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生在一扇雕花黑漆的大铁门前下了车。
非会员车辆不得驶入这片复古公馆区域。
前几天,季矜栩和闻青生约了一趟午饭,给了他一份推荐的酒吧清单,特意筛除了与谢氏季氏有关联的店。
今晚,闻青生就用上了。
他踏上石板路,步行通向最深处。
月色朦胧,树影摇曳。
一幢幢接连的公馆别墅伫立在僻静的深夜,端得沉稳严肃,里面裹藏着纸醉金迷。
闻青生刚进门,侍者就迎上前,问他有没有预约,需要领路到哪个包厢。
仅仅是普通侍者也高大帅气,言行温柔有礼。
闻青生想:季矜栩很会挑地方。
“没预约。普通喝点酒。”闻青生说。
“您第一次来?”
侍者瞧他面生,但应该好相处,多问了一句。
“听人推荐。”
闻青生想了想,还是报了季矜栩的名字。
今晚消费先记在季矜栩的会员卡上,他回去后再还给季矜栩。
闻青生当然够资格直接入会,但如果谢呈明发现,肯定要追问。况且,他不一定来第二次。
“请跟我来。”侍者微妙惊诧了一瞬,很快低眉敛目,不再多话。
会馆外面保留了简朴遗风,内里现代化的装潢和别处酒吧区别不大,只是卡座更宽敞,视野更好。光线暧昧,但不会是人是鬼都看不清。
闻青生走到大厅中间的吧台,跟调酒师打招呼道:“可能要让你们忙了。”
“请在场所有omega喝酒?”调酒师见怪不怪了。
闻青生状似开玩笑道:“我没那么多钱。所以,只请对alpha感兴趣的alpha喝酒。”
“好的。”
AA恋嘛。调酒师也懂。
“麻烦告诉拿了酒的alpha,他们都必须和我见一面。我坐在那边角落。”闻青生扬了扬下巴。
调酒师瞪大眼,提醒道:“你要流水线相亲?能来这里的人可不太愿意接受自己被拒绝噢。”
闻青生没心情花天酒地,他想速战速决,直接对信息素面试,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但调酒师说得对。
有alpha好奇过来坐下了,总要东扯西扯和闻青生闲聊几句。
闻青生聊到第五个就烦了。
这个alpha特别难缠,紧挨着他,装不小心打翻酒杯,想弄湿闻青生的裤子。
闻青生及时躲避,但为了接住滚落的玻璃杯,被酒液淋了满手。
“我去洗手。”闻青生冷着脸,当即起身。
*
闻青生走进alpha专用的盥洗室,扑鼻而来一股草莓味的omega信息素。
盥洗室非常干净敞亮,定时自动释放清新香氛,聊胜于无地遮掩气味。
这里还能用来干什么事,不言而喻。
里面隔间传来一阵急切的衣物摩挲声。随着皮带扣落地,发出清脆叮响,alpha的气味也散发出来。
两人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纠缠。
闻青生脑袋顿时抽痛,就要离开。
“你都发情期了,季向松还不碰你?”
“别在这时候提他,扫兴。”
“怕了?这里只有你和我,没人偷听。”
被迫偷听的闻青生:“……”
“别咬腺体,他闻得出来。”
“我就是要让他嗅出来,自己养的omega早跟别人跑了。”
“我想和他坦白。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而且,我不想再偷偷摸摸见你。”
“什么?!”
“你怕了?你不是说爱我,会和我结婚吗?”
“我怎么可能会怕。宝贝,我最爱你了。”
闻青生干脆多听了一会儿,才悄悄退出去。
他站在门外,把活色生香的录音发给了季向松,附送地址定位。
【看住他。我马上到。】
此时已接近午夜,季向松居然很快回复。
“他们在里面做得兴起,季总需要我去敲开门看着吗?”
