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医 第5章 第五回

卫巍面露犹豫，道：“余公子是您的同伴……这，把他关起来不太好吧。”主要这位余公子一看就很能打，八成是个武林高手，他要是不配合他们兄弟也没辙。

李照楹揉了揉眉心，写道：「把他关起来是为他好。」

她从余火莲的怀中起来，对他伸出手，用口型说：「不要反抗，要相信我。」余火莲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拉住她的手轻巧站起。

卫巍带人走了。余火莲跟在队伍的最后，他不发一言，却频频转头。

风吹动李照楹的裙角，她站在荒野中茕茕孑立的身影让他一直忘不掉。

仿佛很孤单的样子，眼神却是坚定不移。

余火莲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坐在床上，一只腿屈起。客栈的隔音不好，他靠在墙上听到的都是病患的呻吟。

流民中不少人感染了烂喉痧，所幸发现得早，都被带回了客栈。他听着令人烦躁的声音，心情却很平静。

也许是因为她送他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不要反抗，要相信我」。

余火莲心想：这么厉害的女人，谁能不相信她？

困在客栈七八天，他一直没有出现症状，周围的呻吟之声也减少了。余火莲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枕着手臂躺好，脑海里又全是李照楹的模样。

“烦死了！”他拉着被子盖过头，“你就不能从我心里出去一会儿？”

“叩叩”两声敲门声响起，余火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床，飞快地拉开门，笑容却很快从他脸上消失。

李照楹穿着七天前的衣服，面色憔悴，发丝凌乱，嘴唇干枯起皮。她熟练地掏出一张纸：「这几天有没有发烧、喉咙痛、全身疼？」

余火莲沉声道：“你多少天没有休息了？”

李照楹解下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大口，无声地说：「我为自己配了药。」

“那也不行！”余火莲大为光火，“你自己都病恹恹的，怎么给别人看病？”

「其他人都看完了，你是最后一个。」她有气无力地比口型。

余火莲气笑了，酸溜溜地说：“我连流民都比不上了。”

他一把把她按到椅子上，大声道：“李神医，听好了，我什么毛病都没有。你给我坐这好好休息。”

李照楹耷拉着肩膀，打个哈欠，从怀中掏出第二张纸：「把衣服脱了。」

“干嘛，”余火莲像火烧屁股似的跳开，“垂涎我的美色也不是这时候。”

李照楹累得不想说话，她柔软温热的小手直接搭在余火莲的胸前。这双手仿佛有奇妙的力量，重逾千斤，压得余火莲一动也不敢动。

三两下剥开他的衣服，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李照楹细细打量，没有发现红色的皮疹或者脱屑。

她放下了悬着的心，疲惫感像潮水一般涌来。站起身，走了还不到两步路，就一阵天旋地转。

“照楹！”余火莲一把接住她，“醒一醒！”

他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李照楹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衣领松动，从中掉出一块质地细腻、色泽鲜艳的翡翠鸳鸯玉佩。

余火莲握着玉佩，震惊地望着她。

这枚玉佩，他曾经在书信中见过图样。

“你，你是二郎的未婚妻……”余火莲喃喃道，“二郎从小订下婚约，聘礼中有一枚翡翠鸳鸯玉佩是他珍爱之物，而你又自称是万妙山庄的人……”

他紧紧攥着玉佩，手指发白，大脑一片空白。

窗外的寒风，吹过他赤.裸的胸膛，他打个喷嚏，才回过神来，赶忙将自己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穿好。他伸手想为李照楹盖上被子，伸出去的手却顿在半空。

余火莲苦笑，替她盖好被子。

为她掖了掖被角，突然发现她脖颈处有一小团红色丘疹。余火莲大惊失色，将昏迷的她拉起，扯开衣裳，果见前胸后背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皮疹。

这下再顾不得男女大防，他抱着李照楹飞快地冲下楼，门口的守卫却道：“余公子，李大夫亲自交代，不到十天，客栈中的人不能出去！”

“滚开，”余火莲怒骂，“你没见她中招了吗？”

“不行，这是李大夫自己交代的，”守卫艰难地说，“我这就让兄弟出去为她请医生买药，但李大夫不能离开这间客栈。”

余火莲单手抱住她，右手握拳，低声道：“你们谁敢拦我就试试看。”

守卫看他拳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吓得不行，颤声道：“余公子，你若真心喜欢李大夫，就要尊重她的心意。如果因为你带着李大夫出去，导致烂喉痧在城中流传开来，李大夫醒过来肯定会非常生气。”

