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谓我士骄 > 第23章 明月不谙离恨苦(3)

谓我士骄 第23章 明月不谙离恨苦(3)

作者:更金缕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3-12-26 21:55:31 来源:文学城

待他再次回寒室,距卯时只余不到一个时辰。蓝忘机懒怠再更衣,只卸冠散发,便在榻上和衣躺了。

身体疲惫,意识却是清醒的。他阖着眼,一时分不清自己是睡了,还是仍在想日间的诸多事情。半梦半醒间,却听得有人温声道:“忘机。”

声气平静,波澜不惊,却又不显得淡漠,自然一种熟稔与亲近。

榻前琉璃薄屏映出来人绰绰的侧影。只是立在那里,就已经足够优雅漂亮,像只行步兰皋的鹤。

他奇异地没有感到惊讶。想要应声“兄长”,却止不住唇齿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见他不应,那人似是很轻地叹了口气,回身欲走的模样。屏风上的影子淡下去。

“忘机若是不想见我,那我便走了。”

蓝忘机悚然一惊,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扯住那人飘扬的衣角。不料下一瞬竟是声清脆裂响,有如银瓶乍破。他心下猛地一悸,当即清醒过来。

原是那架琉璃屏风被他碰倒,碎作一地狼藉,每一片琉璃上都只映出他自己的影子。方才所闻所见,不过是幻相而已。

除了他自己,寒室空无一人。

兰陵。金麟台。

金光瑶前夜刚见过一回苏涉,不想白日里又遇到了他。心下正疑惑,便见苏涉朝他行了个礼,遂笑道:“悯善不必如此拘着,兰陵不同于姑苏。我不讲究这个的。”

苏涉咬了咬牙,欲言又止的样子,犹疑道:“敛芳尊可否屏退左右?”

金光瑶了然地扬眉。

果不其然,经过一夜的辗转,苏涉还是将金光善要自己做的事情全盘告知了他,与他之前揣摩的相差无几。金光瑶一面听着,一面假作惊讶,实则并不意外。他敏锐地意识到,与“对姑苏蓝氏出手”这事情本身相比,更重要的是,兰陵金氏中已经有人信任并遵从他,更甚于信任遵从宗主金光善。

既然如此,那么他心下那个更大的,更令人难以置信的谋划,可以进行得比原本更快一些。

苏涉道:“我来兰陵时候尚短,宗主便交予如此大事。思来想去,还是怕拿不下来,故而斗胆来向敛芳尊寻些计策。”

金光瑶笑道:“我能知些什么?悯善着实是高看了。”

他故作推拒,反而让苏涉更想求他,心下认定了他是有些什么招数的。如此三番两次,金光瑶终于露出些为难神情,道:“悯善,并非我有意藏私。只是这法子着实不好让你去使。蓝先生毕竟曾经教过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言下之意显然与蓝启仁相关。苏涉咬牙道:“我既是投了兰陵,便已是金家的人。姑苏蓝氏已与我没有干系。蓝启仁与蓝忘机是同一做派人,矫揉作态,只在人前端着一副君子模样。”

想到蓝曦臣,金光瑶心下倒觉得蓝启仁并非只是在人前端样子。火烧云深时蓝曦臣曾狼狈出逃,在最落魄的时候被他搭救。后来蓝家修士重回云深不知处,四处寻找流散的宗亲子弟。彼时蓝曦臣得了信读过一回,便同他道:“我父不在了。”

那时候他还不叫金光瑶。他见蓝曦臣神色如常,声音亦如常,一时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试探着劝解道:“公子家里遭了这么大的事,难免一时混乱。或是有人弄错了也不定。”

蓝曦臣微微摇头,道:“从家里传的讯,传讯的人却不是我父。虽未明说,我也能觉得来。”

从始至终,他的神情声音都是平静的,不见惊惶恐惧,端正坐姿分毫不变。连金光瑶自己都觉得不需要,也不知要如何去安慰他,甚至非常不敬地揣测起来,是不是这位公子的父亲也同自己的父亲一样,素未谋面,是死是活也全无相干。

