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注意到卞荆的愣神,阿焰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没有、我没有受伤。”卞荆低头,这才发现小孩手里握着一盏灯笼,正是先前老妪手中的那一盏,“你哪来的灯笼?”
阿焰将手里的灯笼用双手高高举起,递到卞荆手中:“这是重霜婆婆的灯笼,我看见它被放在角落里,就偷偷拿过来了!有了它,我们就能找到内城的城门了!”
“的确,有了灯笼,就能进入内城。但不是我们,而是我。”卞荆接过灯笼,顺势蹲下身,低声说道。
“……啊?”小孩手中一空,看向卞荆的眼神有些呆愣,“什么意思?大哥哥你不带我一起进去吗?”
“是,我已经被甲士发现了踪迹,再带上你太危险了。你就在外城等我,找你哥哥的事情交给我。”
卞荆嘴上这么说,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先前那个古怪的幻象。将阿焰独自丢在外城,虽说有些不妥,但总好过在自己身边丢掉性命。
“不行!”阿焰皱眉,伸手就想抢回灯笼,却被卞荆高高举过头顶,根本摸不着。
“我们先离开这里。”
卞荆没有与小孩过多纠缠,拉着他的手半拖半拽地穿过石门,进入一条向上的狭窄通道,大约走了一刻钟,他们居然又回到了街市上。
此时,原本喧闹的街市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一身雪白的甲士手持长槊,骑着马在街面上缓缓行进,城中已是戒备森严。
卞荆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嘱咐阿焰在此等候,他本以为会有一番纠缠,没想到小孩出人意料地同意了,乖巧地点点头,就安静地抱腿坐在角落里。
卞荆:“……”你这么乖,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小孩哭闹,就怕他突然安静。
不过,阿焰愿意待在这里总是好的,万一行迹暴露,自己也不用分神照看他。想着,卞荆提起灯笼,沿着城墙根一路往外走。
不一会儿,在手中灯笼的映照下,一个可供三人并行的城门突兀地出现了。
卞荆脚步顿住,再后退两步,烛光跟着后退,城门忽然又消失无踪,只剩一面封闭的砖墙。
“果然,就像阿焰说的样,只有提着这盏灯笼的人能够找到内城的入口。就是不知道此处使用的是何种术法,倒是格外精妙。”
确认四下无人,卞荆提着灯笼走进了城门,才走了十数步,便有隐隐的花香随风而来。
门道的另一边,竟然通往一个宽敞开阔的庭院。
平整洁净的小道,刻有火焰纹样的廊柱,雪白的屋瓦,以及遍地茂盛的白兰花。庭院中幽静清新的景致,与城外腐朽死寂的街市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在这里,连潮湿的冷雨都显得温柔又静谧。
“无人看守?”走入庭院,卞荆小心地将灯笼收起,同时敛去身形,谨慎地观察周围,“也对,又有几个潜入者能从一道残魂手里得到打开城门的灯笼?有人看守才是怪事。”
若不是卞荆身上独特的气息,将老妪吸引过来,他就算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所谓的重霜婆婆,唯一的选择便只有硬闯。
这样看来,被老妪囚入石室,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至少卞荆获得了潜入内城的机会。
但这里的守卫显然比外面更加严密,卞荆才走了十数步,就隐隐听见了人声。
“出什么事了?怎么连白煜宫的大人都惊动了?”
隔着两道窗户,隐约能看见有两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廊下。
“你不知道?”一人惊讶道,语气低沉,“听说有人潜入城中,被在外巡视的长老发现了踪迹。二人在外城一番争斗,死了不少人。”
“人抓到了吗?”
“当然没有,人要是抓到,前去外城搜查的人就该撤回来了,可这么久过去了,你见谁回来了吗?”
“长老都抓不住的人,能搜的出来吗?”
“谁知道呢。听说长老连灵域都驱动了,却还是让人给跑了。”
“长老的灵域……不是狴犴吗?虽说威力稍逊,但困于其中的人极难挣脱,我还没听说有谁能从中逃脱的,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有本事脱身?还是说修为比长老还要高深?”
“来历……还真摸不清来历,那人使用的术法极为古怪,没有明显的特征,应该不是出身九大宗门。至于修为境界,只能说一般的灵宝境绝不是对手。”
“那说不准就是灵域境的修士了,此等修为却毫无声名,真是古怪。”
“没什么古怪的,说到底还是东宫城闭塞,就算灵居界出了什么新鲜人物,消息传到城中少说也要三五载。”
“嘘,此话莫要再说。”一名路过的白袍甲士闻言,缓步走了过来,低声警告道,“要是被长老听见,小心丢掉性命……你们安心在此处值守吧,万一地牢那边出了事,说不准白煜宫里还会有吩咐。”
“地牢?这关地牢什么事?”一人低呼道,“难道那人是冲着地牢来的?可地牢里只关了……不能吧?那件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谁会来东宫城找她?”
