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事件只被以特殊的社会现象报道,尚未上升到异能事件,官方发布的通知也只说正在调查。
这件事被长桌压下来了。
关于遗忘,他们没有进行报道。但异常的情况引起了上层注意,A区区长江年私底下派了人来异能部探查,给的回答也不轻不重,要把事情暂时瞒住,他们正在积极调查。江徽一的事情也并没有上报。
至于苗渺渺让人摸排的结果,全在苗渺渺预料之中。
“上报,剩下的事情不由我们负责了。”
开会的时候,又因为如何继续接下来的调查吵了一架。
“申请调查花店?有什么证据可以那些症状一定是因为花出了问题?花房再怎么说是一个独立机构,不可能随意调查!”
“不过是常见疾病而已,医院先前也有类似病例,这种事情交给研究所那边就可以解决,何必大动干戈?”
“不过这次的勿忘我事件确实有必要追查记忆收藏家异能的去处,要派人去找。”
局势一边倒,会议结果到了苗渺渺这里的时候,她没有说话。管理所接到新指示,追捕秦晚云逃逸的异能,但对于花店和那些异常的症状,却只有几句话浅浅带过,大意就是症状严重的让他们组织安定,不严重的就让他们自己去医院待着。至于诗社,会议结果压根就没提到。
这些结果以热点的形式呈现出来,媒体优化再优化,屎里雕花硬是说得漂亮又体面,给江徽一都看乐了。
江徽一收回目光,压好帽檐,跟好李维:“你们到底在哪见?”
“马上到。”
李维带着他来到了基地宜居区边界,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人烟很少,是地面上少有的待定区域,这部分区域往往由于地下河流的不稳定性导致场域远远没有宜居区域稳定,造物没法很好地固定位置和性质,大多奇形怪状,或者干脆飘在天上。
走进这片造物乱飞的场域,一直站在李维肩上的夜莺再次开始鸣叫,下一秒他们眼前天旋地转,一串串古老诗文从脚下缓缓浮现,稳定下来时,他们正站在一张长桌的一端。
两边的人纷纷投来视线,但都只是窃窃私语,江徽一听到有人认出他,说他是那天把米兰救出来的人。只有一个人一时兴起和他打招呼:“你好啊。”
江徽一看到他手里的一根羽毛自燃,眼睛是很漂亮的宝蓝色,左手尾指上戴着银环。江徽一注意到他脑袋右边本来该是耳朵的地方被几簇白色羽毛代替,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笑:“欢迎来到诗社。你叫什么名字?”
他很热情,动作语气都很夸张,和他对视着等待他的答案。
“他叫象牙塔,焰心,好好坐下,别吓到他了。”
“好嘛,我怕他太拘束了嘛……”焰心回去坐下,瘪了瘪嘴。
“你们……还挺特殊。”江徽一环视了一圈,发现在座的人基本上都是社会边缘人群,大多是残疾人。
比起诗社,残疾人关爱协会更恰当一点。
李维给他代言,向这群人介绍他的名字和来历。
“等等,哪里来的?象牙塔?!”焰心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扑过来抓着江徽一上上下下看了一通,“真的假的?可是你身上怎么……一点伤都没有!”
江徽一任他摆弄:“他们不允许我受伤。”
“那那那……那痛觉测试呢?没有吗?还有……还有断食,他们难道不会测试你的各项指标,让你在箱子里跑来跑去,把你扒个精光,剖开肚皮……”
“焰心?”看他说得越来越起劲,李维开口打断他。
“痛觉测试采用模拟的形式,断食没有过,扒干净有过,其他的……他们在我身上进行的大多是精神类测试。”江徽一很耐心地解释,慢慢打量着焰心。
他浑身上下看起来都不是很安宁,一片又一片的旧伤疤烙印着,在他身上诡异地鼓起来,看起来坑坑洼洼。
像烫伤。
“哦……”焰心看着他出神,“原来还有不用受伤的。”
“你是象牙塔出来的人?”
“不不不不。”焰心咧开嘴很得意地说,“我是从象牙塔死里逃生出来的。是他们扔出来的实验废料,没想到我没死。李维把我救回来的。”
江徽一看到他身后的衣角冒了火光。
“焰心,焰心,着火了。”后面的人提醒他。
“哦!”焰心一巴掌拍灭了火光,对那个人说了句谢谢。
李维给江徽一讲了很多事情,大多数由焰心补充说明。
“这里其实是我的领域,从夜莺身上分下来的。”
一旁的焰心忙着逗李维手上的夜莺玩,李维随手从夜莺身上拆了一根羽毛下来,小鸟疼得大叫,叨了一下李维的手指,李维笑了笑,把羽毛递给焰心。
焰心很开心地把羽毛藏进自己右耳处的白羽里:“至于我啦,我是负责给这里看门的,大家最近不能出去啦,外面不安全。”
“但这里终究躲不久的。”李维叹了口气,“继续躲下去,夜莺会秃。”
江徽一:“……”
他想过无数种他们不能在这里待很久的理由,没想到是这个。
但话糙理不糙,夜莺要是秃了,人就被困在这个领域里了。
“那你们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我出去探路,找下个能藏身的地方。”
江徽一了然,难怪能见到李维往外跑呢,原来是冒着风险找藏身地。
江徽一语气很轻:“一直躲总归不是办法。”
焰心在一旁起哄:“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老大不同意啦。”
江徽一趁热打铁,问李维:“你知道是什么人在追杀你们吗?”
“……”李维叹了气,“我当然不知道,我也不懂为什么要追杀。最开始我们还问过为什么,但对面总是愤世嫉俗,我们只好躲着。”
“什么时候开始的追杀?”
“前年的年中。”李维永远记得那几天,鲜血染红了街道,所有的通讯都是沉默的,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可以盖过消逝的人命。
人命如草芥,在这个时代太值钱也太不值钱。
“他们一开始没有这么明目张胆,但在我求助无果的几个月后,就开始大开杀戒了。”李维轻轻地叙述,眉目却有沉重的痛苦,“我们并不擅长打斗,我只能带着他们躲起来。但米兰——我找不回他们,兜兜转转的几个月后,我才在他的房间找到了遗书——你在的那次。”
江徽一不知道他轻轻盖过的那些往事中有多少鲜血和苦痛,亦或者他在地下集有多少次不懈的寻找。
“米兰死去的时候,我开始怀疑我所做的一切的意义。
我们没法一辈子都躲在夜莺里,必须要去面对这一切,拿什么面对呢?我无力对抗那些追杀的人,更无力对抗……整个庞大的基地。”他不是不能杀了对方派来的杀手,可一旦手上沾血,整件事情就走上歧途了。
“或许不需要对抗。”
江徽一沉默地看着他肩上的夜莺,浅色的眸在阴影遮挡下显得深不可测。
“逼迫他们必须出面解决就够了。”
夜莺高兴地飞了起来,身上的羽毛开始焕发光彩,不一会儿,就膨胀成了一只团啾。
它抖了抖翅膀,飞到江徽一手指上。
高墙挡了路,就推倒高墙;高塔困住他,就毁了高塔。在简单的事情上,江徽一一向秉持着最简单的观点。
“李维,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是让问题本身消失。”
先前说话像羔羊一样的人,此刻像一只褪下羊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