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怀着孕不能喝酒,还要注意休息,这顿饭他们也就没吃太久。
所有人走出火锅店的第一反应,都是缩起脖子跺跺脚,低骂一句:“好大的风。”
方才坐在包间里没察觉到,这会儿一出来,明显感觉气温更低了,凛冽的西北风中还夹杂着一点湿润的水汽。
快下雪了。
徐进站在停车场等代驾,他刚才喝了酒,安明怀又没驾照,代驾还是快散场时安明怀叫的。
刚站着吃了三秒风,他就果断上车。
可惜车里也没空调,坐里面和站外面效果一样。
安明怀一点都不老实,看见徐进上车,就挪着屁股挤过来:“进哥怎么这么冷,咱俩挤一挤吧,挤着暖和。”
徐进冷哼一声不理他。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真这么冷?”
安明怀委屈点头,“坐近点吧进哥。”
说实话安明怀不冷,毕竟穿的厚,年轻轻的火力也旺,徐进但凡伸手摸一把,就会发现安明怀指尖都是热的。
可惜徐进并不会主动摸安明怀的手,于是被安明怀骗了过去。
两个人挤在后座上,又不说话又不听歌,再加上还吃饱了,瞌睡buff叠满,没一会儿徐进就闭上了眼睛。
安明怀看到他合眼,以为他睡着了,连呼吸都不由放轻。
停车场不时有车灯划过,明亮的光线投影在徐进侧脸,照得他安静又寂寞,他将头靠在玻璃上,呼吸间扑出一片雾气。
安明怀下意识去握徐进的手,每次遇到和曾兰有关的事,进哥总是会这样……疏离。
仿佛是一个热闹人群的旁观者,等喧嚣的人群散开,他还得一个人孤单的站在原地。
安明怀想将他从热闹的篝火照不亮的角落拉出来,却被警醒的徐进反手握住。
“干嘛?”徐进没有睁眼,淡淡地问他。
安明怀心头一跳,“你没有睡着啊……”
“我要是睡着了岂不是发现不了你小子没憋好屁,刚才伸手想干嘛?”徐进手上用了点力,在安明怀掌心捏了捏。
有点痒……
安明怀笑起来:“不干嘛,就是给你暖暖手。”
徐进冷笑:“你这手热乎得像个暖水袋,刚才狗叫说自己要冻死了的是谁?”
安明怀凑过去,将自己脑袋埋进徐进肩窝里,“可能是大狗吧。”
“起来。”徐进推了下安明怀脑袋。
没推开。
安明怀哼哼唧唧的,“我就靠一会儿嘛进哥,你要是冷的话可以用我暖暖。”说着他还将自己衣服下摆撩起来,示意徐进将手放进来。
徐进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我是一个有高尚追求和道德底线的人,从来不用狗暖手。”
安明怀又哼哧哼哧笑了几声,脑袋却一直稳稳埋在徐进怀里不出来。
徐进冷得感觉快冬眠了,扒拉几下没把安明怀扒拉开,干脆眼不见为净随他去了。
直到代驾将车停在门口,安明怀摸出钥匙开了门,徐进也闭着眼睛没吭声。
代驾师傅又将车开进车棚,安明怀的脚步声走远了,随后就是砰一声,大门被关上。
安明怀的脚步声又近了,拉开车门试图背徐进出去,比划半天刚弯下腰,就被徐进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不进去洗澡撅个大腚干嘛呢。”
大狗摇着尾巴“嗷呜嗷呜”叫着来迎接他俩,被安明怀一把抱起来,举重一样举着走了。
徐进想喝口水,躺沙发上使唤安明怀给他倒水。
喝完水他又懒得动,“你先去洗吧,我躺会儿。”
展示的机会来了!
安明怀心中狂喜,挑选了一个最佳角度,对着徐进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
等他终于脱到能洗澡的程度时,一低头,徐进双眼紧闭,呼吸和缓,看样子是睡着了。
安明怀嘟了下脸,轻手轻脚地走进卫生间,生怕吵醒徐进,连门都是轻轻合上的。
等他的身影消失,徐进睁开眼叹了口气,又将眼睛闭上。
安明怀带着一身水气出来时,徐进还躺在沙发上。
“真的睡着了啊……”
他将自己脱下的外套拿起来抖了抖,轻轻盖在徐进身上。
大狗摇着尾巴刚要叫,北安明怀竖起食指冲它比划:“嘘”,大狗就卧在沙发边不吭声了。
安明怀没再走动,半跪半蹲在徐进身边。
徐进睫毛不长,却很浓密,平时会显得他眼睛很有神,瞪人时格外凶。
这会儿他闭着眼,线条柔和起来,被客厅头顶的灯照着,睫毛就有一层毛茸茸的影子落在脸上。
安明怀视线便顺着睫毛往下,落在他的嘴角。徐进唇色不重,嘴唇也是削薄的,他晚上喝了许多酒,嘴唇被滋润过,没有因秋冬干燥起皮,看着非常柔软。
安明怀缓缓屏住呼吸,低垂下眼眸,一点点凑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低。
皮肤的温热从空气中传递过来,安明怀感觉自己面颊发烫,呼吸瞬间变乱了。
他用力握了下拳头,一个轻柔的,一触即离的吻,落在徐进唇角。
他是想落在徐进双唇上的,却又觉得徐进这会儿酒醉睡着了,自己好像一个登徒子,就在即将触碰到时改了主意。
“砰砰——”
安明怀分不清这是烟花在脑袋里炸开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心在不受控制乱跳。
柔软,温热……
这个触碰太短暂了,即使已经足够美好,却不够他反复回味。
安明怀回头看了眼正注视着他俩的大狗,抬手捂住大狗的眼睛,又低着头凑了过去。
再亲一下,他发誓,保证是今晚的最后一下,下一次再亲,就是他表白之后的事情了。
安明怀抱着满怀憧憬与十二分专注,虔诚地吻过去。
徐进的嘴角近在眼前,安明怀闭上眼睛,心中无声的叫了句“进哥。”
察觉到触感不对睁开眼时,徐进扭已经头避开了这个吻,并抬手挡在安明怀嘴前。
“进进进哥……”安明怀浑身一僵几乎瘫坐在地上,舌头也打成一个结,只仓惶地看着徐进,再说不出一个字。
“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徐进叹了口气,“我是喝了酒躺一会儿,又不是死了,你亲一口就算了,还敢再来,真这么自信觉得我不会抽你?”
