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料洒在面饼上,滚壶热水,霎时,泡面的香味便随着水蒸气散满整间屋子。我忍不住吞咽口水,不过还是耐心地放下叉子,随手拿了一本《初中数学帮帮过》盖上。
好运花和绿叶子铺在原木书桌上,仍旧挺拔着身姿,好似迎来二度春。就这么放着迟早会褪色腐烂,唯一的保存方法就是制作成标本。
躲在时间中,流年抓不住,经年盛开不败。
我拿起手机上网搜罗一番,懒得去搞那么复杂的步骤,但大致了解些许步骤和要点。于是拿来砖头厚的英语词典,哗啦哗啦翻到后面,两面各放一张纸巾,将花和叶一上一下摆放好,啪的一声合上就暂且搁置一边。
面估计泡得差不多了,我捞起面来随便吹吹就吸溜下肚。搁在桌子上的手机亮起屏幕,是一则信息——银行卡到账通知。
怎么现在打生活费?明明还有十几天才到月尾。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妈妈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妈妈,你,”舌头微麻,嗓子也黏糊难受,我按住底部收音处扭头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接着说,“你刚刚给我转钱干嘛?”
妈妈那边许久没回应我,估计是在哄她宝贝女儿旁边玩去,这是通话中的基本操作。江心雅就像块橡皮泥似的,成日黏着我妈不放。真坏。
“啊?小榆,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百无聊赖地拿叉子搅合面汤,把烦躁扔进里面红油飘葱花的龙卷风中,“转账的事。”
“你先跟妈妈说你搬家是怎么回事?”
我太阳穴乍然突突跳起来:“李富为联系到你了?!”
“没,是你班主任跟我说的,小榆,你爸……打你了吗?”
没有联系到就好。我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干巴巴地说了句没有。感觉好像没有说服力,我又试着安慰:“你别担心,我现在长得牛高马大,比他高了两个头,他瞎了眼才敢抡我。”
“你这样说妈妈都差点忘了你已经是十……额大男孩了嘛~那小榆怎么想着要搬出来住呢?马上要高三了让你爸好好照顾你的起居饮食,你安心备考不好吗?”
照顾?也就那一个月作戏给你看,好让你放弃我的抚养权,留我当做摇钱树、下金蛋的老母鸡、拴住远走高飞的你的铁链而已。
“在他那儿天天被管太烦了,而且我现在成年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还以为我七岁呢?妈妈。”
已经分别十年了啊。以前妈妈刚走的时候,整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刚开始一天两天三天数着,后来十根手指不够用了,很快脚趾也不够用了,就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地数,再到最后只在过年仰面望烟花时掰手指。
细想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过年的时候邻居家人多他不敢下狠手,我有时间溜出去玩,外面的烟花香和别人家的饭菜香有妈妈的味道。好莫名其妙。傻子。
“好吧,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给你额外打点钱,不是下个月生活费你别太省,不会做饭出去吃就要吃好点的,你那边天气慢慢转凉了吧?长个子快勤买衣服别心疼钱……”
妈妈在那边还在絮絮叨叨,只有聊到家常妈妈才会跟我说很多话。
“Mummy,¥#%&*……”稚嫩的童声越来越近,我刚泡进蜜罐没多久,就要狼狈起身。
“叫哥哥,哥哥——哥、哥~”蜜罐的主人来了。
“嗯,”我不耐烦地应下,“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妈妈再见。”
可能是已经有些饱了,再吃面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急切和兴奋了。收拾完桌面洗澡洗漱后我就爬上床,一夜清梦,第二早去学校做一日好学生。
“你爸爸那天非要我当面打电话通知你妈妈你搬家了,他态度非常强硬,说只要我打这个电话,以后他绝对不踏进学校半步。老师也不太清楚你家的具体的矛盾,希望没给你造成麻烦。”
“没有没有,对不起老师,以后那个姓李的要是再来找麻烦,您不用顾虑我,直接报警就好。”
嗒——
“你这手不想要了是吧。”我拍开周一扬晃在我眼前的手。
周一扬换了左手打响指,一下比一下大声,同时右手臂一横,满脸不在乎:“那你斩了吧,诶?我左手好像打得更大声,还有调,你听听。”
我不禁哼笑:“响指能有啥调?”
