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鸢 第2章 第 2 章

眼下正值春日，卫国公府佳木葱郁，曲折的游廊旁一汪清泉自石隙中泻出蜿蜒流入荷池，清冽的花香似是遥遥从中携卷而来，正是一派清雅之景。

云莺跟在卫琳的身旁，踩着青砖铺就的小路越过了池馆水榭，最后才停在了一处幽静的院落前。

“这里就是兰时阁了。”

卫琳仰头看着门上挂着的牌匾，院落前候着的家仆见状忙不迭地打开了院门，想要将两人给迎进去，可是卫琳却并没有移步。

她平静地站在院门前，依旧是一副端庄秀丽的姿态，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似是有些审视地划过了云莺的面容，嘴角虽还抿着淡淡的笑意，可是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惋惜。

“莺儿妹妹要是有什么缺的尽管派人去告诉我，我还有事，就不带着妹妹细逛了。”

卫琳弯了弯眉眼，礼节之上仍挑不出半分错处，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告辞便转身离开，丝毫不见半分方才在正堂的亲切模样。

云莺闻言一怔，意识到卫琳似是对她有些不喜，她微微挑了挑眉，看向卫琳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兴味。

“表姑娘请跟我来吧。”

一名机灵的侍女见状连忙笑盈盈地将两人迎了进去，自我介绍道∶“奴婢名唤乐珠，是二夫人派来伺候姑娘的。”

她卷起内室的珠帘让云莺先行，一遍介绍着院内的陈设，一边笑道∶“二夫人知道姑娘要来小住，特地挑了最好的院子，就连里面的陈设摆件都一应去库房换了新的，姑娘瞧瞧可还喜欢。”

云莺从楚山远道而来，本来也只是想有一处安身之地，却不料卫家却丝毫没有因此慢怠她，确实能看得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这些是姑娘带过来的东西，奴婢已经让人都搬进来了。”

内室里放着几个云莺从楚山带过来的黄木箱笼，除去衣物首饰和一些零碎物件之外，里面便是几份她带给府中人的见面礼。

楚山盛产松烟墨，听说卫家无论男女皆是精通琴棋书画，因此云莺特地准备了上好的楚山墨相赠，既不显得过分谄媚，也好聊表心意。

雪堇将准备好的东西都取了出来，又单独拿了一个荷包交给了乐珠。

乐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推拒道∶“无功不受禄，姑娘这是做什么？”

云莺微微一笑，眸光仿佛都含着潋滟的水色，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我叨扰这些时日，为府上几位公子和姑娘都备了薄礼，不知可否劳你帮我转交？”

“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乐珠收了银两，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诚了几分，见雪堇又小心翼翼地从箱笼中取出了一把琵琶，她忙又追问道∶“姑娘会弹琵琶？”

“我技艺不精，不过是随手弹着打发时间罢了。”

“姑娘谦虚了，大小姐也喜欢弹琵琶，上个月还特地去晓声楼请了京中数一数二的乐师前来教导，姑娘若是得空可以多去大小姐那里坐坐，只是……”

乐珠虽是这么说着，脸上却闪过了一丝为难，半响才出声道∶“只是旁边是大公子的青柏居，大公子向来喜静，姑娘若是想弹，最好还是避着些。”

云莺闻言微顿，面上顺从地应了下来，心里却不由得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兄更为好奇。

望京之中世家群集，卫氏一族乃是诸位世家之首，历经百年荣华而不衰，族中诸子皆是历朝历代数一数二的人物，上至天子近臣，下至士人门徒，皆以卫氏一族马首是瞻。

而如今卫氏的大公子卫珏更是后来者居上，年纪轻轻深得陛下信任，负责教导宫中诸位皇子。

云莺定了定心神，一时间倒是有些犹豫了起来，她今日未曾见到卫珏，也不清楚卫珏的虚实，她一向不喜欢惹上是非，心里本能对这样的人有所忌惮。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卫国公不在府中，可这位卫氏的大公子却近在眼前，她总得循着礼数前去拜见一番。

“今日入府还未曾见过大公子，不知眼下大公子可是已经回府？”

“大公子公事繁忙，想来这个时候还未出宫，不过明日大公子休沐，或许会有空见姑娘。”

