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鸢 第1章 第 1 章

草长莺飞，一场春雨无声无息地润绿了湖畔翠柳，城外青山隐没在云雾之中，正是踏春的好时节，可是城中行人却皆是战战兢兢，眼睁睁看着城门的守卫换了一波又一波。

“都给我搜仔细了，任何一个可疑之人都不能放过！”

为首的将领神色严肃，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过路之人，最后把视线落到了正驶入城门的一辆朴素的马车之上，抬手示意守卫将人拦下。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可有出入城中的令牌？”

驾车的车夫闻言懒洋洋地抬了抬眼，半响才从袖间掏出令牌将领的面前晃了晃，随意问道∶“可瞧清楚了？”

“原来是卫国公府的马车。”

将领看清了令牌上的字，脸色登时一变，连忙赔笑道∶“在下多有得罪，不知里面是府上哪位尊驾？”

车夫闻言横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卫家的事也轮得到你来管了，还不赶紧让开！”

“这位将军，不知城内可是出了何事？”

紧闭车帘被微微挑起了一角，里面坐着的女子即使是素净的衣衫也并不掩其半分娉婷的姿容，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正有些好奇地向外看去。

将领的眼底划过了一丝惊艳，但摸不准她的身份，拱了拱手恭敬道∶“让姑娘受惊了，近来城中多有刺客反贼出没，末将奉命在此巡查。”

“刺客？”

“是，有刺客暗自潜入城中刺杀诸位朝中重臣，我们不得不加以严查。”

“原来如此，有劳将军了。”

云莺微微一笑，松手默默放下了车帘，挡住了外面的投过来的视线，转而对身旁的侍女雪堇似笑非笑道∶“望京乃是天子脚下，没想到竟也是这般危险。”

雪堇帮她整理了一下垂落的衣带，低声道：“小姐何必担心，卫氏乃是望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想来是不会受此影响。”

云莺点了点头，蝶翼般的长睫却微微垂了下来。

云家世代居于楚山，昔日也是清贵之家，然而云莺父母先后过世，家中唯剩她一个女儿孤苦无依。

云莺本不欲离开本家，可是在这乱世之中她身为女子，孤身一人本就难以安身立命，更何况族中还有不少人对此虎视眈眈，处处为难。

幸好她的母亲出身卫氏一族，虽是旁支，但到底也算是卫国公的族妹，卫国公念及情分，特地遣了人去楚山接她来卫府小住，这才让她有了可以安顿的地方。

“云姑娘，我们到了。”

车夫将马车平缓地停在了卫国公府外，云莺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见挂着黑金牌匾的朱漆大门气派巍然，门外是两尊扬首欲驰的石狮像，无声彰显着其显赫的威势。

早就在府门前候着的两名仆妇见状忙不迭地迎了上来，一人恭谨地将云莺扶下了马车，另一人则是接过了雪堇手中的包袱细软。

“姑娘一路过来，当真是辛苦了。”

仆妇扬着笑脸扶云莺踏过了门槛，身后跟着的几个家丁婢女则是主动上前搬动马车上的箱笼衣物，态度格外恭谨。

云莺未曾料到会是这般阵仗，一时间颇有些受宠若惊，腼腆道∶“我从楚山到望京有劳舅舅照拂，不知舅舅现下可有空见我？”

“今日倒是不巧，国公爷奉旨巡视水利，没个三五日怕是回不来。”

仆妇引着云莺朝正堂处走去，说道∶“不过二夫人已经帮姑娘都一应安排妥当，现下正在正堂等着您呢。”

卫府的主母早已离世，卫国公思念爱妻一直未曾再娶，如今偌大的卫府皆是由二夫人林氏暂管，纵使林氏并非正妻，但因卫氏一族的显赫荣华，京中的贵女夫人们也不敢将人随意小觑了去。

云莺闻言微微一愣，老老实实地跟在仆妇的身后，心里暗自思忖一会儿见到了该如何应对，也好让自己往后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一些。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一道张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手里随意晃着折扇的俊秀公子随手拦下了抬着箱笼的家丁，扇柄轻轻敲了敲黄木所制的古朴箱笼，纳罕道∶“这都是从哪弄来的破烂玩意？”

