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没吃吧。
——维执在心里答道。
听了广垣问话,维执偏了个角度,转头看向停顿在关门动作的广垣。对方停了脚步,回头挑着眉毛,眼神认真地发问。
维执虽然按着鼻子,还是赶紧用“不吃饭那怎么可能的眼神”回应了一下广垣。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广垣像松了口气般,念叨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关上了车门。
维执这也才松了口气,目送广垣走远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
进了家门,维执软倒在沙发上斜靠着缓上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客厅钟上的时间,不算特别晚,可他却觉得从早上出门到下班这段时间简直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另一边,忙了一身汗的广垣顾不上先收拾自己,扶维执坐好的功夫,他就把碍事的衣服都脱搭在沙发边上,然后进屋随便找了身背心短裤套上,一转身就钻进了厨房叮叮当当。
维执进门一身虚汗,被广垣从衬衫到裤子三下五除二扒得也只剩件背心,松散着披了条广垣甩在盖在他身上的凉被,屋里没开空调,不凉,他自己便也懒得好好裹上,难得大剌剌地像条搁浅的鱼,在沙发上晾着白花花的身子。
广垣赶着去厨房做饭,维执属实没力气多去搭把手,也没多说话,端过旁边小几上广垣倒给他的温水喝了几口,缓了失血缺氧带来的大半心慌,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当镜子照了照…
鼻血倒是不流了,但唇上还稍微有点血痕,仔细一看指头缝边上还有点血迹的残色,心头泛起一阵厌恶,再加上这一天下来的黏腻。
脸色煞白,像个鬼。
维执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被镜头里的自己差点儿逗笑,手机里镜像的自己也露出来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叹口气,维执慢慢起身,回身抻过广垣搭在旁边的衣裤,慢慢挪动起来,还是去冲个澡拾掇拾掇吧。
广垣在厨房收拾各类食材,中间出来想帮着维执换换衣服,发现维执已经起了来把衣服们都洗上了,正白花花的晾着往浴室去,虽是不放心,但又拧不过,只得给维执调好水温,搬了凳子。
等广垣饭做得差不多,维执也刚刚冲完澡没一会,吹干了头发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其实他这澡冲完,实在是一点力气都不剩了,洗澡前偷偷摸了两粒止疼片吃了,现在药劲儿上来,身上疼就疼去吧,反正他也感受不到,只是伴着晕乎乎的感觉,别说吃饭,喝汤的心情都没了。
但是,今晚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说明白。
等广垣喊他吃饭时,维执勉力又撑着身子起来,故作轻松的坐在了餐厅的桌前。
两人都是一身背心裤衩的装扮,如同从前多少个下班到家一起吃饭的夜晚。
桌上食物除了几道外卖的餐厅招牌菜,其余皆是最近广垣寻着维执胃口练就的拿手好菜,另外维执面前还加了一碗藕粉羹,加入蜂蜜,甜甜柔柔泛着樱花色的滋味。
广垣见今天维执气血两虚的样子,猜他即便在单位的食堂吃了饭,对着油腻的东西估计也是吃不下几口,想着这种天儿还是给维执做上一小碗藕粉羹,还能缓缓胃上的难过。
广垣见维执坐下,站起身帮他浅浅舀了一勺藕粉羹,拿起勺子递喂给维执,看着对方顺从的张了嘴吞了进去,然后点点头,表情是味道不错的肯定,而后自然地接过广垣手中的勺子,又喝了几口。
广垣坐回凳子上,也露出满足的表情。
心下柔软,赶紧又夹了一个鸡翅放进维执的碗里:
“开动吧。来,尝尝鸡翅,咸不咸。”
维执先喝了小半碗藕粉羹,胃里的疼痛缓解了许多。转头夹起广垣递过来的椰香鸡尝了一口:
“不咸,手艺还在,火候煲得刚刚好,很香。”
“那再来一块。”广垣被夸别提有多开心,说着就要再夹。
维执赶紧拦住:“你吃,你也吃,我把我碗里这先吃了,不用顾着我。”
“行,哈哈。”广垣没强求,捡了一个鸡腿,拿过了放到自己碗里。
维执看了看鸡翅上的花刀,有点恍惚,当初不分五谷的广垣如今也学会了去菜场买菜,知道做哪道菜用什么食材最好,慢慢学着怎样烹饪,每道菜要用什么样的火候才能最好吃。
亲昵的话说了开头,便只剩凝滞的空气。
广垣和维执都感受到了。
