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从水汽氤氲的卫生间里出来,发梢还挂有水珠,不时往下掉。
我干脆把干毛巾围着发际线包一圈,然后急着去拿书包,把张莉晴给的试卷拿出来,掏出草稿纸和圆珠笔,开干。
倒不是被周一扬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劝学言论给折服了,也不是为报答张莉晴用心良苦的特别关注,更不是脑子进水了冲断半根筋。
而是为了方——便——请——假。
上个月考大翻车,现在期末阶段肯定被盯得死死的。白天只能老实上课,课后直接去汽修店上班。
周二周五估计时间够呛。刚好明天是周五,又刚好明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我要翘掉。不,是请假。
太久没有认真做过一道数学题,才到第三题我就有点坐不住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再回来接着做。
张莉晴给的试卷应该是自己小改过的,网上都查不到答案,只能对照着类似的题套一套解题步骤——行啊,被迫举一反三。
每一题后面还要写上该题知识点对应课本的哪里。
“……”
没带课本啊靠。往书包里装书本这一优良习惯从小学某天背了一次空空如也的蜘蛛侠书包回家后就消失了。
我点开手机微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进跟周一扬的聊天界面。虽然我们两个人彼此之间什么都没说,但自从那次点到为止的聊天之后,尴尬不适的感觉就一直跟钟形罩一样笼罩着我俩。
我不会处理亲密关系,尤其是朋友关系。跟我玩得久待得近的人最后无一例外都离我而去,我不是一个适合做朋友的人。因为我爱说谎、心口不一、特别扭,我不适合交朋友。
但是如果给这份友谊一个保鲜期限,我可以伪装,直到过期。就像跟程望舒。
可是周一扬又不同,他好几次暗示想跟我考一所大学,所以才会接受张莉晴的劝学任务吧。
我都忘记我们的友谊是怎么开始的了,我也没怎么注意维护,可每次一见面,我们就有话说,纵使不说话,只是安静待着心里也踏实。
【木俞:打扰了,】
啧。删掉。
【木俞:在吗?能问你】
摸摸鼻子。删掉。
【木俞:带书没?要数学的】
点击发送。果然还得用最直接的方式。
【周一扬:没带】
我刚打完“算了,没事”,对面又发了一条。
【周一扬:有电子的,要吗?】
【木俞:发给我】
顺手发了一条握拳感谢的表情包。
周一扬很快发了PDF过来,然后又多嘴地问我。
【周一扬:要干嘛】
【木俞:睡不着,当童话故事书看哄自己睡。】
【周一扬:[笑哭][笑哭]】
【周一扬:网课看了吗?】
我心虚地往上翻,点开压缩包。幸好没过期。
【木俞:正在看】
【周一扬:……你】
【周一扬:你莫不是被这次月考打击到了吧??】
我盯着周一扬发的消息,心里想我在你心目中幼小的心灵就是那么那么脆弱的吗?
【周一扬:虽然这次我终于拉小了跟你之间的距离,只比你低十分,以前可是差了五六十分啊】
啊,那我的心灵还是有点脆弱的。
但是周一扬这家伙这学期好像真的下了苦功夫学习,连虐情小说都没怎么看。给兄弟点赞。
【木俞:我无所谓,恭喜你进步了】
【木俞:[大拇指]】
【周一扬:说真的,你这次只考了九十分真的不是在控分吗?】
【周一扬:听说大佬都喜欢玩控分的游戏。】
“……”
我还真想坐时光穿梭机回到考试那天,问问自己是不是在玩游戏。
【木俞:有没有可能我是真的菜呢?】
【木俞:但话又说回来,你这角度不错,挺适合安慰人的。】
其实之前考试都是靠耍小聪明,靠灵机一动,自己脑子里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张莉晴给我一套小改过的基础试题还不是告诉我两个点:
1.太过狂妄,耍小聪明没用,没有掌握规范的解题方法;2.基础不过关,纯纯见招拆招,没有形成系统的知识脉络。
诶等等,周一扬只差我十分的话,那他应该是,八十分。进步神速啊。
就怕只是发挥超长、昙花一现。如果还想要进步的话,得抓紧时间再逼一逼练一练,既不能尾巴翘上天傲的没边,更不能挫了锐气丧失信心。
那这套综合基础卷还挺适合他的。
【木俞:明早给你带个礼物[嘻嘻]】
【周一扬:干嘛?感觉没安好心。。。】
【木俞:干嘛这么想,提前透露一下:这份礼物对实现你的班会蹦迪梦有很大作用哦~】
【周一扬:……】
【周一扬:哦~那我好好奇哦,提前谢谢你哦。】
【周一扬:明早早点来,请你吃早餐,西门甜心面馆。】
我轻抬眼皮,感觉有些意外。尴尬的屏障就此破了。
【木俞:[OK]】
睡前我把闹钟设置比平时早半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快速洗漱出门。
用导航找附近的打印店。虽然我住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但之前几乎都是出租屋和学校两点一线,哪里在哪里还真不知道。
到了甜心面馆,远远看见周一扬坐角落那桌冲我招手,我走过去,坐下,看到眼前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心中感激不已,于是两只手拿着一沓A4纸毕恭毕敬地递给他。
周一扬倾斜着脖子捞面的筷子一顿,抬头看着我:“礼物?”