闻青生又发了一条语音刺他。
聊天框没再刷新消息,季向松应该正在开车紧急赶来。
说归说,闻青生很有职业素养。
他没有去打扰,还体贴地找了一块正在清理的竖牌,踢到盥洗室门口。
正如谢呈明和别人滚床单的时候,再要紧的事,闻青生也不会进去打断汇报。
谢氏的天塌下来,他得先在门口顶着。
闻青生皱眉,指腹相抵搓了搓,加了果汁的特调酒液已经在变得黏腻。
季向松不来,他都不能进去洗手。
浓厚香甜的草莓味信息素从门缝里荡漾出来。
闻青生恍惚想起,季向松递过来的草莓夹心白巧克力。
反胃。
闻青生咳嗽了一下,压住干呕。
*
季向松来得时机正好。
闻青生说:“刚结束一次。人在里面倒数第二间。”
季向松冲他颔首,推门大步走进去。
闻青生随后而入,在洗手台前停住。
季向松冷漠的命令话语,与水流声一同响起。
“宁澈,出来。”
三人在那边对峙。闻青生取了洗手液,在慢条斯理地揉搓指节。
“哥,大哥。”
alpha怕得要死,放在宁澈腰间的手颤抖着要收回,却被宁澈按住了。
这怂货不配被季向松多看一秒。
哪里来的旁支小辈,季向松没印象。
他眼中的弟弟只有季矜栩。
季向松瞥向alpha怀里的宁澈。
情夫滑跪了,宁澈倒显出几分骨气,还敢抢先指责季向松。
“花了钱就觉得我的自由和喜欢属于你吗?”
“把发情期的omega丢在公寓不管不问,你现在要怪我出来找别的alpha么?”
“季向松,你圈子里都知道你不行了吧!”
宁澈注意到了闻青生,仰起头,拔高声音。
他要季向松作为alpha的颜面尽失,故意说给闻青生听。
季向松似乎不再压制怒火,他的信息素猛地释放出来。
威压笼罩,像凛冬深夜最猛烈的一场暴风雪,让人不能肆意呼吸。
认怂的alpha嘴唇哆嗦,口不择言,宁澈先勾引他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操你大爷!”宁澈骂道,抬手对情夫扇去一巴掌。
全然没有当初乖巧小白兔的模样。
嚯。好热闹。
闻青生眉梢轻挑,抽了一张擦手纸。
哗啦一声,动静也不小。
季向松转过脸,觑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
闻青生嗅到季向松的信息素更浓了,但看见季向松的眼眸深邃,如古井无波,没有丝毫恼怒。
“不好意思,打扰了。季总,你继续。”
闻青生移开目光,认真擦手。
alpha猝不及防被打肿脸,恼羞成怒地挥起拳头要揍宁澈。
季向松抓住alpha的手腕,将人摔到一边,说:“滚。”
alpha发狠的气势又瞬间熄灭,连滚带爬,踉跄着逃出去了。
宁澈跌坐在地上,红了眼眶。
他想去碰季向松的手,却连季向松的裤脚边沿都没触到。
“宁澈,资助协议的条款写得很清楚,别忘了。”
季向松语气淡漠,像宣布一桩不值钱的交易彻底结束。
“全都是虚情假意的混蛋。”宁澈喃喃道。
闻青生擦好了手,季向松也将信息素收敛了干干净净。
“我到车上等你。三分钟。”
季向松抛下这句话,离开了。
闻青生看着季向松的背影,若有所思。
*
下雨了。
细雨绵绵,如蛛丝织网落在闻青生的身上。
季向松的车就横停在会馆门前的喷泉旁边。
保安很识相地装瞎。
三分钟后,车子的发动机响动,车前灯亮起,将闻青生脚下已经湿漉漉的石板路照得清晰。
闻青生喉结微滚,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闻秘书,有事?”季向松降下车窗。
闻青生终于没维持住淡定的面孔,扯了一下嘴角。
季向松在里面明明是说给他听,现在道貌岸然地反问他。
“我来拿封口费。季总,听说你不行?”
