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长空 第3章 巨龙，少年与花

少年将视线重新归于这条长街，人们仍然在欢欣，讲着莫须有的关于勇者的故事。

少年心里好像被种下了什么。

它在生根。

两人走到了潮湿的巷子，发现有人——是一个醉酒的男人。

他喝醉了，醉得失去了最应该具备的阶级意识，揽住了两个穿着华美的少年，朝着酒馆的门口走去。

“快走快走，酒馆老板说今天勇者带来了胜利的喜讯，酒水免单。”

他们尝到了免费的酒水，少年只是抿了一小口，脸上便飞起了红霞。

可他并不觉得这家酒馆的酒水好喝，同样劣质的酒精，不同的味道，不同的感觉。

是因为什么呢？

“让我们就此，歌颂征战归来的胜者，为过去，现在，未来的胜利，举杯！”

不知是谁先发起的，感慨，赞美一起发酵在这个酒馆里。

“举杯！”

“举杯！”

最后的最后，多数人在这场酒会中醉倒。

在酒馆的角落，有人蜷缩在角落。

那是奴隶，他的怀中还有一个孩子，孩子渴极了，吮吸着奴隶的手指，嘴角是未能及时吞咽下去的血。

鲜红的，可怖的。

少年看在眼里，藤蔓般的情感缠绕着他，让他迷茫，感到痛苦。

诗人偏头看向少年，眼里有种莫名的悲戚，像是一眼看到了什么的尽头。

贫瘠的土地冒出了一点绿意，与漆黑的世界抗争。

“你在想些什么？”诗人问少年，手婆娑着粗糙的酒杯，像是在安抚着什么。

少年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胸腔里涌出莫名的冲动，却并不是为自己。

“我们出去吧。”

“好。”

二人离开了酒馆，重新看见了蔚蓝的天。

欢庆已过半，热情遭到过度的挥发，总算陷于沉寂，只有零星的白鸽在寻找热情的余果。

面包屑，或者别的什么。

一只白鸽毫无眼力见的站在了诗人的头顶，左右张望，最后与诗人身旁的少年对视。

“嘿，我觉得它可能是想飞走了。”诗人不满，这只豪无自知之明的白鸽蹦哒了好几下，不肯离开，还附带了几下喙击。

少年的嘴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在天光下尤为显眼。

最后的最后，白鸽被少年驱赶走了，诗人不满，还在兀自生着闷气，惹得少年有些头痛。

他们沉默的走到了另一条街巷。

“先生，需要一枝花吗？”游子将手中的花伸向少年，眼里的笑意显得尤为真诚。

诗人并未停步，只身往前。

少年停下步子看着游子，他的背篓里还有很多花，不显眼的白尤为稀少，但少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它。

是弗莱花。

少年如今已经见过很多花了，比弗莱花更艳丽的，更纯洁的，更昂贵的……他见过了很多了。

可他仍觉得弗莱花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花。

让他想到了斗兽场，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巨龙的那一天。

想到了巨龙接受他的花的那一天。

“请给我来几朵弗莱花。”少年说着，递给了游子一枚银币。

“或许你可以试一试玫瑰，那会让您的表白更加成功。”游子真诚的给着建议，一半为银币，一半为着少年出色的容貌。

“谢谢，但我并不是为了表白。”少年回答。

“是吗？”游子并不相信，但建议已经给出，客人并不接受，为着银币，他会完全赞同客人的说法。

——表面上。

在游子眼里，花是一种很美丽的商品，鲜花除了抛向勇士之外，就只有向人表白时能派上用场了，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呢？

那只是一种用于制造浪漫的物品，供他维生的东西。

“这是您的花，祝您愉快。”游子将花递过去，脸上扬起的笑容让人觉得讨喜，似乎真的能遇到什么愉快的事情。

“会的。”少年点了点头，爽快的接受了这个祝福。

花不多，五朵，一枚银币其实能买到更多，但少年只要五朵。

“给。”少年转头将弗莱花送给了诗人，并借用了游子的话，“希望你能好受些。”

诗人哭笑不得，但还是接受了。

他实在是喜欢这种白色的小花，百年来愈发强劲的烈风并没有让它们绝迹。

相反，它们变得更加美丽了。似乎有越开越盛的表现。

“好吧，”诗人说，“暂且原谅冒犯我的鸽子吧。”

黄昏亲吻着这片土地，将血泼洒在这里，设下阵法，等待第二天的新生。

第二天的朝阳。

少年和诗人再次踏上了高崖。

即使是弗莱花最多的地方，花香也被风吹的近乎于无，它们不需要香味吸引飞不到这里的蜂蝶。

只需要风将花粉传授，便又会在明年的某个雨天破土而出，以种子的身份。

“看，这里能看到整个城邦。”诗人抬手指着那一座看起来小小的城，巨石垒起的城墙现在只是像一座木头拼接的精美的玩具。

脆弱，易毁。

少年看向城邦中心——那里是宫殿，整套“玩具”里最高的地方。

哪里有什么呢？数不尽的财宝，被掳掠的少女，还是藏着整个城邦里最美的夏季？少年问出了口：“宫殿里会有什么？”

诗人轻笑一声之后回答：“你想让它有什么呢？”

最后，他们降落在了宫殿的后花园，那里很大，大到能让巨龙在那里散步，大到这里能栽种下整个王国的花，整个王国的树，能让生长在此的粮食保证能够供养大半奴隶不在灾年中饿死，能让扛着步辇的人活活累死。

啪——

鞭子落在趴在地上的奴隶身上，惨叫没有发出，只有鲜血从龟裂的皮肉里渗出，透过丝绸裁剪的衣物，留下深色的印迹。

勇者恍若未闻，只是介绍着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舞女。

勇者的嘴角噙着一抹笑，那抹笑表达了太多意思，餍足、讨好......

少年思绪游离，看着在一道道拱形花架上攀附的细藤，从中窥见了不同于以往的夏。

“你在想些什么？”同样的问题，从同一个人嘴里提出。

诗人的眼睛好像看透了少年，悲悯和担忧一同映在了那双瞳孔里，仿佛看见了一个自己无法阻止的结局。

“我在想......”少年这一次回答了诗人，有些缓慢，像卡顿的工具，在寻找着合适的词，斟酌着，回答或者复述心里所想的，“那个女孩儿，她、她......”

“她像一盘食物。”

“被人评价。”

她哪个部位最美味，哪个部分最有韧性，哪个部位能让她嚎啕大哭......那个部位能让她不敢反抗。

“噢！您绝对想不到，薄纱掩在她身上，像是海妖！”勇士讲的眉飞色舞，身体匍匐在地上，等待着陛下从步撵上下来，“她还好好的，等待着您的临幸。”

城邦的统治者踩上了勇士的背，他看着不远处的一株花，花是蓝色的。少年也望过去，颜色和那个女孩儿的眼睛颜色很像。

勇士站起身，他看着面前的君主，也看着未来一片光明的前途。

少年握了握拳，然后松开了。

太阳从宫殿的最高点沉入了花园，浸泡在花香里，久久不肯落入夜色 ，连风都开始催促，带着燥热，带着脾性。

“晚宴要开始了。”久久不言的君主终于开了口，那场晚宴本是为了勇者打败魔王而举办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无畏的勇士。”

“当然。”勇士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