刎痕 第8章 眉眼之间

“我父亲不是剑杀的！不是的！你们听我说！我父亲不是被剑杀的！不是的！”

何清寒站在一群大人的身后，无助的嘶吼着。

他仰着头看着那群高高在上的大人，渴望有人可以听见他的话。可是事实上并没有人理他，所有人都像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各自聊各自的，完全无视了他们身后渺小的何清寒。

何清寒见没有人理他，有一瞬的迷茫。但他顾不了那么多，垂下的拳头握的愈加的紧，直到一缕殷红从紧紧握住的拳头中缓缓流下。

他继续放大了声音，嘶声裂肺道：“你们听我说！为什么不听我说呢！我父亲不是被剑杀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

话说到一半，他的肩膀突然被一个人拍了拍。

何清寒以为终于有人听见他的话了，抬起头看向拍他肩膀的那人。

那人看不清脸，模模糊糊。只闻见那人淡淡开口：“别哭了清寒，我理解你。”

何清寒抬手擦掉泪水，仰起头：“叔叔，你也觉得我父亲不是被——”

“你父亲就是被剑杀的，没有其他任何可能，”男人一字一顿，冷漠无情：“你父亲，就是被剑—杀—的。”

何清寒怔住，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又摇了摇头，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叔叔，这不可——”

何清寒说这抬起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的一惊。

身前的所有大人都回头看向他，脸上黑云密布，十分阴沉，如厉鬼般圆睁着一双赤红之眼，甚至还有缕缕鲜血从瞳孔中流出。

一群人一声接着一声唤着他的名，叫魂般的声音萦绕在何清寒耳畔：

“何清寒……何清寒……何清寒啊……何清寒……”

何清寒吓得向后退去，冷汗直冒，他下意识朝叔叔看去，却没想到叔叔竟也变成了红眼流血之鬼，正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他。

何清寒越向后退去那群人就逼的越紧，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何清寒”三字。

“何清寒。”

“何清寒。”

何清寒依旧在向后退，原先想退至门后夺门而出，却没想到被脚下的一粒石子一绊，摔倒在地，不慎扭伤了脚踝。

他回头看向受伤的脚踝吃痛的嘶了一声，又转过头看向逐渐向他逼近的“大人”。

随着几人之间的距离愈加的紧，前几排的人更是张开了恰如无底洞般的血盆大口。

很近了。

越来越近了。

“何清寒……何清寒……”

“何清寒！”

突然一声将何清寒从梦境中拉回。

何清寒喘着气，因为害怕而冒出的冷汗早已从额上流至鬓角。脸色苍白，唇也毫无气色，像方才经历了一场痛苦不堪的折磨。

“何大人，你怎么了？”

随着眼前景象逐渐变得清晰，气息也渐渐平稳了下来，何清寒这才看清了唤他的男子的模样。

是顾尘与。

顾尘与蹙着眉头盯着何清寒，双手搭于何清寒双肩之上。见何清寒气息渐渐平稳，接着温声道：“何大人，你做噩梦了？”

何清寒吞了吞口水，叹了口气后又莞尔一笑：“无妨，只是……梦见了一些旧往罢了。”

“我和萧峰、太子殿下刚回来就发现何大人睡着了。太子殿下说他有点困，想回去。”顾尘与说着，双手缓缓垂下，垂眸瞥了眼被何清寒紧紧篡在手心的糖画。

何清寒闻言，淡淡开口询问：“我睡着了？”

“对呀太师，”金懿开口道：“太师是睡着了，但是太师睡着时为何一直在抖？很冷吗？”

何清寒摇摇头，“不冷”二字正欲说出口，却被金懿撒娇抱住卡在喉咙里。

金懿将头埋在何清寒的颈窝，软声道：“太师～我困了～我想回去。”金懿说着，抬起头无辜的眨眨眼睛，又抬手揉了揉。

金懿撒娇的声音犹如乱爬的蚂蚁听的顾尘与难受的一抖。转过头，又一次和萧峰面面相觑。

何清寒温柔的摸了摸金懿的脑袋，道：“那我们回去吧。”

说着抬起头，看向顾尘与萧峰。

“顾将军，你们要接着逛吗？太子殿下有些困了，我先带他回去吧。”

何清寒说完，顾尘与紧接着咳了一声。

萧峰秒懂。

“何大人，太子殿下我送回去就行，正好我也有些累了，你和顾尘与慢慢回去吧，他……”萧峰停顿片刻：“他正好也有话要对你说。”

“有话对我说？”何清寒微微蹙眉道，说完又瞥了眼顾尘与，却发现他正别开脸看向别处。

萧峰连点了好几下头。

“行，”何清寒道：“太子殿下，萧将军先送你回去好不好，太师还有些事。”

“啊……”金懿明显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妥协：“那好吧。”

金懿说完萧峰便走了过来，牵起他的手，道：“那我们先走了哈，何大人。”

何清寒笑着微微点头。

萧峰牵着金懿走至顾尘与身旁，意有所指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别让兄弟失望啊。”

