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个被挖空了的山头,机器、木头、卡车,伐木用的机器全齐,却全停着没动,所有的工人都安安静静聚在铁皮屋前,就连几个大的,也得站在大日头下。
他们都在听一个人训话。
这个人梳着铲青的凤梨头,一身显肌肉的白T袖和修长的牛仔裤,还穿了双尖头皮鞋。
看那模样,不像是个伐木的工头,听那训话,又好像也不管工作的事。
“……你们知道那监事会是什么东西吗?那是天皇老子的军机处,军机处你们懂不懂是什么?那就是个用极端手段调查你们的地方!只要有个蛛丝马迹,哼,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啊,你们别想着有什么事,监事会真心诚意会帮你们,他们屁事儿都不会管!就只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大约训了有四五十分钟,训到他自己也口干舌燥了,才没了兴致的挥手要大家散会。
人群挤挤挨挨不动,等人群中一个年轻人趁着那训话的人走开,向这些人挥挥手,人群才大多散了开来。
其中一个队里老人跟到了年轻人跟前。
“高叔有事?”
“这太子爷又什么事儿啊?下来骂监事会给我们听,真是莫名其妙,小陆你怎么看?”
陆谨也是摸不着头脑,只好摇摇头。
高叔:“来去承包队伍也不只我们这一个,怎么就跟我们杠上了似的,监事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还是因为我上次替你去交报告,走错门了?”
陆谨又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报告向来都是交给他们公司里的拓展部的,不会有错。”
高叔:“那就奇了怪了!”
聊着,两人也走回了工作区,就见一工人们都无精打采,闲聊的闲聊,刷手机的刷手机,打发时间一般。
高叔开口训了两句,才发现原来早到了下班时间,只是工头还没有指示,大家便乖乖等着,高叔自赔了不是,让大伙儿做完下班检查就好散了。
走在出场区的路上,陆谨和高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陆谨:“……前几天我伤了在家,都是您在看,您看看,如果我们每天的量加一点,还有小半个月,国庆之前我们能完工吗?”
高叔:“这个我看过了,就算加到之前怨声载道的时候的量,我们也要过了国庆再开工两、三天左右,这两天要下雨,还得更拖。”
说完高叔看穿了一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国庆是一定要放假的,如果能在国庆前完成,还能赶着找新的公司,不让兄弟们放完假,撒完钱回来就没收入。”
陆谨被说中,不好意思叉腰摸脖子:“国庆完了也是一样的,我可以预先找好下家,这几天也不是没人找我们,要是说到哪家可以在国庆后宽松我们几天再开工的,也不是接不上,不是什么大事,您可别夸了。”
高叔:“你也差不多得心应手了。”
陆谨:“还算过得去吧……”
两人走到了临时的铁闸外,高叔关了铁闸准备走人,陆谨则说要等人。
高叔:“那我先回去了。”
他说罢,走出去几步,复又踌躇着回来,
“啊对了,监事会或者太子爷要还有什么破事儿,你左耳听右耳出,就当他们放屁,不用管他。”
陆谨:“诶,好嘞。”
两个人便道了别,陆谨也准备开木头车回城里去。
才向马路迈两步,他忽然感到不对劲,就在他想要回头找高叔时,看见一个挎着正装外套,行色匆匆的人,从西边大马路的方向,“嘿咻嘿咻”着跑了过来。
他暂且把脑中的念头放到一边,担忧地迎了上去:“靳严你怎么来了?”
靳严:“哇塞,这边也忒热了!”
靳严自然地把外套递给陆谨拿着,解起领带来,接着把打底衬衫也一脱,脱剩一件白色背心吊着。
陆谨的目光不自然地躲开:“热你还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经不起一次中暑。”
陆谨:“今儿领导视察的地盘就在马路对面,我想来都来了,当然要来找你啊。”
陆谨:“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住在一起。”
靳严:“住一起归住一起,到了附近哪有不见面的?那多生分,多委屈你啊?”
