紊乱判定 第3章 浅试个镜

3.

好像有人悄悄望这边窥探。沈鹤曦不甚在意地摇摇头，面上说着些客套话：“哪儿这么叫啊，秦大影帝的名号，这样属实有些冒犯。”

沈鹤曦冲他淡淡一笑，没再过多引人注目，微微欠身：“抱歉，失陪。”

说不上来的感觉，沈鹤曦只要一看到秦霄就莫名产生一种奇怪的情绪，向来在圈内温婉的沈鹤曦已经下了秦霄两次面子。

嗯......怎么说这种感觉呢？

就像他好像忘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做了他不喜欢的事情。

他或许并不讨厌，但他生气。

望着沈鹤曦丝毫不给机会就离去的背影，秦霄失笑。

“秦霄。”有人叫他。

秦霄回头，看见来人礼貌地叫了声：“张导。”

张之臣也看到了沈鹤曦，颇为意外地撇嘴：“哼，早知道这小子来，我就不来了，没意思。”

张之臣是圈子里出名的性子直导演，有什么说什么，上次七弯八拐地约沈鹤曦的饭局已经够要他老脸了，最后人却是装病走的，换了别人都不会多乐意，更何况他？

然而此时安诺还留在原地没跟着沈鹤曦，看到张之臣内心闪过一道雷，忙不迭上前来致歉：“哎哟张导也来了呀，说起来前段时间的事情还真是抱歉......我们家鹤曦实在是身体不适才临时退场的，等会儿我让鹤曦再来......”

“稀罕。”张之臣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安诺有些尴尬，望着张之臣离去的背影又望向秦霄，秦霄也只是疏离冷漠地说了句：“失陪。”

安诺：“......”

这一剧组导演演员脾气都挺怪的。

秦霄忽略掉读取到的安诺内心的抱怨，来到洗手间，看到了在洗手台边慢条斯理洗手的沈鹤曦。

潺潺流水从那双相当漂亮的手指间划过，发梢微微垂下，那张侧脸在冷光灯下照的漠然又淡定。

水流、灯光、淡然的神情......一切框架就此构起，这一刻的画面就像是平静又暗流涌动的镜头。

秦霄不禁怔神顿住脚步，直到那人走到自己眼前，他才回神，不自觉勾起嘴角，拦住他的去路。

沈鹤曦被迫停下脚步，抬头看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你很漂亮。”

他听见秦霄说。

沈鹤曦一愣，随即嘲弄地笑了笑：“花瓶而已。”

沈鹤曦说着就要拉开他的手越过去，却猝不及防被拦腰拉了回来，蹙眉：“你干嘛？”

“我是说......你刚刚所呈现的故事感，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沈鹤曦失笑，这话他听过无数遍，最后呢？最后无非是给“花瓶”再增一道黑名。

“秦大影帝，你知道我出道四年，拍了些什么东西吗？”沈鹤曦直觉发笑地看着他，“你这话无数导演都这么和我说过，最后呢？”

“那是他们的问题。你在镜头下一定很亮眼。”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老实讲他和秦霄到现在仅仅见过两面，他发现这人思维挺跳跃的，不，换个词用活跃形容更好一些。

他还依稀记得半个月前那场饭局上，愤然直接离场的是秦霄，他鬼使神差讲了荤话的对象是秦霄，毫不在意场合打破平静的是秦霄。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至此天涯各一边，秦霄继续当他的影帝，沈鹤曦继续演自己的花瓶。

但本该再次愈行愈远的轨道好像被秦霄改变了方向，秦霄看起来并不在乎过去发生了什么，他就从心所欲，只知道在这一刻他是发自内心地欣赏沈鹤曦。

秦霄不想也懒得去管网络上所谓的骂声一片的“花瓶”，他只相信自己的眼光绝对不会投向没有意义的人。

他望着眼前男人认真的面庞，觉得世界上天真的人太多了。

沈鹤曦微微闭眼刚想开口，洗手间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哎你最近怎么样，我看XXX的片子好像开始试镜了......”

