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开,两人的日常交流倒是没太大变化。
祝英宁照例当个‘花蝴蝶’(自称),马文才依然倾向独来独往,如果真要拎出点变化,可能就是两人回屋后能聊的话题稍稍变多了点。
但祝英宁有个超级大秘密,马文才注重马家声誉,有关私生活这块没过多涉足,大多时候是听祝英宁分享自己在祝家庄那一个月的经历。
山下的风寒还在持续,山长得过官府命令,暂时停课五天,复课时间未知。
祝英宁一听,乐了,他有的时候感觉自己不幸又幸运。不幸在停课期间感染风寒,整天除了待在房里就是待在房里,幸运的是,病刚好,放长假了。
他兴高采烈地去问祝英台要不要回家,祝英台回说自己想陪梁山伯一起去医馆帮忙,祝英宁也想留,被祝英台拒绝。
“书院里有我们同乡,要是爹娘发觉人家回去,我们没回,他们心里会怎么想?”祝英台说。
祝英宁道:“那你回去,我留下。这病我得过一次,按照经验,短期内不会再来。”
“可,可我都与山伯说好了。”
祝英宁与她扯皮半天,见拗不过,只好妥协,连连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遇事不要太过逞强。
晚上回去后,祝英宁又跟马文才提了这事,临了问马文才放假有什么安排。
“我想着去趟外祖母家。”他说。
“远吗?”
马文才道:“她就住在钱塘,当日可达。”
“那要是有时间,欢迎你到祝家庄做客。”
“好。”
“祝英宁。”
还在收拾行李的祝英宁抬头,眼里抛出疑问。
“路上注意安全。”
祝英宁笑,“我知道,你也是。”
“嗯。”马文才想了想,“这个给你。”
是一枚红珊瑚扇坠。
祝英宁诚惶诚恐接下,他对文玩没多少了解,但文史专业课是节节不落,有时还会跟着看上几集电视剧。
红珊瑚在古代被视为富贵祥瑞,加之难得,几乎只出现在皇族贵胄和高官手里,而现在,却从马文才那儿转交到自己手里。
“这这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马文才道:“此地官员皆知此物,你若遇事直接出示,他们自会为你做主。”
“那就当是我向你借的,等回书院后再还你。”
“随你罢。”
祝英宁这才放下心来,小心收好扇坠,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这两天罢。”
“要是明天动身的话,我们还能一块。”
“嗯。”
翌日。
祝英宁和马文才带上各自的书童下山,说是一块走,顶多就是一起走走山路,到得山脚,早有两辆马车等候。
“那就暂且别过,晚些时候再见。”
得到对方回应,祝英宁钻进马车,等他那辆车的车影远去,马文才这才慢悠悠上车,马兴也跟着进去,随后吩咐车夫出发。
“公子,你说我们突然回去,是不是会把老爷夫人都给吓一跳?”祝威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
祝英宁正在翻来覆去看扇坠,随口应了一句。
祝威又道:“就是小,小公子,他留在这儿,我还是有些担心。”
车夫不是自己人,他们说话自是要多加留心,免得祸从口出。
过去好一会儿,祝英宁的声音幽幽从车里传出来,“英台自有自己的主张,还有山伯他们在,可以稍稍放心些。我有点困了,先睡会儿,到地方喊我。”
“是。”
祝英宁在车中小憩,马文才则是在平稳前行的车里煮茶看书。水汽氤氲,令这本就暖和的宽敞车座更为温暖,他翻过一页书,拿过马兴沏好的茶。
“公子,上回去老夫人那儿得是几个月前了罢?”
“三月见过。”
马兴道:“萧老爷和老夫人见到公子肯定会很开心。其实,既有这样长的假,公子何不回家一趟?我想老爷肯定也很想念公子。”
马文才继续看书,语气平静,“姨娘先前向爹提过向讨你去她那儿侍候,或许我该做个顺水人情。”
马兴差点把茶打翻,忙下跪求饶。
他可太了解那位姨娘的品性,去她房里不如送他去死来得痛快。
“起来罢,地上凉,你病刚好,冻不得。”明明是关心的话,可从马文才嘴里说出,莫名夹杂几分冷峻。
马兴直道谢,爬起来坐好,心有余悸地说:“是我多嘴,还请公子不要送我走。”
“望你牢记,你真正的主子是我,不是我爹。”
“是。”
马文才外祖父母的家说是在钱塘境内,但路上也耗去近两个时辰。
外祖父姓萧,属兰陵萧氏一脉,当年萧氏南迁,移居南兰陵。后因家族内乱,萧老爷子一家再搬迁,久居钱塘。
正因如此,萧老爷子的幺女才会与当年那个没落世家的孝廉秀才相遇,下嫁于他,又借助母家势力,扶持他成为如今的马太守。
在马夫人生前,翁婿之间的关系就已有些裂缝,待女儿离世,萧老爷就更不爱与马太守来往,甚至对整个马家氏族都给不了任何好脸色,除了自己外孙马文才。
听得外孙骤然来访,萧老夫人喜出望外,忙吩咐丫鬟婆子收拾好马文才一贯住的厢房,又着人备好茶点和他爱吃的菜,整理一番仪容,由大丫鬟搀扶着坐在内堂等候。
马文才于群仆簇拥下入了内堂,拜过仍旧精神奕奕的外祖母,萧老夫人直喊他到身旁坐。
“外祖父呢?”马文才问。
萧老夫人道:“他啊,出门钓鱼去了,天不黑不回来。让外祖母瞧瞧,怎么瘦了这么多?那万松书院是不让学生吃饱么?马兴,该罚。”
马兴忙求饶。
马文才道:“不关马兴的事,书院也很好,是孙儿的体质向来如此。”
“真的吗?可莫要欺瞒老身。”
“外祖母,会稽郡内又有何人敢欺侮孙儿?只有孙儿欺负他们的时候。”
萧老夫人面色稍霁,对马兴道:“兕儿既为你说话,那这罚就免了,日后切记要多加上心。”
“是。”
丫鬟来上茶,老夫人吃过一口茶,问道:“你怎的这时候过来?书院不上课吗?”