乐珠脸上的笑容不改，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收了银钱的缘故，她又提议道∶“姑娘既有心准备了拜礼，不如明日一道送过去如何，这样也显得更有诚心些。”

云莺虽然觉得麻烦，但还是轻轻点头答应了下来。

乐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听见门外遥遥有婢女唤着她的名字，她让云莺先好生歇息，自己借故默默退了下去。

“这是二夫人让人送过来的锦缎，说是准备给云姑娘裁制新衣的。”

婢女将托盘上的衣料交到了乐珠的手里，见四下无人注意到这里，这才神神秘秘地出声问道∶“乐珠姐姐，这表姑娘是什么来头啊，现在竟连兰时阁都许她住着？”

乐珠扫了一眼托盘中精致的衣料，淡淡道：“表姑娘是府上的贵客，不该打听的事情就少打听。”

————

望京春日的天气多变，云莺晨起之时外面还是春光明媚，可不过半个时辰便又下起了小雨，落在身上平白又多了几分料峭的寒意。

“小姐，今日还要去拜见大公子吗？”

雪堇看着外面的濛濛细雨有些担忧，给府中其他人的礼昨日都已经让乐珠送过去了，只剩下卫珏的那一份，是云莺准备今日亲自送过的。

“自然是要去的，总不好因为一点小雨就失礼于主家。”

云莺轻叹了一口气，望京的世家贵族们最重礼数，她暂住在卫府，一言一行更是需多加谨慎，免得因此引得旁人议论。

反正早去晚去总是要去的，倒不如现在过去，还能早些落得清闲。

她吩咐雪堇取了一把油纸伞，又小心翼翼地将檀木盒护在怀中，生怕沾染上了雨水，这才急匆匆地朝旁边的青柏居走了过去。

门外的小厮听闻云莺是前来拜见卫珏的，连忙请人先到廊下避一避雨，自己则是快步前往书房去通传。

恰如兰时阁内种着不少的珍稀兰草，青柏居内则是随处可见苍松翠柏，雨声穿过松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云莺走到了廊下，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视线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三公子？”

云莺怔了怔，见昨日才见过的卫琅此时正垂着头跪在廊下，虽然有屋檐可以遮风挡雨，但是斜风细雨吹到了身上，他的衣摆已经有些濡湿，模样分外的狼狈。

她连忙从雪堇的手里接过伞，快步走到卫琅的面前撑开，帮他挡着滴落的雨珠。

“三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云姐姐？”

卫琅闻声有些讶异地抬起了头，刚要准备说话，却忽而想到自己还跪在地上，脸上不禁闪过了一丝羞恼。

他的视线落到云莺怀里抱着的檀木匣子上，顿时生硬地岔开了话题，问道∶“你是来拜见大哥的吧，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昨日来到府上还未曾见过大公子，因而今日特地前来拜见。”

云莺低声回答道∶“我来时带了几方上好的楚山墨，给二公子的那一份已经让乐珠送过去了。”

卫琅盯着那盒子半晌，忽而嗤笑了一声，酸溜溜道∶“那倒也是，大哥是未来的卫氏家主，身份与我们皆是不同，就连送墨这等小事都要劳烦云姐姐亲自来送。”

“不过我劝表姐还是省点心吧，大哥用物向来讲究，想来也是看不上这些寒酸东西的。”

云莺听到这话倒是一怔，她本是顾及着礼数才过来走这一遭的，可是被卫琅这么一说，反倒是她像那等没脸没皮的阿谀奉承之人，妄图攀附卫氏的荣华富贵。

她心里微微不悦，神色也顿时冷了下来，只是顾及着自己还受到二夫人的照拂，并没有出声反驳，只是随手把伞放到了卫琅的旁边，自己抱着盒子走远了些。

卫琅一大早就跪在了这里，他的心里不痛快，说话自然也夹枪带棒，可是见云莺也冷着脸不搭理自己，他隐约有些后悔，只是又拉不下脸面道歉，只能绷直了脊背，盯着那把伞沉默不语。

“云姑娘。”

站在廊下的侍从随意地瞥了一眼两人，全然对卫琅的狼狈熟视无睹，反而是见云莺的视线看了过来，复而又扬起了笑容，恭顺道∶“您久等了，大公子请您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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