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隋嘉叶的发难,迎接荆戈归国的第一顿晚饭有些不欢而散。
路上,隋嘉叶神情冷漠一路疾驰,坐在后座的妈妈还在试图缓和气氛,说着一些两人过去的趣事。
“你来之后,嘉叶有阵子也喜欢发小脾气,后来还是她爸告诉我,因为我对你太好了,她吃醋。”
“妈,你别乱说,我吃他什么醋。”隋嘉叶忍不住反驳道。
“还死犟,这丫头从小就死犟,跟她爸一个样。”妈妈笑着笑着就叹起气来,抓着荆戈的手,“不是故意老提你隋叔,只是看到你,就总想起以前的时候。”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感伤,压抑中不知过了多久,隋嘉叶的声音响起,“到家了。”
一幢幢漂亮的多层花园洋房出现在眼前,小区绿化很精致,但貌似住的户数不多,已近深夜,只有几户家中映出灯光。
荆戈跟着走进其中一座楼房,乘电梯上了五楼。在进门之前,荆戈还在想,自己应该去住酒店的,但又不忍拂了陈妈妈的好意。犹犹豫豫间,隋嘉叶已经打开门,将一双男士拖鞋放在了自己面前。
荆戈换好鞋,走进去,客厅不大,装修是意想不到的简洁,甚至简陋。
“这房子刚买不久,一直也没时间好好装修,凑合住吧。”隋嘉叶指着东侧一件卧房对他说,“只有两间房,你先住我那间吧,床单被套都是新的。我去医院住,就是麻烦照顾一下我妈。”
荆戈想要说自己住沙发就行,但隋嘉叶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拎起早就收拾后的包去另一间卧房,同妈妈说了一会话之后,两人从里卧一起走出来。
“那我走了,不用等我回来,我明天还有手术,记得吃早饭。”话还说着,人已经开门离开了。
“这孩子,什么待客之道。”看见抱着背包被抛在客厅的荆戈,陈妈妈不禁吐槽自己女儿,过来拉着他的手,仔仔细细领着从厨房转到卫生间。
“这是嘉叶工作后自己买的房子,离医院比较近,我一直住咱们原来的房子的,你们俩上大学以后,那里说要拆迁,不过资金没到位,分批搬了出去,我比较恋旧,一直没搬出去,结果房产商开发到一半资金断裂,人跑了,咱们那个家属院也被弄得不像样子。自从我开始犯这病,嘉叶就不让我单独住那了。”
陈妈妈得到的是阿尔兹海默症,病程尚在初期,症状轻微,间隔很久才偶尔犯一次糊涂,但她常年有高血压等基础疾病,每犯一次病,身体状况都很受影响。
荆戈陪她在客厅看了一会电视,不到11点,就各自回房休息。
隋嘉叶的房间只有简单的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外加一把椅子,床单被罩都是纯净的白色,荆戈感到自己好像走进了一间医院的病房。但他印象里隋嘉叶的房间,却是五彩斑斓。
他以为自己肯定要失眠了,但夜寂静,被褥有太阳的香气,困倦袭来,他很快入睡,好眠到一夜无梦。
隋嘉叶并没有回医院,而是开车去了好朋友景畅的家中。
景畅是她医学院的师姐,早她几年进了葵市医院,分属不同的科室。隋嘉叶开始她的关系很一般,因为她爸退休前曾经是省院的大领导,妈妈经商很有家资,人又精致爱打扮,属于人们口中的典型的“白富美”,隋嘉叶曾是自动跟她划了界限的。
不过当了同事,难免碰到,景畅对人热情有礼貌,隋嘉叶也不好无视。后来,景畅的老公于佑转到外科,跟隋嘉叶同一个部门,经常搞个带家属的聚餐,隋嘉叶跟她才熟起来,但也仅限于面上关系,并无深交。
有一年除夕夜,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隋嘉叶和妈妈在家边看春晚边包饺子,突然接到景畅一通微信视频。
“嘉叶,我去你们家呆一晚行吗?”
“这是怎么了?”
“于佑这个混蛋出轨了。”
隋嘉叶一惊,还想着这万万不可能啊,景畅就发来几张微信截图,其中一张还是视频通话中的截图。
“我去接你。”看到这里,她也不再多问,跟妈妈说了一下就匆匆开车去景畅家。
地址她认得,刚到楼下,哭的两眼通红素颜潦倒的景畅已经在门口等她。
上了车,也不用隋嘉叶问,她便开始疯狂输出:
“我还好心给他做饭,让他养腰!你能信?我在外头做着饭,他在里头和贱人聊天。”
隋嘉叶记起几天前于佑手术时扭到了腰。
“就是吃准了我从不看他手机!我给你说,嘉叶,以前我不信,现在我真信了,没有一个女人能从老公或者男朋友的手机里走出来!”