装不下去……?
进哥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喜欢他?
那亲一口就算了……?进哥是允许他只亲一口?
安明怀猛然抬起头:“对不起,我不应该趁你睡觉到时候偷亲你。”
“我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进哥,我喜欢你,从你想要赶我走之前,就喜欢了好久了。”
说完,安明怀用自己清澈对眼睛认真注视着徐进,等待他的宣判——死刑,或者无罪释放。
徐进又叹了口气,双眼虚无的看着头顶的大灯,刺眼的灯光在视网膜上留下烙印,他抬手将眼睛遮起来,“你一个大少爷,放着自己家里的别墅豪车不要,跑我这里来抱着狗睡,破桑塔纳连个空调都没有,你图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图,只图你。”安明怀激动地凑进一些,攥住徐进另一只手。
“我就更没有什么好图的了,饭不会做,脾气也差,别人看见我躲都来不及,就你眼巴巴的非得凑上来。”
徐进无声低笑一下,只看到勾动的嘴角,笑意却稍纵即逝,很快,唇缝又抿成一条直线。
安明怀用力反驳他:“没有,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人,我只喜欢你。”
“喜欢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你现在喜欢,以后呢?这条路不好走,到处都是韩鹏这样的东西,如果被别人知道,你以后怎么办呢?”
徐进的声音很低很轻,仿佛叹息一般,这些字却格外有分量,一个一个砸在安明怀心上。
安明怀哽咽起来,嗓音也开始低哑,握住徐进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将自己的心意传递过去。
“进哥,我们永远都不会变成韩鹏那样,他是个人渣,不是因为喜欢谁变成的,而是因为他天生就是个人渣,不管他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他都会祸害别人给其他人带来不幸。”
徐进没有看安明怀的眼睛,他将自己罩在手掌下,眼前是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线从指缝里透过来。
“那你呢,开家长会那天,你在舞台中央弹钢琴,以后你会成为非常有名气的钢琴家,被别人说起你的名字时,后面还要加一句‘哦,是个同性恋’,你也能接受吗?”
安明怀愣住,他嘴唇翕张却说不出话,手指也无意间放松了。
徐进感受到他松开的力度,将自己的手掌抽出来,翻了个身,背对着安明怀,“我知道你不能,我也不愿意看你落到那样的境地,到此为止吧,就当喝醉了今晚做了一个荒诞的梦,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忘了这件事吧。”
安明怀直起上身,却在茶几上撞了一下,沉重的玻璃茶几被他撞的移开好远,他却仿佛毫无察觉,用力扳住徐进的肩膀,想将他翻过来直视自己,却失败了。
“我不要!我忘不了!这个圈子的风气很宽容的,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说三道四,就算被别人知道,对我以后弹琴也没有任何影响,进哥,你看我一眼好吗,其他人想说什么都随他去,我只在乎你。”
徐进没有说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要怎么说我管不着,你看看我进哥,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真的要因为别人拒绝我吗?进哥!”
徐进总算放松了抵抗的力道,顺着安明怀的手劲转过来,看到安明怀眼眶边的水痕,他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说不喜欢是假的。如果不喜欢,他就不可能放任安明怀时不时对他动手动脚的,更不可能在自己还没意识到他的感情时,将自己家的钥匙丢给安明怀,现在更是任由安明怀在隔壁住着,整天对他孔雀开屏。
安明怀的眼神格外炽热,和他的喜欢一样。
每当想起安明怀才过完十八岁生日,他就会有浓重的负罪感。
如果安明还没有来他的店里,没有为他挡曾兰那一下,没有来过他家,他的人生,是不是可以永远光鲜亮丽一片坦途?
徐进抬手擦掉安明怀的眼泪,“你明明可以有很多选择的,为什么非要吊死在我身上。”
安明怀眼中的水汽汇聚成一颗泪珠,嗒一声砸在徐进手心。
“可是那些我不想要的,对我来说不是选择。”安明怀哽咽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小时候学琴不是我选的,上音乐附中不是我选的,以后要考的院校也不是我选的,进哥,我这么多年做过的选择题里,只有你这一个选项。”
安明怀泪眼婆娑,徐进感觉自己胸口被他的眼泪烫出一个裂口,窗外呼啸的冷风无休止地灌进去,血液仿佛被动的凝固,带着冰碴,流经哪里,哪里就是一片针扎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