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一切物品都在,保安大叔还冲她善意的微笑,外面的世界好像没有母亲口中那样处处危机。
温木不禁想起来刚刚的莽撞行为,真的对不起那个人,她边走边想,再见面一定好好道歉。
一切按部就班,高一十五班的班主任是一个很年轻的女性——韩雪薇,她修身的衣衫总是习惯露出锁骨处的文身,一幅心电图上有小小的爱心,麦色的肤色有种野性的呼唤,反差的是碎卷的长发显得她还有些玲珑可爱,然而一切都是表象,相处下来,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让温木不舒服的一点是,她好像总是习惯性偏向男生。
记得军训那天她生理期太痛请了假,坐在教室里,她翻着一本物理教辅,之前她并没有通知请假的同学也一样要到操场,如今她风风火火的冲进教室对着她和另外两个男生就是一顿吼,接着男生向她撒娇,啊……温木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想不到两个一米八的男性还可以这样,阿谀谄媚的样子有点不要脸,最主要的是她知道那两个人没什么不舒服的,因为他们前一秒还在光明正大的在峡谷里驰骋。
意想不到的是温木看到了韩雪薇扬起的嘴角,她先是冲着男生摆摆手,接着冲着温木撇嘴,你先下去吧,没有下一次。
你先下去吧,没有下一次,温木细细的品味这句话,怎么听都别扭。
为什么不对他俩讲,你俩先下去吧,没有下一次。
温木内心不忿,这件事错不在她,她在乎的也不是批评与否,只是她觉得如果都是学生就应该同样对待,温木很固执,你冲一个老师要什么态度。
但她真的很在乎,她需要一个理由,这个人此后让她与最喜欢的学科开始变得生疏的理由,她凭什么?
哦,不巧,韩雪薇带语文课,此前温木最喜欢的学科就是语文,后来也证明了,给韩雪薇扣上偏见的帽子一点都不冤枉。
同样的语文课,罚抄写男同学就可以马虎应付,而女孩子抄写生字词罚值日时一点都不带心软,甚至抄写了还被挑刺,心软不讲,她职业素养还有,说这样一句话
“我们女孩子就是要对自己高要求,”
啧,听到这句话的温木正在喝水,一口水没到肚里差点喷出来,于是以后温木心里称她为要求姐。
高中军训十天,温木不说大概,因为每一天她过的都很难熬,身体素质太差了,低血糖贫血再送月经大礼包。
印象中有天下午她意识到自己快中暑晕倒的时候,看到校医担架上抬着一个蜷缩着身子的女孩从队伍面前经过,她的神志被强迫清醒了起来。
晕倒不丢人,但是晕倒后很丢人,她这样觉得,晕倒后人生地不熟,躺在那里总会觉得人生更加悲惨。于是脸色苍白的她很倔强的昂起头,手腕处掐的要滴出来血。
甭管是被恶作剧男生拖累跑了五圈,还是因为抿了抿汗被罚站了一下午军姿,无所谓的是,她觉得她的意志不需要这样磨练。
隔壁教官经常说出的什么磨磨唧唧大姑娘这样的话,总让温木觉得,需要矫正的,回炉重造的另有人在。
于是她军训时常常有这样一种感觉,像是一粒沙丢到了海洋里,被迫幻化成了一滴水,还来不及忘记她曾作为一粒沙时大漠对自己的锻化和萃取,所谓当下,又从撒哈拉走到了北冰洋。
这个年纪,小孩爱思考什么东西有价值,什么事情没价值,因为想抓住一些意义才可以在这种环境下迷惑自己,如果连意义的落脚处都找不到,做了不光是在浪费生命,而是在浪费浪费本身。
一句话,温木还来不及觉得这些没必要,就被推到了这个跑道上。
军训汇演的开始,意味着这场训练即将落下尾声。
纪录片拍都拍不出来,演练当天竟然下雨了,于是当她在雨水的拍打下踢着正步时,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香樟林旁,也就是操场右方,镜片被糊住那个人,好像那天那个被撞的人,她安静的站在那里,温木的第六感让她觉得,这个穿碎花裙的女生她一定见过。