闻青生冷嘲道。
“我已经支付过了。”
季向松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闻青生没理解这句话。
“闻秘书很大方,今晚请了很多alpha喝酒。”季向松提示道。
闻青生一怔:“那不是季矜栩的会员卡吗?”
“你刷的是我的副卡。”
季向松咬住烟,侧目看着闻青生,眉眼间带了不可捉摸的笑意。
“你以为季矜栩又在乱来。”
闻青生明白了。
季向松能这么快到场,实际在闻青生发消息前就放下工作出发了。
“他有时候疯玩起来不带脑子,被人下药也不知道。我刚停了他一个月的消费卡,却收到了这里通知。”
季向松觉得自己解释得过多了。他拿起打火机,点燃烟,吸了一口,拉回了最初的话题。
“闻秘书,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走。我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升腾的烟味和季向松的信息素,齐齐萦绕在闻青生的鼻尖,勾着他做出选择。
店内禁烟,他早就想抽一根了。
那些交织的信息素,他嗅着很难受。
直到季向松出现。
其实,在季矜栩随便举例“万一你和我哥不排斥”之前,闻青生隐隐意识到了这个结果。
他不想承认罢了。
闻青生在半年前做了腺体手术。
这半年,他与季向松没有任何交集。
他与谢呈明朝夕相处,可植入的晶体一直没有反应。
最近的每一次起效,仔细算来都是因为他碰到了季向松。
“好啊。我来试试。”
闻青生弯腰,抽走季向松嘴里的烟,指腹擦过他的唇。
“你确定?”
季向松似是好心,再给闻青生一次后悔的机会,但没阻拦闻青生冒犯的动作。
真是恶劣的虚伪。
闻青生露出讥讽的笑容,张口咬上了烟尾。
“季总,我好像没得选。你盯上我了,不是吗?”
他叼着烟,又屈指敲了敲车窗框。
这次,季向松握住了闻青生的食指。
修长冰凉的手指被捉进温暖的掌心。
季向松用大拇指慢悠悠地从闻青生的食指根摸到指尖,最后来回轻抚着光滑的指甲盖。
“闻秘书,我从未强迫你。怎么选,看你有多需要我的信息素。”
话虽如此,季向松已确信胜券在握。
果然。
闻青生任由季向松牵制住他的右手,没有立刻抽离。他深吸一口气,换左手从嘴边取下烟,夹在两指之间。
“季总,利用你的信息素,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闻青生盯着季向松。
南区科技园?谢氏的机密数据?
既然是交易,最起码需要等价交换。精明的商人肯定不会白白吃亏。
“只要是闻秘书愿意给的报酬,我照单全收。何况,我已经拿到一些。”
季向松捏着他的手指,暗示意味十足。
闻青生沉默地吸着烟,推开季向松的掌心,收回手。
季向松不想催促,他有足够的耐心,给闻青生最后一支烟的时间去思考。
可雨落得细密,水滴在挡风玻璃上积蓄,光线折射穿过,透出虚幻的斑斓。
闻青生整个人正在被浸湿,柔软的发丝上星星点点散布着小水珠。
“上车。别感冒了。”季向松沉声道。
闻青生这才意识到冷。
他回公寓后,突然头脑发热,急着跑下楼追谢呈明,没带外套,只穿了白衬衫。
他记起,来时坐车,也听到了夜间电台主持人的温馨提醒——
今夜降温,注意添衣保暖。气候转凉,正式入秋了。
日子过得飞快。
闻青生还在原地发愣。
季向松打开车门走下,拎出自己的西装外套。
“这种哄小情人的把戏就不用了。”
闻青生回过神,抬起手臂挡住,不需要季向松给他披衣遮雨。
他睨了季向松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把烟摁灭在漆黑锃亮的汽车引擎盖上,再弹进垃圾箱。
一滩带着烟灰的雨水从倾斜面滑落,拖出一尾浅浅的污渍。
季向松眉目略抬:“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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