家丁听到这话连忙低下了头，回答道∶“回三公子，这是表姑娘的东西，二夫人吩咐我们搬到东边的兰时阁去。”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卫璇倒是一怔，温声问道∶“可是从楚山过来的云莺妹妹？”

“楚山？”

卫琅扬了扬眉，面容之上闪过了一丝轻蔑，讥讽道∶“合着是什么穷乡僻壤出来的小门小户都能攀上卫氏了。”

不同于卫琅的张扬肆意，卫璇性子文雅，平时的行事举止也向来秉承君子风范，一言一行都挑不出错处，听到卫琅这话不由得提醒道∶“三弟，慎言。”

“这又什么不能说的。”

卫琅嗤笑了一声，复而又看向了那些黄木箱笼，“兰时阁离着大哥的青柏居最近，大哥一向不喜吵闹，这些破烂东西还是换个地方放吧。”

“这……”

家丁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反倒是卫璇见状打了个圆场，“三弟，这住所都是二夫人一手安排的，如今表妹已经进府，我们不如先去正堂看看，若是失了礼数可就不好了。”

“一个乡下丫头还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

卫琅皱了皱眉，自己暗自嘟囔了一下，到底是顾及着母亲林氏，转头又朝正堂的方向走去。

云莺还不知自己被如此轻视，她一路被仆妇带着走过了蜿蜒的游廊亭台，这才到了卫府的正堂。

一名端庄秀美的妇人正坐在其中，一边摇着手中的金丝绣牡丹团扇，一边和身边的绿裙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听到外面的动静，她才抬了抬眼，面上顿时挂上了笑容。

“见过夫人。”

云莺还未行礼，林氏却已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面上神色和蔼亲厚，关切道∶“你就是莺儿吧，一路从楚山过来可是累着了？”

云莺任由林氏拉着自己的手，似是有些不太习惯，拘谨地摇了摇头。

林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云莺，看清她长相的瞬间却是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

云莺这张脸无疑是漂亮的，或者更加准确来说，甚至有些漂亮得有些太过招摇。

她有一双乌黑清冽的眸子，明明一言一行都像是世家大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名门闺秀，可是当看人的时候，长而媚的眼尾会微微挑起，像是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少女烟波如水，本来应该是娇媚动人的，可是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林氏却总觉得毛骨悚然，像是被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

林氏下意识别开了自己的而视线，她勉强压住自己的情绪，转而又介绍起身后的两名少女。

“这是卫琳和卫璃，你们的年岁差不多，想来是能玩到一起的。”

卫琳便是刚刚与林氏说着话的绿裙少女，她是林氏的亲生女儿，容貌也和林氏颇为肖似，一双丹凤眼微弯，姿态却是一脉相承的从容端庄。

她看到云莺也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然，浅笑道∶“莺儿妹妹无需拘束，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便好。”

而一旁被唤作卫璃的少女却是恰恰相反，一张俏丽的脸上冷若冰霜，丝毫没有半分笑意，闻言对云莺不过是微微颔首，喊了一声“表姐”便不再言语。

林氏和卫琳似乎早就对卫璃的这般态度司空见怪，随口便岔开了话题，转而问起了云莺路上的所见所闻。

云莺闻言松了口气，刚要准备出声回答，正堂外却忽而又传来了脚步声。

“是二公子和三公子过来了。”身旁的仆妇看了一眼，对林氏提醒道。

云莺闻言也顺势回头看去，只见卫琅和卫璇二人正站在堂外，她来时便已听说卫家有三位公子，除去名满望京的嫡长子卫珏之外，便是二公子卫璇和林氏所生的三公子卫琅。

只不过卫璇温和有礼，卫琅浪荡不羁，同为卫氏的庶子，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云莺略略扫过两人，心里便已经将人和名字对上了号。