小雨渐渐急了,温木很想把眼睛丢到雨里去洗洗。讨厌的近视眼,她扶近了眼镜框还是没有看清那个身影。
汇演结束了,她去吃午饭,点了番茄炒蛋,没点红烧茄子,因为学校的餐厅只有烧茄子,她在这里吃三年饭,或许连使用形容词的措辞都匮乏了,温木心里默默吐槽着。
坐在角落里,明明饿的有气无力,看着眼前的饭,她却一阵儿反胃,不吃就没有气力,她又要爬楼梯回宿舍,想到这些,温木佝偻着身子将涌上胸腔的酸意压下去。
餐厅人群熙攘,显得温木更加的瘦小,其实她有一米七吧,个子不算小,她记得自己小学时发育晚老是被嘲笑“小黄豆”,被堵在十字路口,高个子的女生抢走她很喜欢的磁盘带,如今,她还是会下意识地低头,个子长上来了,被磨损过的自尊还没有赶上来。
为什么总是会觉得自己渺小呢,她明明那么勇敢。
自记事起摔倒了她就从来不哭,独自一个人去餐厅,去卫生间,一个人赶很久的公交,收拾开学的行李,一大捆书,她累的满头大汗,也不想要麻烦别人,生理期她也从来不逃早训,军姿她站的比谁都要认真。
她明明一点也不胆小,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渺小?
有时候,她想,或许,是她的听话和善意把世界上其他东西喂的太肥美了。
走在路上,雨后的阳光更加燥热,被潮湿的外套包裹着,温木有点呼吸不过来。
想了许多事,脑子乱乱的,温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低头看着发灰的鞋尖,白色球鞋沾了些跑道的红漆,如果是一年前,强迫症又洁癖的温木一定会抓狂,而此刻,温木觉得很好看,像一道彩虹,独属于温木自己的。
她应该是中暑了,又有一些贫血和脱水,一个人开始回忆,像死之前的走马灯。
一阵风吹过来,雨后的中调是路旁鹅卵石的味道,淡淡的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还有学校绿化带的青稚气息,她喜欢这个味道。
温木有时候对自己有点无语,她的所有感官都过于敏感,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只我与万物亲昵的专属,但她又拿自己没什么办法,大脑超负荷的运转,这会儿她只想睡个觉。
宿舍里大家还在忙着整理,集体生活就是如此,同寝的女孩都还不错,没有特别难相处的,这让温木舒了不少心。
她的对铺是白梦佳,留着短发,胖嘟嘟的脸上,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酒窝,温木前脚刚进来,她就捧着零食来分给温木。
“啊…谢谢你,不过回来那么早你吃过饭了吗?”
温木一瞬间有点惊讶,大家其实还不是很熟络,所以有点局促,便这样寒暄。
“哎呀,吃过啦吃过啦,你快吃……”
白梦佳摆摆手,大眼睛眨巴眨巴,一个健步又冲到自己的床铺上打游戏。
她性格外向,很爱玩解密类游戏,小小的腮帮子像只龙猫一样把薯片咬的咔嚓咔嚓响,温木觉得她很可爱,也很闪光,她的大方和开朗总让人受感染,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
但是尽管温木欣赏她的性格,两个人却也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因为,温木更喜欢一个人,在宁杰出现之前。
晚上的班会照常是老生常谈,班规班纪,不同的是她们即将要迎来新学期的第一周。
新班级教室不算大,九月中旬的夜晚,风扇在头上疯狂旋转,温木坐在第五排,左右窗外的视野都比较开阔,左边挨着密密的树林,叶子挨着透明的玻璃窗,一阵风吹过,叶子们窃窃私语。
一丝凉意袭来,自习课上,温木拿出纸笔,想要找寻一些温暖的事物,不出意料,她又很不争气的又想到了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