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间后,随遇直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直到透不过气,她才探出头大口呼吸。
脑子里全是渝辞安的那几句话。
自己不会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吧。
别啊……
那也太尴尬了,随遇拧起了眉。
可当时睡着了,脑袋里实在没有那段记忆,根本无从考证他那番话的真实性和严重程度。
脑袋里两个声音在吵架。
一方用逃避的方式为自己开脱:不用想太多,就算是那又怎样,都过去了,况且他是男人,又不吃亏。
另一方又让她直面现实:别人又不愿意,你那个想法纯粹是自作多情,今天道了歉,以后注意一点,提高警惕别让这种事再发生就行了。
在这二者之间,随遇选择了第三者:
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先睡觉再说。
可刚才在隔壁还有十足的困意,此刻她竟被渝辞安那两句话给扰得心神不定,一石激起千层浪,震荡不停,平静得缓慢。
夜太静了,让人心慌。
她睫毛微颤,黑暗中缓缓睁开眼,如果他刚才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自己先逾矩,本来想着防备渝辞安,结果自己才是那个危险分子。
“……”
今夜她本想试着接近别人,可被那两句话给吓回了原地,是不是自己只要想做出什么改变,就会影响到别人,或者说眼前就会突然出现另一套新的难题,打得她措手不及。
可若是一味地想还清一切,忙着平衡天秤两边,你来我往之际,那到底是在擦出明确的界限,还是更加模糊了边界。
忽然被这个问题给绊住了手脚。
她向来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那些线太过繁杂冗长,在她手里只会被缠绕在一起,交错出各种各样的百思不得其解。
冬季的冷光乍破地平线,她才缓缓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地,眼看就要睡着了。
突然,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直接断了她试图连接的睡意。
随遇强忍起床气,在心里默念三声倒计时,蓄满了力气才蹭了起来。
可一坐起身,刚积蓄完毕的力气尽数消散,又是一阵翻涌睡意,眼皮是沉了又沉。
直到敲门声又起,随遇才下床,梦游似的过去开了门。
开门后,同样是晚睡,渝辞安倒是精神十足。
她将头抵在门上,语气是快溢出来的困倦,打着哈欠含糊不清道:“干什么,这才九点……”
“起床,吃早饭。”
渝辞安语言精练地提出要点。
“不吃,我要睡觉。”
正打算关门转身,继续钻回被窝赖床,渝辞安隔着她的睡衣,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他边走边懒着声音开口:“随遇,吃饭还是吃药,自己选。”
随遇被握住的手僵硬着,她被迫挪着步伐跟上他,拧着脸,每一寸表情都在用力表达自己的困倦,“哎呀我都不想吃,渝辞安我好困啊。”
“昨天说陪你,那你就按我的作息安排来。”
“哪儿有这样的啊,渝辞安你这是不讲道理。”她埋怨着。
可他也不打算反驳,甚至还点了点头肯定地嗯了一声,“说对了,我从来不讲道理。”
随遇下着楼梯,闷哼一声看他背影,起床气一上来,她不服气道:“那我早上也是跟你一块喝酒吗?”
“想得美,自己做饭。”
下楼以后,渝辞安放开她,“行了,去洗脸。”
“好吧。”随遇困得睁不开眼,勉强妥协,忽然想起什么来,她艰难地掀开眼皮,“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他轻微抬眉,“八点。”
又补充了句:“让你多睡了一个小时。”
大慈大悲的语气。
随遇懵懵懂懂的还没清醒过来,她收回视线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抬起手臂挡住口鼻,热气哈在手背上,她更是困倦,只得快速摇了摇头。
“好吧,”她闭着眼睛回答他,“我先去洗个脸。”
“去吧。”
闭着眼睛转身,随遇昏昏沉沉地朝卫生间走去,渝辞安在她身后看她东倒西歪的模样,不禁偏头失笑。
*
随遇用凉水扑脸,瞌睡被惊醒大半,直至腹部那股剧烈的绞痛感再起时,她才彻底恢复了思考能力。
手撑在洗手台上,没有开灯,借着窗户透过来的日光,随遇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左右转了转脸,没有睡好,脸上的痘痘又红了几分。
烦躁地啧了一声,这张脸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不过昨晚渝辞安看都看见了,那就随便吧。
她目光忽然缓和了下来,渐渐地带了思量。
擦干净手之后,随遇朝外走,肚子有点饿,脑袋里开始思索吃什么。
打开冰箱看了看,她一脸嫌弃地看着凄凉至极的冰箱。
之前自己忙碌工作经常不在家,渝辞安又从来没有在家吃饭的习惯。
都在这儿住了快两个月了,随遇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这儿还真是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
她理着头发拿了牛奶出来,关上冰箱门转身,瞥见渝辞安抱着她的羽绒服下楼。
“嗯?”她疑惑到。
只见渝辞安走过来,将衣服扔给她,“先把衣服穿上。”
“啊?”随遇抱着外套,没太明白在家又不冷干嘛要穿外套,“为什么啊?”