“你嘴别太脏。”他蹙眉看我。
……我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白眼也是。
“你别不信,凑近点真能听出调调,”他故作玄虚地在我耳边打响指,怕我躲开,把声音控制得很轻,“仔细听。”
他表情过于认真,于是我也屏住呼吸认真聆听那“嗒嗒嗒”的响声,可不管我怎么听、听多久都觉得“嗒嗒嗒”全是一个调,就在我不耐烦想推开的时候,周一扬小声唱了句:“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用响指打着拍。
“我靠你有病吧?”正巧数学课代表发周测试卷发到我们这边,我趁周一扬还没看到就拿起他的试卷劈向他的头,“你才考这点分快再唱两句哄哄自己吧。”
“干嘛呀,好心当作驴肝肺,人家是看你从老班办公室端着郁闷出来才安慰你的,”周一扬把折皱的试卷平铺好,只看了一眼分数就崩溃地用手遮住单薄的数字,“历史新低!哈哈哈又要在课上被羞辱啦。”
他伸长脖子把四周的卷子看了个遍,然后笑得更猖狂了。
悲极生乐,他可能参悟到这个境界了吧。
“没事,只能说明你上升空间挺大的。”我拍拍他。
周一扬冷静下来,开始长吁短叹:“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你知道吗白榆?这个寒假我要花两个星期去搞那个破英语比赛!”
预备铃响了,班里的同学陆续落座,吵闹声一浪小过一浪。而周一扬却越说越起劲。
“本来就是一两天就能考完的试,现在改革成了什么冬令营!本来寒假就少得可怜,到时候还得大包小包去不知道哪个高中住两个星期。”
“哎呦扬哥你好惨啊。”前桌钱橙转过来怜悯一秒。
“别说了,命苦是这样的了,唉。”
前桌的同桌游灵玲也加入进来:“应该是那几个重高吧?”
“对啊,不是智实就是源中、六中那些,”周一扬突然看着我,“你那个死对头挺牛掰啊,竟然考到六中去了。”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感觉他说得莫名其妙,于是皱着眉反问:“什么六中的死对头?我不就只有你一个死对头?”
周一扬煞有介事般凑过来压低声音:“就你让文瑾扎他车胎的那个人啊,不然你干嘛干坏事?随机报复社会?”
我寻思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由着他误会没理他。刚好老师踏着上课铃进教室了,周一扬收起八卦的心思,之后也没再提。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张莉晴的课,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没有上午道歉下午旷课的道理,我就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磨到放学。
六中放学时间比十三中晚些,我给程望舒发了个信息,让她放学后在校门口等我五分钟,五分钟之内我没到就不用等我。
我要亲口跟她说我很乐意当她的模特。
学校附近车多人挤,还有很多红绿灯。于是我按住想飞的心,快速穿过人流车流,打算到远一点的地方打车。
走到商业街的时候,有家鞋店摆在橱窗上的一对鞋和之前不小心踩脏程望舒的那双鞋特别像。我在玻璃前驻足好一会儿,最后买下了。
脑子一直是混沌的,直到付钱的时候肉疼了一下,但也没想过砍价或者干脆不买了。
我不担心鞋码会买错,因为程望舒前段日子在微博分享过一张鞋底印有可爱花纹的图片,我连同鞋底的数字一起记下来了。
离开店门之后,我提着包装纸袋边走边发愣。……可是,谁会想要一模一样的鞋啊?!我他爹的自己吃泡面都好几天不带重样的。
要是眼前有个电线杆我会毫不犹豫地撞上去。
“这谁啊?这不是我的好大儿吗?”后面传来一句吊儿郎当的问候,连着不屑的嘲笑,“哟!还买了个奢侈品呐!那贱婊……”
我转身狠狠一拳锤在李富为臭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