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神明 第32章 爆炸

埃里克走不了路，天知道玛菲莉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了什么重手，他还在喘气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加百列简单扫视了他的各项数值，罕见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委婉地表示自己可以背他离开。

“我活不了多久了。”埃里克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脸上尽是些怪异的微笑，“要做事情得尽快。”

加百列把他背起来，这位金字塔顶端的掌权者轻得就像是一张纸似的。

“去找司忱。”他说，“计划里不能没有他。”

埃里克缓慢地眨眨眼：“我以为你会报复我，毕竟不久之前司忱于我的确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

加百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从不想理会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有关内城的一切都令他作呕。埃里克当然知道，于是他接着说：“狄斯，有关狄斯的消息我有了些进展。你知道其柯吗？他就是从狄斯那里来的，玛菲莉亚花大价钱从德维森买了一批研究人员来，她着急了，要和德维森撕破脸了。”

加百列：“你想要先坐山观虎斗？”

埃里克：“很可惜，我的确想那么做，可是圣使先生，你看看我吧，我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所以我需要在有限的生命里亲眼见证希伯恩的崩塌。”

这是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加百列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大概是从埃里克身上捕捉到了某些难以言说的共同点，便默许了他的痴人说梦。

如果连梦想的权力都剥去了，那他们这种人就再也剩不下什么了。

*

他们是在一个隔间里找到的司忱。

雇佣兵正心不在焉地处理着手臂上的弹孔，与鲜血淋漓相比显然窗外烈火燃烧的胜景更吸引他的注意——那场爆炸规模空前，甚至将希伯恩家奢靡精致的会客花园都炸没了半个。

猩红的火焰灼烧了半边天空，这座黑色巨兽般的建筑宛如接受业火的炙烤，发出一阵阵刺耳的警报声。这火绝不是普通的火焰，希伯恩家也要应付上好一会儿。

“你们希伯恩的佣人都是什么物种？”他伸出手，示意加百列把自己拉起来，“重生者都要把我的手打废了，那老管家还能动弹。”

加百列拉着他，雇佣兵的手指在不自觉地颤抖着，指尖到骨节毫无血色。

埃里克：“他是改造人，必要时候需要武力加持，希伯恩可是做军事科技出名的，不要忘了。”

司忱冷笑了一声：“在恐怖电影行业也有所涉及吧。”

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紊乱的电子信息网也逐渐平复下来，他们需要快些离开，等虚拟方舱被侵入的消息传达出去后玛菲莉亚一定会封锁整个希伯恩。埃里克指了条小路，顺便分享了希伯恩家的高级权限给他们。

逃离的路上没什么追兵，加百列利用权限成功引开了不少守卫，司忱一枪一个打爆了近乎所有的监视器，分工明确，行动利落。

路上只有一个小插曲，他们路过一个有些年头的长廊时埃里克注意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副肖像画，突然出声叫他们停下了。

司忱也看到了那幅画——那是张高约半人的人工手绘画作，高档画纸没有经过高科技防腐处理，现在颜色已经剥落泛黄，隐约还能辨认出画中人英挺的五官与装束。

贵族们总喜欢搞这些，打着文艺复兴的旗号收购一些上世纪风格的手工肖像画，他们分明有能把脸蛋拷贝得分毫不差的绘画机器，却还是固执地要“传承”着些什么。

司忱看了一阵，无端觉得眼熟，直到发现右下角的一行有些模糊的小字时，才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

——此画献给尊贵的洛朗·希伯恩家主。

洛朗·希伯恩，那位已经撒手人寰好多年的上任希伯恩家主，老爹曾经的顶头上司……也是埃里克的亲生父亲。

他的画怎么会在这种偏僻的角落里？

加百列也看着那幅画，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了。

司忱去看埃里克的表情——他该是什么样的？在经历了母亲非人待遇之后猝不及防地见到自己死去多年的父亲的肖像，是该委屈？还是悲伤？

只不过这些表情都没出现在这位年少的希伯恩家主身上，他盯着那幅画，脸上流露出来的……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这倒是有些意料之外了。司忱尚未来得及摸索个清楚，埃里克就说道：“烧了它。”

司忱愣了一下：“什么？”

埃里克忽然伸手去抓司忱绑在腰后的小型喷火铳，司忱怕他一个不小心再伤着自己，就任他抢了火铳朝那幅画开火——易燃的画纸顷刻间化为灰烬，火光照进了他晦暗的眼中，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又朝那个地方开了两枪，泄愤一样的举动后就像脱了力一样突然抛下火铳，低低地笑起来。