他想说什么的表情,但眼底明显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那般的无奈。
渝辞安上下打量她,“你打算就穿睡衣在我面前晃?”
后知后觉,随遇迅速低头看了眼自己,抬脚就想上楼换衣服,却被他诶的一声叫住。
“不用,吃了饭你上楼继续睡觉。”
愣了一下,随遇眼底的疑惑忽然变成幡然醒悟。
她侧过身正对着他,视线流转到他脸上。
恍然大悟道:“你在关心我,是不是?”
她似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就好像昨晚她说的一切都不过是与她无关的短暂插曲,又或是只是为了宣泄什么情绪。
渝辞安偏开视线,呵了一声,“还算聪明。”
“诶渝辞安,”随遇抱着衣服好奇地打量他,“为什么你关心人也是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啊。”
“我有吗?”他不明觉厉地偏了下头。
随遇肯定点头:“你有啊,不过昨晚还是谢谢你陪我。”
说完后她嘴边的话一哽,忽然眼神有些躲闪,语气带着歉意地低头,“那个,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渝辞安点了一根烟,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烟味被阳台吹来的风带了进来,随遇瞬间屏住了呼吸,咽下口水,小口小口地缓着气息。
那股冲鼻子的劲儿过去之后她才平静开口:“那个,就是,我昨晚对你说了些过分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她恍惚地看着他挽起衣袖后露出的半截劲瘦小臂,看着他摩挲指腹时,大拇指与手腕交界处的凹陷做着缓慢的起伏。
头顶传来他清冷的声音,“过分吗?”
“嗯……”随遇知错地点点头。
可渝辞安只是淡淡地笑了声,陈述事实,却意外否定了她否定的自己。
“可你没有对我说过分的话,你当然可以先在乎自己的感受。”
随遇惊诧地抬起头,神情复杂,可渝辞安眼底只是理所应当的平静。
他为什么不怪她把他昨晚的善意提醒贬低得一文不值。
为什么不指责她总是传递负能量。
为什么没有质问她为什么非得这么悲观。
他甚至可以说一句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此刻说的是……
当然……
可以先在乎……
自己的感受?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心里变得分外沉重,并非压力,而是一种强烈的震撼回响。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句话,头皮发麻,头一次发觉自己也许可以考虑把“自己”放在“别人”这个词前面。
热泪迅速模糊了眼前他的模样,随遇强忍下心底的浪潮翻涌,转身朝厨房走,倔强地将眼泪退了回去,强行保持语气镇静,“嗯,谢谢你。”
见她故作坚强,渝辞安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异样情绪,那似乎并不是心疼,反应到这一点后,又很快被他刻意压制下去。
不禁若有所思地蹙了下眉。
正当他准备深入思考下去时,随遇忽然回过身来,开口扰乱了他的思路。
“我中午请你吃饭吧。”
“怎么了?”他微挑眉到。
“上次你帮我送药,我说过要请你的啊。”
渝辞安思索着嗯了声,也没打算拒绝什么。
“可以,你先上楼换衣服,然后出门。”
一听要出去,随遇浑身写满了拒绝。
有些别扭地赶紧补充:“能不能不出去啊,我在家做给你吃怎么样?”
“为什么?”
“我怕被熟人看见。”随遇有些含糊其辞。
渝辞安似笑非笑道:“随遇,有人说过你胆子很小吗?”
“我自己知道,”她极不愿意地承认了,语气无奈,“徐思雨就说过我很怂。”
说着她就拿出手机,点开小程序。
“你吃什么。”
刚准备把东西加入购物车,渝辞安不知何时走到自己眼前的,他一伸手,把手机从她手心给抽离了出来。
随遇有些诧异,一双手仍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她不明白地抬头看向渝辞安,眼底写满了问号。
“怕什么,被看见了就大大方方告诉他们我们结婚已经一年了,”渝辞安嘴角染了层淡淡的笑,“这是事实。”
她觉得有些矛盾,不觉间黛眉微皱,“可一年前你还不断嘱咐我,说一定不能跟其他人说这件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