“近日风寒甚嚣,山长放了我们假。”
老夫人对这场风寒也有所耳闻,忙问孙儿身体情况,马文才恭敬回了,还在话里提及祝英宁。
“你如今与他人同住?这不妥。”
马文才道:“外祖母,祝英宁为人和善真诚,我与他一道住颇为舒心。”
“竟得你这样高的评价,那老身有机会可要瞧瞧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
神仙人物祝英宁揉揉耳朵,消去突如其来的痒意,一看窗外,晚霞漫天,缓了一会儿,问祝威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待太阳下山,约摸就能到祝家庄。”
“知道了。”
太阳下山好一阵子,马车渐渐驶入祝家庄所在地界。
祝家庄门房遥遥看见车上的祝威,急匆匆进去禀报,彼时家里正打算开饭,听得通报,祝员外、夫人连同管家及一干仆人都聚集到门口。
马车停,祝威率先跳下车,拿出踩脚小梯。祝英宁被刚才的急刹车闹得有点眼晕,等了好一会儿才开门出去,一打开门就瞧见祝家爹妈殷切的眼神,他快步过去,朝二老作揖。
“我儿快快免礼,怎的忽然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祝员外问。
祝英宁简单说过原因,祝夫人急道:“可英台说到底还是个女儿家,去书院读书已是逾越,如今还要去医馆?老爷,这事我怎么听都觉得不舒坦。”
祝员外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宽心。
“英台那性子向来如此,你若不让她去做,她反倒会怨你。恰如英宁所言,那里还有其他人帮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英宁,一路回来饿了罢?快随为父进来吃晚饭。”
“是。”
祝英宁跟着祝家爹妈进去,留祝威他们在后头处理后事。
祝家人吃饭相对随意,时常交谈几句,祝夫人缓过神,问起儿子在书院里的经历,她始终担心儿子会跟不上进度,遭人嫌弃。
“夫子人好,有疑问他都会详细解答。英台、山伯和马文才他们也会帮着梳理疑点和困难点,总体说起来,我在万松书院求学的过程比想象中要轻松些。”
“如此甚好。对了,你提到的山伯和马文才是?”祝夫人说,“马……我听说马太守的儿子也在万松书院读书,难道是他么?”
祝员外道:“马家公子何等人物,哪里会来教我们儿子读书?大抵是另个马家罢,我听闻有好几个同姓学子也去万松书院。”
“山伯姓梁,比我早些入学,人很好。马文才么,”祝英宁笑开,眼里闪着自己都没觉察到的骄傲,“这回爹可是说错了,他的确就是娘口中说的那个马太守的儿子,我们住一个屋。”
这话一出,惊落祝家爹妈手里的筷子,身旁伺候的丫鬟忙取来新的换上。
祝员外喜道:“我儿,你这话可是真的?你竟真的识得马家公子?”
祝英宁笑道:“当然认识,我们现在还成朋友了。”
祝夫人双手合十,口称祖宗保佑,又道:“这是喜事,我儿多吃点,瞧你,出门才多久,瘦了一大圈。”
“是么?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变化。”说着,他往嘴里送进一块酱排骨。
饭后,丫鬟上过消食茶,祝家三口坐在前厅聊天。听到儿子最近在练射箭,祝员外和夫人俱是一怔,后者道:“怎的忽然想起练这个了?”
“就是感兴趣。”
祝员外又问成果,祝英宁说现在十靶能中三四个,祝员外捋捋胡须,“那明日我着人去外头买几个草垛回来,你演示给爹看看。”
“好。”
又聊上一会子,祝夫人道:“你和英台的房间,娘每天都着人打扫干净,就盼望你们哪天会回来。枕头被褥都换新的了,你晚上睡觉也暖和些。”
提到暖和,祝英宁陡然想起妹妹之前跟他说好的事,回道:“爹娘,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祝员外和夫人见儿子神色忽然凝重,也收紧心等候。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做场法事?”
祝员外一听,问为什么。
“近日怪事频发,做场法事心里能安宁些,而且也能为还在远方的英台祈福。”
祝夫人直点头,“老爷,就依英宁的想法办罢。”
“阿发,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身侧的管事闻言,很快答应下来。
“我儿可还有别的事想说?”祝夫人笑眯眯地问。
祝英宁摇头。
“既如此,我儿早点回去休息罢,一路舟车劳顿,怕是也累了。”
祝英宁起身,朝爹娘一拜,带上祝威回房。
离开没多久,祝员外道:“老夫本想着只是送英宁去书院帮着看护英台,顺道学几个字,不至于成个睁眼瞎,不想竟有这样大的好消息。若真能与马家攀上关系,我们老祝家飞黄腾达那是指日可待。”
“若真能如此,着实是件好事。就怕旁人会因这事针对英宁和英台,远的不提,这马太守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祝员外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且先静观其变罢。”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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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