“过段时间可能要去试镜的，看看吧。”

沈鹤曦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懵逼地被秦霄拉进了厕所隔间，背抵在门板上，秦霄那只在他腰上的手仍旧触感分明，他呼吸不禁有点儿乱，隔间门外传来声音。

“今天看到沈鹤曦也来了......上天保佑别让我和他进一个剧组，以前运气不好，太折磨了。”

“啧啧啧，拿着顶好的剧本角色，发挥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烂哈哈哈哈。”

“别太大声了，你也不怕被别人听到......”

隔间内的空间对于两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来说还是过于逼仄了，沈鹤曦后背抵在门板上生疼，那张在大荧幕上呈现过无数令人印象深刻角色的脸此时近在咫尺，两人只要呼吸重一点儿就能蹭上鼻息。

沈鹤曦浑身不自在，伸手要推秦霄，却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他脑子一嗡：“唔？！”

门外的交谈声倏地停下了，整个洗手间内似乎弥漫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氛。沈鹤曦没敢再动，只是在内心默默问候秦霄，却遭到当事人一言难尽的眼神。

门外的两人没再交谈，脚步声略带急促地走了。

沈鹤曦二话不说推开了自己身前的人，脸大概是被憋得有点儿红，没忍住吐了半个脏字：“c......”

你是不是有病啊！沈鹤曦内心咆哮。

“你是不是很聪明啊！”

沈鹤曦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时，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沈鹤曦：“......”

累了，毁灭吧。横竖都不是什么好话。

沈鹤曦试探性地看了一眼秦霄，秦霄笑而不语，他被看的有点儿心慌，故作淡定地转身不接收秦霄的视线。

“沈老师，你还挺有意思的。”秦霄没说别的，沈鹤曦只当他是给自己留面子，难得的绅士风度。

“别这么叫我。”他说。

就这么叫我。他心想。

沈鹤曦能力终于没再失控，转头冲他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抬脚准备走，没走几步，他就感觉到自己身边跟上了一个人。

会场的走廊内，灯光不似洗手间般，稍微暖了些。沈鹤曦停下脚步：“你还有别的事情？”

秦霄问：“你上次给我的名片，上面的邮箱，是你私人的还是公司的？”

沈鹤曦不明就里：“公司的。”

“电话是你自己的？”

“嗯。”

“好吧，我明白了。”秦霄说，“不知道沈老师有没有兴趣，来试镜一下张导的新片？”

秦霄看着他的眼神是沈鹤曦在无数曾信任过他的导演、制片人眼中都没有看到过的，暖黄的灯光像是嵌进秦霄的眸内一般，一切情绪烟消云散。

这个眼神跨越了几年光阴，却依然是坚定的。

朦胧中，他好像透过这双眸子看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

沈鹤曦想，他们或许真的很有缘分。

那他陪他天真那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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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宴结束后，坐在车上对着窗外沉思的沈鹤曦，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了什么蠢事。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就答应秦霄了，因为秦霄帅？他好像没那么肤浅。因为感觉秦霄熟悉？因为秦霄太过相信他？还是因为秦霄背后的台子？

沈鹤曦不知道，但他知道脱轨的东西不仅仅是他的能力了......

“安诺......”沈鹤曦张了张口。

沈鹤曦很少直接用名字直接叫安诺，安诺正昏昏欲睡忽然猝醒：“嗯？！怎么了！”

“那什么，我好像违约了。”

安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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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当时听你说你好像违约了我有多害怕吗！”安诺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沈鹤曦他们公司兴华传媒的合同条约，艺人不得擅自接未经经纪人应允的工作。

“哎哟你好端端的怎么想来试镜啊？之前你不是还不愿意上这戏？”安诺不解，“你要是真想要这个本子，上次饭局就可以解决了，你看......你看你来这儿试镜，一会儿微博热搜上就有你的名字了。”

沈鹤曦无所谓耸肩：“现在觉得有意思了。而且我要是之前真的在那个饭局上面签了这个本子，那这种走后门的行为骂声可不比我来试镜小。”

安诺有点儿笑不出来，但又打心底里希望沈鹤曦能试镜成功，他知道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了。