“上面的吩咐自有道理,不该问的别问,我估摸着再过一个时辰,要是仍未寻到那个人的踪迹,还会有一批人被遣往地牢加强防卫。”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一天天的就你话多,老实待着吧。”甲士往两人的头上拍了两下,警告他们不许再议论。
卞荆在暗中听了一会儿,见没有更多的消息,便侧身绕开了此处。
“只是……地牢?他们说的会不会就是自己要去的那个地方?”
卞荆在周围徘徊了一阵,发现庭院之外的守卫更加严密,几乎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继续潜入,就在他犹豫是否要直接动手的时候,极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如鸟鸣的哨声。
哨声三长一短,响起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白袍甲士都抬起了头,似乎在聆听哨声中的讯息。待到声音消散,大约三成的甲士同时离开了自己戍守的位置,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如同汇入江海的河流。
这是要换防?还是……先前那人所说,前去地牢加强守卫的甲士?
要是后者,倒是省了自己寻路的工夫。
卞荆左右看看,足尖轻点,就近攀上了一座巨大的白玉石雕,趁着甲士移动的空隙,直接跃上了房顶。
移动的甲士在廊道里排队行进,卞荆则踮着脚尖在房檐上飞跃,在夜雨的遮掩下,如同一只矫健的黑豹。
路过一道岔口的时候,卞荆提早蹲守在房梁上,待到最后一名甲士从身前走过,一道由术法驱动的冷风突兀地吹过甲士的耳畔。
“谁?!”感受到异常气流的甲士当即拔剑回头,却见廊道一片空旷,并无任何异常。
“难道是我多心了?”甲士在原地顿了顿,狐疑地看向四周,确认感知范围内并无任何活物的存在,这才转身准备继续向前。
可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一股蓝紫色的薄雾扑面而来,吞噬了甲士全部的意识。
卞荆轻巧地从房梁上跃下,在甲士倒地之前,一把将其扶住,防止甲胄碰撞发出声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随即将人拖进了石雕背面。
数息之后,卞荆重新现身,他披着千面纱,已然幻化成了甲士的模样。
他快走数步,沿着廊道向前,跟上了一众白袍甲士的队伍。
“你怎么才来?”
身前的甲士不耐烦地回头,见卞荆老实跟在后面,这才忍住没说下一句。
“刚才听到点动静,不放心,过去看了一眼。”
“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是我听错了。”
“肯定是你听错了。潜入城中的那人多半还躲在外面,怎么可能进入内三墙。依我看呐,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斩杀,根本不可能攻入地牢。让我们这么多人去守着,长老未免太过高估此人。”
果然,这些人是要前往地牢的。卞荆不动声色地长出了一口气,随即点头应和。
就这样,他混迹在白袍甲士的队伍里,依靠千面纱近乎完美的幻化,躲过了一重又一重的核验,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剩下的两道城墙,来到了一座无比恢弘的宫殿之中。
卞荆从未见过如此奢靡典雅的建筑。
说奢靡,是因为一眼望去,从屋脊到梁架,皆是以白玉修筑,兰花样式的烛台沿着廊道一路排列,朦胧的烛光映照在四壁,发出月辉般柔和的光芒。
说典雅,则是宫殿内的装饰没有一处用了金银,更无贴金描金的彩画,只有镂空雕刻的火焰纹相互交错,整座宫殿像是沐浴在雪白的火光之中。
“愣着干什么?跟上来!”前方的甲士注意到卞荆的愣神,有些恼火,却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压低声音吼道。
卞荆也知道自己失了神,连忙装作一副慌乱的模样,快步上前。
“行事注意一点,白煜宫中不比外面,要是坏了规矩,谁都救不了你。”
卞荆连忙点头,心中暗道,规矩?我怎么知道你这里是什么规矩?抬头看看都不行吗?
就在他暗中腹诽的时候,后背突然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不敢轻举妄动,卞荆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方甲士行进,脚步踏在雪白的路面,就像是踩在冻结的河面上。
要不是身上的甲胄颇有分量,走一步估计要滑出去半步。
“你们,站住。”
一道冰冷的女声从侧后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