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宁的老妈们都秉承同一个理念,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对方的胃。流传比较广的版本是男人,但老妈们想起家里还有女儿,遂把这个男字改了,变成通用款。
放在祝英宁这儿,他同样是要抓住马文才的心,当然,是象征友谊的小蓝心。
于是,他带着祝威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食堂,这个时间点厨娘们还在准备食材,相对空闲。
见他过来,一位尝过他手艺的厨娘忙喊来其他人,让她们也见见传闻中那个做点心很好吃的少年。
祝英宁陡然像个动物园里的动物般被厨娘们观赏着,还要被她们偶尔来几句话评头论足,额头不自主爆出点青筋。
“那个,李婆婆,马兴平时都是在哪里做饭的?”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和些。
被点名的厨娘先是不解,但还是指了指方向,祝英宁又问对方买的菜在哪里。
“你打算做什么?”她问。
祝英宁几句话道明来意,李婆婆道:“马公子要吃什么,吩咐我们一声就行,怎么还要你祝大公子亲自来做饭?”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郑婆婆道:“他们俩住一个屋,关系好,我孙子之前就说他们老在一块玩。”
婆婆口中提到的孙子是书院的花匠,祝英宁见过几次,是个年轻人,性格有点像梁山伯,比较淳朴憨厚。
另个不认识的婆婆道:“关系好是一回事,可我就没听说公子哥会下厨做饭的。”
李婆婆:“那你今天不就见到了,而且祝大公子的手艺好得很呢,咱们今天可是能饱个眼福了。”
祝英宁谦虚地说:“我的本事哪里能跟婆婆们比,明摆着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他看向提菜过来的年轻厨娘,“就这些吗?”
“是的,马公子的菜是一天买一回,这是今天晚饭的量。”
“好。婆婆们,那我就先借用厨房,要是有打扰你们的地方,还请见谅。”
婆婆们忙说没事,而后好奇围着看他打算做什么菜。
祝英宁做事麻利,一看就是有经验的,厨娘们心里纷纷好奇,他一个公子哥居然会这么熟悉厨房里的事?
好奇着好奇着,三菜一汤盛盘装盒,祝英宁盖好盖子,冲厨娘点头致意,“谢谢各位帮忙,我还有事,先走了。”
厨娘们心想自己也没帮上什么,都讪讪笑着,目送主仆二人离开。见二人走远,这群人凑到一块叽叽咕咕,聊得差不多了,才又开始今日晚餐的忙碌。
“祝威,你去夫子那儿知会马文才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让他直接回房。”祝英宁叮嘱道。
“那公子你呢?”
祝英宁:“我当然就先回去等着,无论谁问都咬死别说什么事,带人回来就行。”
“是。”
厨房离他们所住的厢房有点距离,祝英宁怕被其他同学撞见,特意绕小路回去,这么一绕,比平时多花了点时间。
进入房间,放下食盒,他总算能松口气,坐下喝杯茶。茶是冷的,他也懒得计较,就这么咽下,接着拿来一本书,边看边等。
书读上十来页,窗外出现人影,人影很快停在门外,吱呀开门。
祝英宁抬眼,对关好门开始解披风的马文才道:“祝威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也下山了么?”
祝英宁诧异,“你下山了?是去探望马兴吗?”
马文才点头。
“他还好吗?”
马文才:“吃过药睡下了,还有点低烧,我不便久留就回来了。这是?”
“噢,”祝英宁也看向食盒,“你的晚饭。”
马文才瞬间眉头紧皱,绕去屏风后头换衣服,“让人拿走罢。”
“那你晚上吃什么?总不能饿肚子吧?”
“我自会解决。”
祝英宁垂头丧气,“真的不要吗?”
“不要。”
“好吧,那我等会儿送去给祝威,肥水不流外人田。”
马文才没回应。
过去一会儿,他换好衣服出来,坐到床上看书。
祝英宁道:“你要是肚子饿,我那儿还有点花生酥,是之前英台托山伯下山买的。”
马文才嗯了一声,又继续看书。
祝英宁努努嘴,提起食盒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其中还夹杂祝威的声音。
“公子,我没见着马公子,夫子说他早就走了。”一打开门,祝英宁就听到祝威这样急切地禀报着。
祝英宁指指里头,祝威探头,看到马文才大半身子,舒出一口气,又看到公子手里的食盒,“这么快就吃完啦?果然我就知道公子你的厨艺好得不得了。”
“走吧,出去再说,别打扰马公子看书。”
马文才神色一变,放下书喊道:“祝英宁。”
祝英宁将要跨门槛的腿一停,疑惑看去。马文才像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语气有点迟疑,“食盒留下。”
祝英宁朝祝威挥挥手,让他离开,似笑非笑地关上房门,重新走回桌边。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改主意了?马公子?”他带上两分笑意问。
马文才脸色复杂,也过来坐着。
祝英宁启盒,将还热乎乎的饭菜端出来,马文才看着,疑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那可不,我才不会造假。”说着,他把筷子递给马文才,“尝尝。”
马文才没接,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做饭?你是有什么事想请我爹出面吗?”