“我也不稀罕看,结果他在里头睡着了,我进去叫他吃饭,正好看到手机还亮着,我拿起来想给他熄屏,看到那个贱人的照片。”
“我一翻,好家伙,俩人聊挺久了啊。”
隋嘉叶忍不住打断她,“贱人是谁?我认识吗?”
“你当然认识!在你们科室规培过的陈玉,就那个去年年底才正式进来的,长着一张圣母脸那个。”
隋嘉叶大吃一惊,这女孩规培时还是她带的,人确实是我见犹怜的清纯长相,她带她时可谓上心。
“不至于吧,图啥。”
要不是知道景畅的家世,隋嘉叶都会质疑她攀附权贵,因为于佑长得实在不算好看,虽然爸爸是市领导,但自己不上进,只上到大专,走后门进了医院后又去进修了本科和研究生,同景畅其实并不般配。
但俩人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恩爱有加的样子,聚餐时于佑经常向科里的小青年传授自己当年求婚的浪漫桥段,听的大家艳羡不已。景畅嫁给她不到半年就怀孕生女,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对了,安安呢?”隋嘉叶突然想起这茬。
“跟着我爸我妈去海南度假了。”景畅边抹眼泪边恨恨地继续,“今晚我先住你家,明天我找地方,反正我是不会回去了。”
“只是聊天吗?”隋嘉叶听到现在,好像也没听到什么实质性的出轨事实。
“这是精神出轨!这比身体出轨更不能原谅!”
从那个除夕起,隋嘉叶和她的关系就变得亲密起来。景畅嘱咐她替她保密,但每天都要事无巨细地向她通报进度。
狗血的是,喊着不能原谅的景畅并没有说得那么坚定,在于佑和他父母上门跪地求饶后,选择了原谅。没过几天,于佑就得到一个到总医院挂岗的机会,科室里都传他回来就得高升。
更狗血的是,半年后景畅又在一个夜晚哭着来找自己。她爸妈一直不放心女婿,找了一个私家侦探,直接将狗男女堵在了酒店里。
在爸妈的安排下,景畅快刀斩乱麻地离了婚,于佑净身出户,孩子也归女方,每月付高额抚养费。作为交换,景畅最终也没将证据交到医院,因此于佑也没有受到处分,只是外挂回来后另一名一起外挂的同事升了职,别人都说那人算是捡到了。
又没过几个月,景畅找了机会转去了葵市儿童医院,不在一个医院了,她和嘉叶的关系反而更加紧密,成了无话不说的好闺蜜。
一连两天,隋嘉叶都住在了景畅家里。对于她这个便宜哥哥,景畅每每听她提起,都仿佛好像看到了在吐槽渣男的自己,因此怀了无限的好奇心。
“你这一直也不找男朋友的,不会对你那哥哥一直怀有不轨之心吧。”一天晚上,景畅打趣她。
“我谢谢你啊!”隋嘉叶翻个白眼,“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这段失败的婚姻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隋嘉叶这么多年,确实没正儿八经谈个男朋友,也不是没人追,但她总是投入不进去,她总嚷嚷着自己是不婚主义者,反倒是景畅,虽然遭遇过渣男的背叛伤害,反而没放弃再继续寻找自己的幸福。
“你不觉得这一生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是不完整的吗?”景畅曾问她。
她征了一瞬,声音变得有些喑哑:“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我改变看法了。人就是来体验这一生的,有没有人陪伴、能陪伴到多久,都是缘分。咱们当医生的看的还不够多吗?多少小孩连葵市都没出过就去天国了,好好活着就是圆满。”
景畅似是被她说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一秒又想起什么,探询道,“你真不考虑一下庞医生,我看他挺关心着你,听说一直也单着。”
“庞医生那是哥哥般的温暖,人家现在一心拼在工作上,很快就能提科室主任了。”隋嘉叶忍不住对她翻个白眼,“再说,看多了你们这种遭遇,我对男人也普遍没什么信心。好男人都不长命,凭什么倒贴渣男?我也不想找个医生,忙不说,一茬茬小护士围着,没安全感。”
隋嘉叶说的都是真心话,她见惯周边痴男怨女生离死别,现在颇有种看破红尘的洒脱。
“不过,我妈那边这些解释不通,上次你堂弟来我家吃完饭以后,我妈可天天惦记着,改天麻烦他再一起吃个饭吧。”隋嘉叶无奈求助,景畅乐得龇牙咧嘴,“行啊,这小子,能入阿姨的眼,他女朋友美国读书一年半载回不来,你随便借,就当我将功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