加百列和司忱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移开了视线，继续朝着划定路线向外走去。

他们不会问的，他们也不该问。内城里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这不是什么大事。

而埃里克在那之后就不作声了，他像是死了一般挂在加百列背上，只有胸口还在小幅度地起伏着。

他们联系上了D，还有在暗地里待命的布伦朗部队。D问司忱有没有留下痕迹，司忱表示他已经把那老管家的脑袋和信息储存系统一并打爆了，赛博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布伦朗对希伯恩的说辞是乐队里出了个激进的教派分子，披着布伦朗的皮进去搞破坏，里弗留在那里周旋——不过希伯恩留不了他多久，在他们发现自家家主被人劫走之前这个精明的副官有太多伎俩脱身。

司忱问那个可怜的替死鬼是谁，D说他们之前还见过面，是那个粉色头发的吉他手，好像叫西文。

彼时雇佣兵正在连接修复完成的Eve，听见这个答复后顿了几秒，直到耳边传来熟悉且清脆悦耳的女声时才回神，说道：“是吗。”

他们坐在布伦朗的浮空梭上，载着希伯恩家金贵的小家主朝反重力城池飞去，而窗外正值落日，火烧云就如同希伯恩家的火焰般灼人而耀眼。

司忱默默地注视着那片火红的天空，Eve在他耳边播报着未来几天的天气——都是该死地晴朗。

加百列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身边，自顾自地拆开他手臂上草草包扎的绷带，有条不紊地消毒擦药。

司忱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着，然后突然说：“我想回外城了。”

加百列：“嗯，会回去的。”

司忱：“内城的家伙脑子都不太正常，他们怎么活到现在的？”

加百列：“我不知道，但我应该可以称得上正常。”

司忱笑了两声，扭头给了他一个眼神：“好吧，正如你所说，在一众不正常的家伙里你的确算正常的。”

加百列看他，雇佣兵这些天来积攒的疲惫一瞬间都聚集在他眉眼里——他在自己身边，没什么戒备地展现出自己的疲倦，以及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加百列静静地和他对视了一阵，只是说道：“我们会回去的。”

*

秘密迎来了一位希伯恩家名义上的掌权者，克拉尔亲自出来料理各种接待事宜——当然，现在对埃里克最重要的还是找个生物医疗仓，然后把他扔进去。

希伯恩那边不出所料地炸开了锅，玛菲莉亚可不像德维森家一样惯于守株待兔，她第一时间发布了对布伦朗的辞令，言之凿凿说他们密谋掳走了埃里克家主，并限两天内将人送回希伯恩，不然就要采取军事行动。

这条消息一出，内城可谓是炸开了锅——虽然不少人心知肚明希伯恩家主徒有虚表的傀儡身份，可名义上也是高高在上的希伯恩掌权者，布伦朗一个新晋的贵族是真的嫌命长去招惹他们？

一时间，各家言论的销量突飞猛进，甚至有游戏公司专门以此事为蓝本加班加点感制出一款冒险式射击游戏，名字叫“贵族行动”，一经发售好评无数，短短一夜便风靡整个内城。

与之相比，克拉尔简直平静得过了头。

她甚至游刃有余地请了司忱到自己的书房里，沏了一杯热腾腾的茶——还是什么古法制造，外头的罐装茶叶根本比不上。

“我一直很好奇，有关加百列先生身上的秘密。”她倒是不含糊，坐在桌案另一头微微笑，“有关那场不死实验。”

看起来是和埃里克聊过了。司忱想着，手指不动声色地摸索着茶杯。

而且应该没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克拉尔家主。”他说道，“您不用费心思在这上面，现在外面还有希伯恩的人虎视眈眈，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克拉尔：“话不能这么说。玛菲莉亚对不死实验也很在意，而且我认为与其放任，将这个筹码掌握在自己手上更加划算。”

“我不否认其中有私心。”她接着说，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脖子：“但司忱先生，您的性命现如今由我们看护，还是合作为好。”

司忱沉默了一会儿，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书房里昏暗的烛火在年轻的雇佣兵身上笼罩下一层阴影，像是个隐藏在昏暗处的恶魔。

“女士，拿我的命去威胁加百列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突然笑了，锋芒毕露。

“而且我保证，你敢这么做，我就敢拉着所有秘密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