祝英宁直摆手,“这话可不兴说,我可每天期盼我爹娘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就非得是要求你爹办事才能给你做饭么?不许我心血来潮?”
马文才静静地望着他,也许人会有这种心血来潮的时候,但他从来没遇过。
祝英宁又道:“这不是因为马兴病倒了嘛,我想着没人给你做饭,你又不好去食堂,所以就顶一下他的工作咯。而且这时候,那群人会安心待着,不抓住机会来讨好?那种鸿门宴,吃下去都不消化。”
“嗯。”
祝英宁心说自己讲这么一大段,他居然就回了一个嗯。
“谢谢。”马文才说。
“先吃饭吧。事先声明,要是不好吃就直接说,我心脏很强大的。”
“好。”
马文才挨个都尝了一口,迎上祝英宁期盼的目光。
“好吃。”
祝英宁愣住,他这是第一次听到马文才说好吃吧?
“真的吗?那你多吃点。”祝英宁说,“果然任何大餐都敌不过家常菜,我奶奶说得真对。说起来,这几道菜还是她教我的呢。”
马文才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祝英宁叭叭地说事,他就这么听着,但没有反馈,祝英宁很快也消停下来。
消停不久,外头又有动静,是祝英台和梁山伯来找祝英宁去吃饭。
“那我先走了,你吃完放着就行,等我回来收拾,或者喊祝威也成。”
马文才点了点头,目送他出门。
“哥,你在睡觉吗?这么晚才出来。”祝英台道。
“没,刚在跟马兄说话。”
梁山伯问:“我听说马兴生病了,文才兄的晚饭该怎么解决?要不我们请他同行罢?”
祝英台道:“我没意见,可是他确定能去吗?别忘了上回的事。”
“难得见你们这么关心他,”祝英宁出声,“安心吧,他在吃饭了。”
梁祝二人纳闷,祝英宁神秘一笑,顾自走路。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寒来袭,到食堂里吃饭的人稀稀拉拉,大多时候是看到他们的书童提着打包好的饭菜离开。
“看到了吗?两个盒子。”祝英台说。
祝英宁端着饭盘坐下,回道:“两个盒子有什么问题吗?”
祝英台:“他东家跟马太守有往来。”
“可我没也见那个同学跟马文才亲近。”
“亲近过。不过马文才的性格你也知道,人就算再怎么想当狗,主子全然不理,最后也是会作罢。”
梁山伯说:“但文才兄最后还是会帮他的忙,有的时候也会跟他说话。”
祝英台道:“是么?可能我没注意到罢。大哥,你干嘛呢?饭都要被戳烂了。”
“没。我就是在想,假设有真心想跟他交朋友的,是不是也会被拒之门外?”
“不好说,但一定很困难。”祝英台回答。
晚饭之后,祝英宁也没多逛,径直回房。碗碟已然被收拾好,桌子也是干干净净。
他一看窗边,悬着块干净抹布,再看洗脸架,上面挂着眼熟的帕子,是马文才随身的那块。
“马兄?不是说好留给我处理吗?”祝英宁对站在窗边看晚霞的马文才道。
“顺手的事。”他想到什么,“明日停课。”
“是因为这两天的风寒吗?”
“嗯。”
祝英宁还想说点什么,就听有人敲门。他还以为是祝威,赶忙去开门,结果打开一看是个面生的人,对方自称是某位公子的书童,说来给马公子送饭。
祝英宁状似无意地挪了下身子,露出后头桌上那醒目的朱红食盒,笑道:“你们公子有心了,但马兄已经用过饭,恐怕你们公子这份是无福消受了。”
这书童岁数小,心里藏不住事,全摆到脸上。祝英宁看他眼睛转悠,猜想对方大概率在琢磨是谁占据先机。
书童跑了个空,没必要久留,再说上两句,恭敬离开。
书童离开没多久,祝威紧随其后来取食盒,人走之后,祝英宁合上门,走回原位坐好,心中颇为满意。
他们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就算真去厨房打听,按那群厨娘的性子不太可能会透露,更不提祝英宁事先打过招呼,请她们保密。
礼貌健谈的后生和高高在上总不把别人当一回事的后生,正常人应该都知道该站哪一边。
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痒,偏头打了这两天的第二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