卫琅心里本还带着火气，如今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平静的眸子，顿时如同轻盈的羽毛落在心头，一时间连林氏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只听到她介绍面前之人就是从楚山云氏而来的表姐。

卫璇见到云莺也有些惊艳，但是他一向稳重，立马便回过神来，拱了拱手说道∶“表妹远道而来，是我和三弟有失远迎了。”

“是……今日课业繁忙，我们这才来晚了，不然一定该去府外迎接表姐的。”

卫琅扫了一眼云莺，耳廓顿时就有些微红，全然不见刚才的嚣张气焰，手里的折扇被他展开挡住了自己一半的面容，掩饰自己的失态。

林氏见状斜睨了他一眼，脸色不由得冷了冷，但是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含笑说道∶“莺儿舟车劳顿，想来也是累着了，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院落，不如早点过去歇息吧。”

“那我带着莺儿表姐过去吧。”卫琅闻言立马主动开口。

林氏脸色一滞，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身旁的卫琳见状忙出声说道∶“三弟既然忙于课业，还是我去吧。”

“有劳表姐。”

云莺顶着卫琅热切的视线也有些不太自在，听到卫琳的话顿时如释重负，抿唇笑了笑便跟在了她的身后。

身旁的卫璃和卫璇见状也不好多留，随意寻了一个理由便先行离开，卫琅倒是想跟上去，只可惜却被林氏身旁的仆妇拦了下来。

卫琅的视线有些恋恋不舍地从云莺的背影上收回，这才转头对林氏说道∶“阿娘，您找我有事吗？”

林氏见此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看够了？”

卫琅脸色微红，“阿娘，你说什么呢……”

“你今日又去哪了？”

“我还能去哪……左不过是在书房跟着夫子读书。”

卫琅眼神闪躲，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林氏闻言却更是气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冷声说道∶“你看看你这幅模样，又是和郑家的那几个纨绔在一起胡闹，是打算让我和你姐姐都陪着你成为整个望京的笑话吗？”

卫琅见事情败露，一时间也只得低头认错，连连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阿娘，我这也就是一时兴起，那胜意坊我刚刚进去没多久就被大哥身边的侍卫拎出来了。”

林氏瞪了他一眼，又厉声道∶“还有那个云莺，那是你父亲派人接到望京小住的，你平时少去招惹她！”

卫琅是林氏最为溺爱的幼子，见林氏今日是动了怒，他一时间也不敢反驳申辩，只得讷讷地点了点头，对林氏的斥责全数应下，这才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正堂。

“夫人消消气。”

仆妇将茶盏奉到了林氏的面前，低声劝解道∶“其实您何必对三公子发这么大的火，云家的小娘子生得妖里妖气的，三公子年少气盛，一时被迷了眼也不怪他。”

“慈母多败儿，我平日里就是太惯着他了，而且那个云莺，长得未免也太像……”

林氏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未说完的话默默被她咽了下去，垂眸轻声道∶“就是要让他知道，不该沾染的人和事就要少沾染，免得惹祸上身为时已晚。”

她并非卫国公的嫡妻，尽管府内人人尊称她一句二夫人，但到底摆脱不了妾室的身份，事事都不敢有半分马虎，生怕被人抓到错处。

照理说云莺家道中落，如今前来投奔卫国公府，随意安排一个院落好吃好喝地待着，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可是大公子卫珏身边的侍从却亲自过来传话，说这云家来的表姑娘乃是府上贵客，让家仆们在正门处迎接。

林氏本来将云莺的住所安排在了卫璃的旁边，但是听说了卫珏的吩咐，一时间倒当真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卫珏未曾明说，她也不敢贸然去问，斟酌了两日才决定把人安排在青柏居旁边的兰时阁，又从库房了挑了好些珍奇瑰宝送了过去，这才复而派人去回了卫珏的话。

而卫珏忙于公事，对此结果也只是回了简短的两个字。

“尚可。”

喝白桃乌龙茶的客人与同伴议论：“今年秋招我进了卫国公府，国企还是比较信得过的，虽然上司事多又麻烦，但至少薪资待遇不错，年底还给发十六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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