广垣吃了一口肉,闷头扒了两口饭,然后抬头看维执正拿藕粉羹拌了点米饭,刚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动手夹了一筷青菜塞进维执碗里,然后像跟自己碗里的鸡腿有仇一样,拿起来咬下了一大口肉。
维执一手扶着碗,看着碗里多出来的几根绿叶青菜,正好盖住自己拌好的“饭”,面前旁的蛋花汤上,有飘来荡去的一朵香菜,和碗中的绿色交相辉映。
维执面不改色把这大杂烩往嘴里送了一口,慢慢咀嚼,扶碗的手换了位置,抠了又抠桌布上面隆起的花纹,直到咽下这一口,又喝了一口汤,他好像终于酝酿足了勇气,正准备开口…
只听对面广垣嘴里还有着食物,语气似乎还算轻松地问:
“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维执抬眼。
广垣还在跟碗中的鸡腿较劲。
维执看着广垣,点点头。
说出了在心中演习了好半天的话:
“下周一,我正式那到边上班了。不做业务了 ,不会太累。”
广垣扒拉鸡腿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抬眼,抬手拿筷子伸向另一道菜,从嗓子眼发出了一声:
“嗯。”
维执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手拿下桌子放在腿上,端正地坐好,暗自深呼吸几下道:
“你看着我广垣。”
广垣听了这话,半低垂的眼帘轻颤了几下,放下手中的碗,抬眼看向维执。
微红的轮眶中竟有几根红丝。
“广垣,我的东西可能暂时拿不回我家那边,我都洗好,等阿姨来的时候,你让她在衣帽间找个地方收一下吧,回头寄给我或者等我能拎重物我来取。还有最近的开销,我存在了咱俩存生活支出那张卡里,你转回给我的那些,我买了点封闭理财,别再给我了,你照顾我这么久…哪用得着算那么清楚。还有之前的...”
维执条理清晰,言语轻轻,还欲说下去。
对面的广垣却重重地扣下了手中的筷子。
力道之大,桌子都震了一下。
维执跟着微皱眉头,惊眨了一下眼,表情却没惊惶。只是维执面前的蛋花汤里面的香菜叶子,就着波纹悠悠险些飘了出来。
“我不想分手。”
广垣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丁维执,我今天一直在想,开会在想,去接你的路上在想,回家的路上在想,做饭的时候在想...想,你为什么,还是要走。”
片刻后,广垣的声音不大,语气同维执一样如常,但连起来这陈述的句子,每一字却都如泣如诉。
维执没说话,只是抿紧了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似是在措辞,也像在挣扎有些话该不该说。
见状,广垣苦笑,摔筷子的手慢慢抓紧桌布:
“我们一直这样不好吗?我可以跟家里坦白我们的关系!你这么执拗的理由总不能是因为你的身体吧,我说了不在乎!病可以治,伤可以养,等你身体好了,咱们还回到之前的日子不好吗?”
广垣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都带了点颤抖。憋了太久的,他一整晚都在扮演、都在掩饰,他滔天的不解和...委屈。
维执放在桌下腿上的手,慢慢收握成拳,沉默了几秒,轻眨了几下眼,眼神撇到远处,开口:
“广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吗?你说‘老子这么帅,你真不亏’。”
广垣不知维执何意,轻笑了下,笑容中有点讽刺也有点荒凉:
“这和我们现在说的有关系吗?”
“有的,我觉得这么久我真的挺赚的。”维执腰痛,微微调整了坐姿,手拿到桌上,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些广垣爱吃的菜,放到广垣的碗里,继续说道:
“我爸妈走以后,我觉得我这辈子不能再有什么好事儿了,但你看,接连着我就遇上了你。”
顿了顿,看广垣盯着自己,维执继续说道:“几年也过来了,时间多快啊,你说咱俩,要一直都是小年轻儿多好…我挺知足了广垣,但让我说,好日子过过得了,也不能没有头儿啊。你说对不广垣。人不能只有情啊爱啊的,我要是个姑娘,我能迈进你家门槛儿吗?道理你比我明白多了……听我说完,不为你自己也成,你想想你爸妈,以后你也别折腾人家姑娘。喜欢的人,你也会再遇上的,这路,我就陪你到这了。”
“丁维执!...”广垣握着桌布的手青筋都凸了起来。
“广垣!听我说完!话留给我说…我不是不能继续跟你谈恋爱,我也想!但人的一辈子就这么长!我可以为我们活,我可以为你活,但你的人生,不应该只有我。”
“…”
维执说完,嘴唇也是微微颤抖。
没有哭腔,伴着的,却有从眼角细细密密连成线滑落脸颊滴落在桌面上的透明水珠。
水珠砸进那碗散了点热气的蛋花汤里,氲出一圈波纹,推开了飘在碗中心的几抹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