“行，那你一会儿加油吧......”安诺打起精神，“我先去公关商量。尽量控制一下之后的舆论。”

沈鹤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前面开车的小罗哆哆嗦嗦想看又不敢看后视镜，被沈鹤曦拍了一下肩膀：“想问什么就问。”

小罗浑身一激灵：“哥......哥，今天，，是不是秦霄也在啊？”

“啊，”沈鹤曦倒是忽然想起什么感叹一声，“应该在的。怎么了？”

小罗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沈鹤曦眉眼一挑：“想要签名？”

小罗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看吧，他在我帮你拿。”

“谢谢哥！！”

快要到试镜的酒店的时候，低头看手机的安诺一皱眉：“齐新嘉也来了......”

“齐新嘉？”沈鹤曦微微皱眉回忆了一下，“那是谁？怎么了么？”

安诺无语地看他一眼：“那是踩在《青山再比难》——也就是你的上一具尸体上出圈的人哎！在那之前他不过是个三线的......”

“我也才算二线。”沈鹤曦微笑着提醒他。

“可是他踩在你尸体上出了圈一跃成为一线当红小生，这可是你对家高危人物！”安诺崩溃，“你信不信，一会儿你试镜完出来，你俩绝对一起上热搜，他是被捧吹那个，你是被鞭尸那个。”

沈鹤曦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进了酒店后真正试镜的人已经不多，因为张之臣的新片《生死之间》选角已经进行了将近三个月，两个主演其中一个早早就定下来了，其他配角也是一个半月内全部确认完毕——只有另外一个主演角色，到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

有些资历的在试镜之初就已经来试过了，没过谁都不会死磕着，所以到了最后，再来试镜的人相较最初还真是寥寥无几了。

张之臣和一群人坐在试镜的房间里面，刚刚pass掉上一个人，知道试镜人选越来越少，张之臣的神情也愈发紧促，向选角导演要了后面的名单，一个一个望下去：“还有二十多个人...齐新嘉？这个我好像有点儿印象，要不是那个谁的《青山再比难》演的太烂，他被衬托上去的，不然哪儿来的这么大咖位，真是无趣。”

有人笑嘻嘻地搭话：“张导觉得齐新嘉怎么样呢？”

张之臣没做评判：“看了再说。”

说完他叹口气，又接着看下面的试镜名单，忽然想起什么，转而问秦霄：“你确定沈鹤曦那小子真的要来？”

其他人听到沈鹤曦的名字都是一愣，转而看向秦霄。

因为YE娱乐的晚会结束后，秦霄跑来问他能不能再给沈鹤曦一个机会。

那时张之臣本想拒绝，又回想方才沈鹤曦来道歉，不得不说诚恳到心坎里去了，给他的感觉也和之前饭局的感觉不一样。张之臣沉默思索一会儿：“那得看他愿不愿意来。”

张之臣其实不在意那么多东西，只要演员对味，他可以有很多包容。

秦霄当时就说：“会的。”

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么笃定。在这之前，《生死之间》剧组已经给沈鹤曦公司那边来来回回发了好几封试镜邀请，全部石沉大海。

张之臣点了根烟，对着万家灯火缓缓呼出一口烟，脑海中又开始回味他所欣赏的，沈鹤曦那副皮囊下，独到的难以言述的故事感。

“那你帮我和他说，他要是真来，没让我失望的话，我会把他考量进梁游弋的选角范围。”

或许导演对于自己所满意的演员总是会独特一些的。哪怕那个演员演技真的很烂。

秦霄对着此时发怔的张导微微一笑：“谢谢张导。”

彼时有人敲门后推门走进来，交谈声停下。张之臣那双挑过无数演员的双眸微眯，对着收拾妥善容光焕发好像一转头马上可以去走T台的年轻人摇头，那人有些窘迫的一愣，还没开始一丁点儿表演就被请出了房间。

众人已经记不太清这是第多少个还没开始表演就因为行头被张导请走的人了，纵使后续试镜的人员已经不多，张之臣还是坚持着他的原则。

《生死之间》属于民国题材，他们现在所在试镜的角色梁游弋，从小在贫民窟被欺凌欺辱，后来跑去刷鞋了，机缘下被另一个主角宋时带回家做了家仆，后来在绝望与压抑的双重哀鸣下凑出命运交响曲，宋时意外成了植物人，梁游弋堕落整日虽生犹死......