我边点点头边嘚瑟地挑眉:“嗯哼。”
“高中数学基础知识测验卷,第一章,”周一扬象征性翻了几页,表情泛着一点惊喜,但不多,“其实我多少能猜出来是关于学习的东西,毕竟我给你发了网课。”
我淡定地喝了一口浓郁鲜甜的面汤,细细听他絮叨。
“你这人,真是一点亏也不吃,一点债也不欠。”
“其实挺欠的。”我看着碗里比平时量多的牛肉片,又瞅了瞅对面肉少得都快成素面了。
“啊。”周一扬不以为然地应一声。
“跟你吱一声,这些题我没有答案,你上网查也查不到,问我我也不一定会,”我想了想自己的逃课计划,补充了一句,“我都不一定在。”
“啊?”周一扬很不解。他肯定在想:傻叉,没答案有啥好做的?
“那就去问老师呗,”我用左手手肘支在桌面上,手心撑着侧脸,“我发现你好像挺怕老师的,不是因为她没收你手机吧?”
周一扬耸耸肩:“废话,做学生的没人不怕老师吧?也不算怕,就是感觉有点距离感。”
“你家长的职业都是老师吧,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听到了一点你们聊天内容。看样子你的父母对你的期望挺大的,尤其是马上就要高三了,不然你也不会突然丧失玩心一样努力学习,还顺带拉我一起学。”
周一扬哈哈两声。但我不是来跟他打哈哈的,也不是要戳破他的内在情绪秘密,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帮帮我的好朋友。因为他真的对我好好。
于是我干脆挑明:“你就是很怕嘛,之前因为你的家长没怎么逼,老师当你是后进生也不怎么关注你,你就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现在要升高三了,我觉得是你的心里同样很急,不然他们的期待放你身上就等于空气。”
周一扬的神色变得紧张了些,但他没有打断我的意思。
“所以,试着把他们当做工具吧,铲除他们在心中的恐惧。你的问题其实单靠自己解决是有点吃力的,虽然这次进步显著,但是以后呢?要想考个好大学可不能止步于及格吧?况且你不只是数学要补救。”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贱贱的。但我偏要说,我也一样,除了数学,其他科目都不咋地。幸好月考成绩不发给家长,不然我妈忘了时差大半夜都得飞来个电话质问我。
“可是如果按你这么说,以我浅薄的基础来看,我岂不是得天天堵老师、泡办公室,你不觉得那样很……装吗?”
“什么嘛,你不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想象着周一扬再也不会给纪律委员记名的机会反而抱着题目追着老师高谈论阔的画面,我仍不住笑了下,“有难题肯定第一时间自己磨啊,实在不行就找同桌、上下桌、学霸学神,最后不得已才去问老师啊。”
周一扬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害怕老师,有问题就去问,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心理压力,你现在在进步,已经非常厉害了。”
其实我关注到他的焦虑了,怕不怕老师这个话题只是个幌子。我只是想告诉他:你的进步有人看到了,你还要想进步的话别太逼着自己,可以找人帮。但我好像不太行。
“我找了兼职,可能得时不时就请假,就没时间跟你讲题了,你可以问别人,也可以问老师。”
“兼职?你做什么啊?现在不是以学习为重吗?”
“我肯定不会耽误学业的,放心。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别觉得我逃课去网吧了。”
“哦,怪不得呢,我都超过你了。菜鱼。”
“靠!”我边骂了一句边掏出手机,企图在及其有限的时间内冲一把,实现反超。
结果是,我的手机掉地上,光荣花屏牺牲了。早读迟到,被揪出走廊读书。
当然,周一扬也被揪了出来,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昨晚睡前把第一张卷子做了一大半,今天课间以及老师讲些无厘头的空大话的时候都拿出来争分夺秒地做,终于在倒数第二节课下课后拿着做完的卷子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