陆谨:“看你说的……”
两人拌着嘴,下坡来到停车的地方,正往陆谨的木头车去时,身后迎上来个人。
那人挥手打招呼:“诶!小陆,这么快吃完回来啦?”
陆谨一回头,顿觉心烦,来人正是刚才训话的太子爷杨俊逸,可光是心里不舒坦,面上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陆谨:“没有,送朋友回去。”
杨俊逸:“朋友?”
他侧弯腰绕过陆谨的身型去看对面的人,只见那人从头到腰披在一件外套下,身形比高健的陆谨矮半个头,大概比自己要矮些。
他本以为陆谨这级别的人交的朋友大概也就和陆谨那样,但看对方正装的料子和脚上的鞋子好似是高档货,心里就来了兴趣。
正琢磨怎么陆谨来互相介绍一下,对方先开了口。
靳严:“你好呀,初次见面,我是靳严!”
隔着陆谨,对方就先伸出了手。
杨俊逸回握:“你好,我是杨俊逸。”
说着他顺手推开了陆谨,看清楚对方全貌——机灵的眼眸,直挺但不过于刚硬的鼻子,线条旖旎的唇,皮肤在阳光下还格外透白。
一应五官看上去漂亮而不腻人。
杨俊逸:“靳兄在哪里高就啊?”
靳严:“商务司。”
“诶?商务司?”他更加来了兴致,“商务司我知道,我熟啊!那个有个叫黄涛的,你知道吗?”
靳严:“知道,不过跟他没说过几句话。”
杨俊逸:“哦!怪不得我没听过你。那你知道谁?我听黄涛说过很多人,不知道有没有你认识的。”
靳严:“跟我同样工作的小武,你知道吗?”
杨俊逸:“没听过姓武的。”
靳严:“是吗?”
一通拉棍吹嘘下来,互相都没摸到对方的底。
陆谨在一旁听他们“你认识的”“我认识的”扯半天,最后几乎没一个拉得上线的,好没意思,便暗自示意靳严赶快走人。
靳严:“那我们先走了啊!”
“诶等等!”
杨俊逸伸手拦人,拦的却不是靳严,而是陆谨,
“小陆啊,监事会要是有什么话,你就当放屁,他们那些人读书脑子读坏了,商务司我熟着呢,知道了哈?”
陆谨:“知道了。”
三人分别,靳严和陆谨再不愿多留,忙上了陆谨的木头车。
才系好安全带,靳严就忍不住砸吧嘴:“靠,这杨俊逸真是烦死人了,回回都那么恶心。”
陆谨:“回回?你不是才第一次见他吗?”
“我……”靳严满脑子找回忆编借口,“其实我在局里听过他的名头,名声可臭了,在商务司干的没有一个不知道姓杨的两父子的。”
陆谨:“原来如此……”
陆谨若有所思着发动了木头床,缓缓驶离临时停车场,他好似无意地问,
“怎么臭了?”
“那可臭得很嘞!”
靳严继续编,
“我听说他特别浪,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那人特么会耍手段,你看他说得好像半个商务司的人都认识,不是爱耍手段是什么?”
陆谨听得好笑:“那他不认识你啊,也不认识小武。”
“这个嘛……嘿嘿,”
靳严小样儿得意着,
“你也知道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局里的人都没怎么见过我,就别说他这个局外人了。诶你别说那混蛋了,跟不跟我回集中营吃啊?挺多工作人员吃的,我给你拿一份。”
陆谨:“诶,行吧。”
说着,陆谨驾车拐上了主路,在安全的情况下,忍不住睹了靳严一眼。
上一回杨氏公司把工队逼得那么紧,却突然被监事会调停,而那时候他刚好认识了靳严,世上会有那么巧的事吗?
按靳严的性格,其实就是自己口中那种“不择手段”的人,难道他们工队得以脱困,是因为……
靳严:“怎么了小陆?”
陆谨:“没什么,得抓紧回去了,不然该没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