说完便带着金懿离开了。

金懿一步三回头，实在是舍不得何清寒。直到何清寒冲他笑了笑才离开了雾岚池。

半晌，一旁的顾尘与开口道：“何大人，我们也回去吗。”

“嗯，”何清寒道：“确实是有些累了。”

说完便抬脚向出口走去，顾尘与则跟在何清寒身旁，犹豫现在该不该说出口。

说吧，现在不说更待何时，早摆脱早舒坦！

现在还是不说好吧，何清寒刚睡起来还正懵，要是现在说何清寒肯定来不及反应，还是出去吧……

不行！就得现在说！现在不说难道要等自己变成断袖了才开口？不不不，呸，怎么可能变成断袖？

不知不觉两人便走出了雾岚池。林子里黑的看不清前路，全凭月光才得以分辨。

顾尘与正想着，就闻一旁的何清寒开口道：“顾将军不是有话要与我说？现在说吧。”

顾尘与闻言唇微启，欲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磨蹭好半天才扭扭捏捏不自在道：“确……确实有话对何大人说。”

“嗯。”何清寒应了一声。

“就是……就是我其实不是——”

顾尘与话还未说完，何清寒便忽地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连忙捂住顾尘与的嘴，偏过头，皱着眉，仔细听着。

“怎么了？”顾尘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心瞬间被揪了起来，内心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何清寒闻言小声开口：“有人。”

果然不出何清寒所料，方才语毕，一道黑影便从树上以风驰电掣之速跳了下来，伸着剑朝二人刺来。

那人面带诡异面具，犹如张着獠牙的猛兽。

寒光一闪，顾尘与迅速反应过来，拦腰将何清寒抱起躲开那一击。那人见顾尘与二人躲开，立刻变了方向再次朝二人刺来。

顾尘与看那人再次朝他们刺来，一把将何清寒推开，拔剑出鞘挥开那一剑，又一剑划伤了那人的臂膀。

那人不退反进，每一剑都冲着顾尘与的脑袋来的，却不慎一剑划伤了顾尘与的腰，鲜血即刻流出。

何清寒被顾尘与推开却并没有逃跑，而是冷静的抬手摘下一两片树叶，两指捏住一片树叶，将其向外甩出。树叶在何清寒手中恰如一把利剑，极速飞出后正中靶心，割伤了那人持剑的手。

果不其然，那人吃痛的叫了一声，剑立刻从手中掉了下来。

顾尘与见状抬脚便将那人踹翻在地，将剑抵在那人的左胸之上，正是心脏所在之处。

“何人？谁派你来的？”

那人吃痛的喘着粗气，胸也随之一起一伏，就算马上要死了，也嘴硬道：“无可……奉告！”

顾尘与冷哼一声：“嘴倒挺硬。”说完便准备一剑刺下去，却被何清寒拦住。

“等一下。”

何清寒竟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顾尘与动作一顿，没有刺下去。何清寒慢慢走向前，微微弯身，揭开了那人的面具。

可这一揭开，就让何清寒彻底愣住。

杀他之人正是他的叔叔田溟！

何清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不确定的开口：“叔……叔？”

田溟身上多处刺伤，面色早已变得惨白，他喘着气，对何清寒道：“清寒，我没想要你的命……但你身边的这个杂种！我必须杀了他！”

顾尘与闻言蹙着眉，并没有开口反驳。

何清寒声音有些颤：“叔叔，是谁派你来的？你为何要这样做？”

“……这些，叔叔不能告诉你，你让开，我要和他决一死战！”

“你为何要杀他！”何清寒接着道：“你是被何人指使？”

“无可奉告！”田溟一声怒斥。

何清寒的眉头皱了起来，半晌，缓缓起身，淡淡道：“叔叔，你不能杀了他。”何清寒说完，接过了顾尘与手中的剑：“除非，先告诉我你被何人指使。否则，你与我决一死战。”

田溟不可置信，眉头紧蹙，语调不禁上扬：“什么？”

何清寒没有回话，表情冷淡。顾尘与看着何清寒，正欲开口阻拦，却被何清寒敛下的眸堵了回去。

田溟看着何清寒坚定的眼神，半晌后苦笑一声，便垂下了头，叹气道：“清寒啊，小时候叔叔对不起你，叔叔出于愧疚，所以才不见你。如今……你说不杀，便不杀了。但你知道吗——”田溟的声音突然顿住。

“知道什么？”何清寒皱眉道。

“你与顾尘与的眉眼，真是……相似啊。”田溟一字一顿，意有所指。

何清寒不解：“叔叔这是何意？”

“不懂吗？”

何清寒摇了摇头。

田溟冷笑一声后并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其实，你父亲的死确实另有原因。”

何清寒闻言睫毛一颤，瞳孔一缩，心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什么？！真的吗！”

“真的。但叔叔呢只能告诉你这些。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父亲，我罪孽深重，如今任务完不成，死了之后……就当是给你和你父亲的赔礼吧。”

田溟说完便拿起一旁的剑，将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十分果断，自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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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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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眉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