着点不可思议,应该是被他这话给气笑了。
“想我干什么,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温以很少这么咄咄逼人地和他说话。她说话一直软绵绵的,话不多,像只小绵羊。
乔羽吃瘪地顿住,心里很难受,在电话那边皱着脸,眉头压得低低的。
“小以,我忘不了你。”
“嗯。”温以平淡地回答,“你要永远爱我,你说过了,你说过很多次。”
“我不需要你的爱。”她说,“没有意思。”
“不要来烦我。”她挂断电话。
乔羽脸皮很厚地又打过来,温以没有接,他就一直打,不管对方是不是要睡觉了,他要听到温以的声音,一定要听到。
他打了很多个电话,吵得温以受不了,再一次接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乔羽想等她说话。
但她一直没说话,乔羽便说:“他们把婚礼定在下个月十五。”
下个月十五,这好像是个很好的日子,很多人在这天结婚。
温以心脏“突”地跳了一下,心跳变得慌乱,砰砰砰地砸在胸口。
她故作轻快、故意很无所谓地说:“那挺好的,要结婚了。”
乔羽没说话,好久以后才很轻很轻地唤她“小以”,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该受伤的人是谁。
温以又笑,冷冷地笑了笑,倔强地说:“别弄得自己好像很深情。”
她说:“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遇到了别人?”乔羽心里一惊,急忙问,“是谁?”
温以仰头望着天花板,眼睛酸酸的,“没有谁。”
她说:“我现在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乔羽松了一口气,“你要照顾好自己。”
这话不用他说,除他以外,谁说这句话温以都会很开心,只有他,他不配。
“听小雅说,你没住在周家了,是搬回去住了吗?”
温以没搭理他,他一个人还能叭叭叭地说下去。
“那边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人,鱼龙混杂的,你要小心,注意安全。”
温以说:“我也是没什么本事的人。”
她说:“我以前一直住在这里。”
她说:“不用你说。”
她很失望地说:“你什么都不懂。”
乔羽被她说得一噎,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是担心你。”
“不要你的关心。”温以拒绝道。
“挂了。”她说。
她正要挂断电话,乔羽赶紧拦住她,问道:“那天你要来吗?”
“哪天?”
“下个月十五。”乔羽很不要脸地回答。
温以被气得眼前一黑,短暂地缓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他:“你怎么好意思问我的?”
乔羽忍气吞声地说:“我想还是得问问你。”
温以干脆地说:“不去。”
她被气得肚子有点疼,腾出一只手按揉小腹。
“可是小雅毕竟是你的姐姐。”乔羽说。
温以听到这里,“啪”地一下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床上,闷头倒进枕头里,拉上被子把自己整个人盖住。
乔羽给她发了短信,一段长长的措辞优美的道歉,和一段长长的地址。
下个月十五,月亮最圆的时候,他们结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