而试镜的内容，就是梁游弋和宋时相遇的这一段。

下一个推门进来的人行头并不奢华，和时代背景挺搭，看起来朴素，但却有种怪异的感觉。张之臣只是一皱眉，没有说话。

来人站在那儿先是鞠躬，开始了自我介绍：“各位老师好，我是齐新嘉......”

自我介绍结束，张之臣没发话，选角导演让齐新嘉试戏，齐新嘉看了一眼坐在那边位置上了秦霄，不忍问道：“导演，请问谁和我对戏？”

张之臣当然发现了齐新嘉瞥秦霄的那一眼：“就你旁边。”

齐新嘉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那个人，脸被捂的乌漆嘛黑的，神神秘秘的，没见过，不认识。拿这种人和他搭试镜对手戏？

他欲言又止，最后想起他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和张之臣对冲，按他意思来。

齐新嘉无法，忍气吞声开始表演。

这段戏需要演员演出几种复杂的情感，有在泥潭中的挣扎、有对现实的恐惧和无知、有对有钱人的本能厌恶与卑微，而在梁游弋真正看清宋时的那一刻，还有被繁华迷眼的瞬息与清醒后的畏缩抗拒。

前面铺垫的部分还算顺利地过去了，而当梁游弋真正抬头望向宋时那个部分时，因为眼前那人被捂的看不清真容，导致齐新嘉出神空白了一下，调整过来没多久，张之臣就喊了停。

“感觉不对。你的眼神有问题，调整之后从空白变成了假惺惺。”

“可是导演，”齐新嘉忍不住了，似乎是有些不甘心，“你让这么一个脸都看不清楚的人来搭戏，想要入戏本来就很难吧？”

“那可能是你不够了解我，我试镜就喜欢给这么搞，真正合适的自然能过。”张导说完，就不说话了，齐新嘉站在那儿尴尬，颇有些脾气地大步离去了。

张之臣哼了一声：“没能力还死犟，他上次拍那玩意儿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依我看不如沈鹤曦。”

在座没人说话，大家都是圈子里说的上话的人。齐新嘉这么一干，怕是短时间内接不到什么好本子了。

而此时沈鹤曦正和安诺慢悠悠地出电梯，迎面就撞上了怒火泛滥的齐新嘉。两人正准备视而不见，就被齐新嘉率先开口嘲讽了。

“花瓶而已，不自量力。”

安诺不想搭理，沈鹤曦却停下脚步，冲齐新嘉微微一笑：“是呀，花瓶是接到试镜邀请才来的，又不是在海选被筛掉两轮苟延残喘的那个‘大明星’呢。”

最初试镜海选齐新嘉投了整整三次，前面两次都在第一轮被刷掉了，这次还是打点了不少关系才进了试镜。

齐新嘉正怒火浇头，闻言脚步猛地一转就要质问：“你！”

“下一个，沈鹤曦。”

声音从走廊那边响起，秦霄懒洋洋地倚在酒店走廊的墙上，好以整暇地望着安诺、沈鹤曦、齐新嘉三人，然后对齐新嘉说：“这位先生，对于被PASS掉且品行不端的艺人，请立刻离开。”

齐新嘉一对上秦霄这个名副其实的影帝瞬间就成了狐假虎威，想到秦霄那个在圈内成谜却很硬实的背景不禁犯怂，嘬了一口就走了。

此时沈鹤曦才回头看秦霄，认真又有点儿无奈地说：“Maybe I\'ll screw it up, sir.”

说英文完全是为了打趣一下刚才的氛围，沈鹤曦英文的发音相当标准，后面那声颇为无奈的sir听起来却是有些可爱。

“Break a leg. ”秦霄莞尔，随口开玩笑，“You c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