余火莲一怔，紧握的拳头松开。他像只斗败的公鸡，无精打采地叹道：“我没有喜欢她。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他抱着李照楹，慢慢走回房间去了。守卫逃过一劫，看着他的背影心有余悸道：“当你爱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才真要命了。”

请来的医生很快到了，老大夫为李照楹诊脉后，捋了捋胡须，道：“李神医这是熬了几天不眠不休，身心俱疲之下才会感染。不妨事，她早前写下的十张方子中正有对应的方药。”

余火莲把她腰间的葫芦解下来，递给老大夫，说：“她不是为自己熬了药？为何还会生病。”

“她又不是铁打的人，”老大夫被他逗笑了，“医术再高明，自己也会生病的。”

“唉，李神医一腔热血扑在城外的流民身上，就连老夫也感叹她赤诚之心啊。莫非真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是泰州城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府尊已经下令，命我们这些坐堂大夫每日出城巡诊，如果发现疑似病例立即上报。

余公子，你要好好照顾她。她这一病，没个三五天是好不了的。”

余火莲望着她眼下青黑，心不在焉。

“余公子？余公子？”老大夫在他眼前招了招手。

“您说！”余火莲如梦初醒，他居然看李照楹看得发呆，或许是这些天心中总想着她的缘故。

老大夫提笔写下一张药方，道：“等会儿有人送来药材，你记得熬药的水要没过药材表面。每一剂煎煮两次，两次的汤液倒出后混合均匀再分成两碗。煎好后立刻给她服下一碗，剩余的睡前再喝。”

余火莲在房中支了一个小火炉，开始给李照楹煎药。他第一次做这种活，又总是魂不守舍，经常被烫到。

“照楹，照楹，”他坐在床边，把床上昏睡的女人扶起，让她靠在他肩头，“醒醒，该喝药啦。”

「……药？」李照楹迷迷糊糊地睁眼，「太烫了，我不喝……」

余火莲忍俊不禁：“胡说，你都还没喝，怎么知道烫了？”

不管他怎么劝，李照楹都坚持药太烫了，不肯张嘴。余火莲看她烧得面红耳赤，心里着急，竟然捧过药碗吞了一大口，示意给她看：“你瞧，药不烫了。”

李照楹呆呆盯着他，无声说：「我不喝你的口水。」

余火莲气个倒仰，再不惯着她，捏住鼻子逼她张口。他小心地控着碗，不让药汤太快得倒出来。然而李照楹总是不听话地挣扎，他不得不用下巴固定住她的头顶。

饶是如此，药汤也洒出来许多。

“磨人精，”他捏了捏她的鼻头，“给你喂药真是个苦差事。”

余火莲将李照楹放平，她因为发烧而出汗很多，衣服都湿透了，加上药汁洒落，更显脏兮兮的。

“我叫人进来为你换衣服。”他撇过头，心中说不清的苦涩难明。

余火莲迎来人生中第一个不眠之夜。他自小心思纯粹，与山林中的动物为伴，培养出野兽般的直觉。性格直来直去，做事不拖泥带水。他当然明白自己爱上了李照楹，初见时朦胧的好感，在几天内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他更清楚，必须扼杀这股情感。

因为万妙山庄的李二郎，是他孤单童年中唯一的朋友。

十岁那一年，他听野叔讲故事，讲江湖上的刀光血影，恩怨情仇。听得他心潮澎湃，正好林中的鸽子孵出一窝雏鸟，其中一只小鸟的眼睛特别黑亮可爱，通体雪白，脑袋上一撮黄毛。

他见猎心喜，将它带回家中。

小白鸽长大了，他就训练它飞翔。等它能够准确找到回家的路以后，余火莲在它的爪子上绑了个小竹筒。

第一封信写的什么他自己都忘了，大抵是孩子的童言稚语。收到回信后，雀跃激动的心情却记忆犹新。

他和二郎彼此通信了七年，直到他十七岁时，两人的交流戛然而止。小白鸽再也带不回他期盼的音讯。

在余火莲心中，虽然他和李二郎从未见过面，可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兄弟。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二郎更了解他的酸甜苦辣。

独自成长的辛酸，渴盼父亲关爱的苦闷，还有学艺有成的快乐。李二郎是他的手足兄弟，填补了他心中很大一部分的空缺。

可现在，他爱上了兄弟的未婚妻。

月明星稀，夜风清冷。

屋内一灯如豆，李照楹在床上酣然入眠。

余火莲屈膝坐在窗边，风轻轻吹拂他的发际，一夜未眠。

少年情怀总是诗。[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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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