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从“孝道”讲起,讲孝是德之根本,是家宅得以安宁的根基,对上要孝顺父母,对下要教育孩子孝顺自己,一切教化从孝开始,一代代传递……
“……所以要想后宅安宁,首先就是要让孝道在家宅之中彻底贯通。”
“那究竟该如何做?”灵玉一直表现得认真在听,此时迫不及待地问。
“你太过于执着于‘技’,而我与你讲的,是‘道’。”
“可这世间的事若都能自然而然按照道理去进行,便没有那许许多多的纷扰了。”灵玉一下子有些失去耐心。
有时候向人请教就是如此,你看对方架势十足,以为他能有什么高见,结果说来说去就是那点儿片汤话,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他还摆出一副“我说了这么多,你该受教了”的姿态。
灵玉还是得给面子,一直认真听,显示受教。
可其他人听他讲经一般说这些,都是很不耐烦,丁麟更是掏了桃耳朵,道:
“老刘啊,你这不行!”
他是在场众人中醉意比较重的一个,又坐在刘沐澄身旁,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了,和我们这群人混在一起,你不能总是说这些,你看你这咬文嚼字,扯那些玩意儿,还不如华指挥合群,老吕你说是不是?”
吕粱咽下口中的饭菜,应道:“确实如此,何况华指挥也是宫里那些经学博士教出来的,论这些东西,她不见得就不懂。华指挥又是修道者,更具灵性,并不需要你来教这些。”
刘沐澄还想继续说自己进士出身,怎么也不是她学这几年能比的,丁麟就又拍拍他肩膀:
“听见没有,老吕说到点子上了。华大人不过是年岁小,生活经验少,才想向我们请教则个,不然你当她真愿意听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在这儿吹牛皮?!”
“咳咳,丁大人不必如此说,”灵玉有些听不下去了,颇为尴尬地摇摇头,“我毕竟是晚生后辈,只读这几年书,怎可和刘大人进士出身的相提并论?”
刘沐澄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其实我家里,都是我娘在管。”
“咦~”
“切!”
众人除了灵玉外,皆是笑着奚落他起来。
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是不管事,或者可以说好听点儿,叫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不管就不管,这也没什么,只是他还在这里讲道理教育人,大伙儿就不爱听了。
“哎……你们还是不懂。”刘沐澄继续摇头喝酒。
在座众人也都举起酒杯,不再理会他。
这里没有糊涂人,谁会不明白,有些人讲大道理,是真的从平常的日子悟透了,有些人讲大道理,则是抱着道理不知如何行事,只能陷入空谈。
丁麟是在座众人中最实在的一个,讲要让妻妾子女各安其位,要立规矩,虽不用学着像公府侯府这样的大户人家那么多的规矩,但也要一层层分明,更关键的是守规矩,赏罚分明。
“其实家事说难也不难,拿出干公差时应付人的本事,有矛盾了就审一审,做个主,讲究个公平,也就没什么了,在座诸位平日里有谁做不来?
“要我说啊,很多人家宅不宁,就是不去‘治家’,不拿出本事来应对,总觉得浪费精力,可其实你越是偷懒,麻烦就越多。”丁麟最后总结。
他的话倒是引起了众人的点头应和,但吕粱却对此表示反对:
“我倒是觉得丁兄此言差矣。”
“哦?这话怎么说?”
“这毕竟男主外,女主内,家宅是女人和孩子的,男人贸然插手,怕是很难做好,家里与外面终究不同,完全讲的是情分,很多事说的太明白,不糊涂过去,便伤了情,才是真的家宅难安。
“便是不说妻妾子女,便是那些丫鬟老仆,日子久了,总是彼此知晓,除了银钱,还是靠着感情在过。
“丁兄所说固然也好,可又有几人如丁兄这般精明算计又能说会道?”
随后两人就此展开了讨论,灵玉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你就说,若是你最宠的妾要你买昂贵的首饰,你允是不允?不允这妾伤心,允了妻就妻伤心,你如何两全?”
“再宠那也是妾,如何能与妻相比,如何能僭越至此?不但不能给,还该惩罚才是!”
“可若你的妻整日抱怨你不上进,不能升迁,不能给孩子挣得前程,你的妾只关心你累不累,会在你半夜到家时等你,你在外查案一天……”
说到这里,吕粱突然沉默了下来,一杯接一杯喝起来。
丁麟张了张嘴,又闭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雷勇开口岔开话题:“我是家中庶子,自幼定了习武的路子,姨娘也只让我往这里使劲,但我的同母兄长不爱习武,也不爱学文,整日怨自己为何不是嫡长子,使各种伎俩和母亲还有兄长们作对……我离开家以后,听说他醉酒后失足落水淹死了。”
“呵呵。”
原本听了这话,众人还有些唏嘘,刘沐澄却是笑了起来:“你这兄长啊,就是他文不成武不就,没了希望没了奔头,才只能窝里斗,做那些蝇营狗苟之事。他当然是糊涂,是他自己不上进才没了出路,可若是上进,也没了希望,又能坚持到几时呢?”
他的这番话又让众人沉默了。
而灵玉立刻清醒,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韩振平,对方也回望回来。
“咳咳,今日在此,其实我倒还有另一事要说。诸位也知道,韩大人是因为我来当这个指挥,怕我不懂做事,耽误了正事,才留在这里。这段时日承蒙诸位照顾,才算勉强保住了圣上和我自己的颜面。眼下却是不能再耽误韩大人的前程了……”
灵玉将韩振平即将升迁的消息一说,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又活跃了起来,纷纷想打听更具体的。
“别瞎打听,军中的事少掺和。”韩振平不悦地责备,引发众人的嘘声。
刘沐澄一时间也不那么消沉,开玩笑似地说起之前自己在任三年的考功,是如何花银子找关系疏通,结果还是打了水漂。
京官升迁这种事,至少现在而言,陛下不点头那就是没办法。
“总会有机会的。”韩振平似是安慰似是透露地这么说了一句。
而灵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考功这事吸引:“是找的那位姓蒋的考功清吏司主事?”
“对,就是他,这人行事不怎么收敛,颇有些来者不拒的意思,但也知道分寸,帮不了的不会收。”
灵玉听闻此,又重新打量了一遍在座众人,算算年限,他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至少经过一次考评,基本都得的是中,而且没有升迁。
考评不升,本也是寻常,但兵马司这种职位,不升也该平调,何况每个人都干得很好,给个破格升迁也不过分,但现在完全不比以往,机会总是越来越少,又为了稳定考虑没有调他们走,真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蒋肃他爹,有机会还是打打交道,尽管她并不用太在意考评这种东西。
而此刻他们在楼上的交谈,楼下并不会有人听见,酒楼伙计也轻易不会敲门打扰,甚至只是路过都要脚步放轻,刻意走得远些,避免听见几年的动静。
“哎呀,是贾四爷来啦,里面儿请。”
酒楼在一楼忙碌的伙计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上前打招呼。
“您真是好久没来了,我们东家可是一直想着您,念叨着您怎么不来。”
“呵,你家这酒楼算是火了,还缺我这点儿生意。”
“哎呦,您这哪里的话,您和我们东家什么交情啊这是,不和您多说了,我去叫东家下来亲自和您说。”
很快,酒楼年轻的东家就坐到了这位贾四爷的对面。
两人坐在一楼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菜还没上,酒已经端了上来。
年轻东家什么也不说,就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才道:
“兄长怎的与我这般生分了?”
对面这被伙计称为贾四爷的人,是中城兵马司一个队长,在吕粱手下干活,而且在吕粱来之前,他就已经是队长了。
“你们夫妻两个运气好,现在和我们兵马司指挥都攀上了关系,她也是真对你们好,真在护着这酒楼,哪里还看得上我一个小小的队长?”这位贾队长也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嘴上说的话也不客气。
东家听了自是不悦,但他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是耐心地辩解:“兄长这是哪里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委,当年不还是你到曲阳侯府探口风,我才敢把余桑带回家,如今我能有这一切,全赖兄长当年的帮衬。”
贾队长听了笑笑,倒也不再矫情:“我是没想到曲阳侯府的三姑娘竟然能成我们兵马司指挥,你媳妇是她以前的贴身丫鬟,她似乎也颇讲情分,几个指挥都常来,就是寻常小官都不敢在这里闹事,你家这下是真的得了好。”
东家松了一口气,却是颇为动情地说:“兄长与我多年的情分,怎可因这些事倒疏远了?好也好,坏也好,你我彼此的为人都是清楚的,也算是年少时的交情,何必因外事外物之变而变?”
正在这时,楼上的人似乎是酒足饭饱往楼下走来。
“诶,老贾啊,你也来吃酒?怎么没上菜,单吃酒多伤胃啊!”
五一抢不到火车票……
要是真回不去,五一就争取加更,把春闱相关剧情写完,真正推到下一阶段(出京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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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