后来他去收蓝曦臣坐过的蒲团,见膝印旁赫然是铁锈般的暗色,才意识到那大抵是他指甲掐入掌心时渗出的血。

而蓝曦臣由蓝启仁亲自教养长大,这种几近严苛的,不近人情的自持与克制,大抵是做不得假。他们并非只在人前端着这样的姿态,而是长年规训造就的习惯,甚至已经渗入骨血。

但他自然不会同苏涉讲这些,只笑道:“悯善既然不觉着为难,那我可要讲了。”见苏涉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又道:“其实夜间已经同悯善提过一回。只是见悯善没有回应,我还当是自己唐突了这师生旧情,便也不好再说。”

能带出一支跟随自己从姑苏转投兰陵的人,苏涉也绝非全无心计,略一思忖,即道:“敛芳尊昨夜问我那蓝启仁喜好,是提点我……投其所好,以求拉拢?”微一思索,又摇摇头,“但他着实是难以敲动。”

金光瑶微微一笑,道:“悯善,你想一想。人活在世上,哪里会无欲无求呢?钱财声色且不说,我想要认祖归宗,悯善想寻明主,纵是那看上去最冷情冷性,不沾尘埃的含光君,心里不也念着一个夷陵老祖?”

他想着金光善说过的话,这荒淫的老狐狸阴差阳错间竟提醒了自己。“二十年前的蓝家二公子。堂堂玄门名士。才能耗在讲学间,至今碌碌,屈居小儿辈之下。”他唇角浮出点意味不明的微笑,“但凡这才能是真的,他如何会甘心呢?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苏涉微微打了个寒噤,一时间竟不敢接话。

金光瑶抬头看他,笑道:“悯善啊,你可知蓝先生的佩剑名作什么?”

虽然蓝启仁早已极少当真动剑,但苏涉毕竟在姑苏蓝氏做过许久的门生,对此也是知道的。“拂霄。”

“有人也同我提过。”金光瑶轻轻叩着案角,盏中清茶漾开一小圈涟漪,折着天光,竟有些诡谲的光怪陆离。“‘逸翮思拂霄’。翅翼强健的大鸟就会想高飞入云。你说,他怎么会甘心一直屈居在那里呢?”

苏涉低声道:“听闻云深不知处被烧后,宗主亦力请他至兰陵作高位客卿,不想被严词拒绝。”

金光瑶道:“他是蓝家的人,自然是向着蓝家的,要他背弃族门,自然不可。就如同我是金家的人一般。这回便不强他换位置,他仍然在姑苏蓝氏。我只是助他一道东风,让他行去更高的,能做更多事情的地方——你说,他要如何拒绝呢?怎么舍得拒绝呢?”

而那最高的地方只能有一个人。

苏涉声音已经微微带了些颤:“他一旦起了取宗主而代之的念头。两方相争,到头来只能俱伤。”

金光瑶轻轻笑了声:“或许……还不止是两人呢。”

片刻的沉默后,苏涉叹道:“敛芳尊心神深沉,苏某自愧不如。只一事有些疑惑:蓝忘机向着夷陵老祖,也并非什么无人知晓的密辛。如今宗主是仙督,何不以声讨夷陵老祖余党为名,再度集百家之力,声讨姑苏蓝氏?”

金光瑶皱了下眉毛,半真半假道:“你当泽芜君好欺负?同他正面对上,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术业有专攻。

意识溃散的瞬间,蓝忘机竟不合时宜地想起夜间蓝洵那句。毕竟不是医修,回复灵力的护阵只能助人缓过一时,哪里经得住他这样消耗。

他倒下去的时候几乎没有动静。若不是蓝枢年纪小辈分低,挨到最后一个出雅室,又好巧不巧回了一次头,大抵都没有人会发现。

那一刻少年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惊得甚至没了声。顾不得“不可疾行”的规训,几步就扑过去扶人。蓝忘机软软倚在他臂间,毫无声息,苍白面色甚至透出些微骇人的森然。少年颤着声,连唤了几遍“含光君”,仍是没有回应。

他父母亡故后多受长桑君蓝栩照拂。蓝栩医剑俱精,虽说三年前便不再教他剑,医理倒还是教的。蓝枢竭力回想着,试了试蓝忘机鼻息和脉搏,又哆哆嗦嗦去碰他几处穴位,贯入灵力。折腾过小半刻,蓝忘机咳了两声,微微蹙眉,似是极不舒服的样子,人却仍是醒不过来,冷汗早透了重衣。

蓝枢急得没法,又不敢离了他去唤人。好在此时蓝洵行经雅室,听得里面动静。因着先天弱症,他自己便常有晕厥的情况,久病成医,多少也有些经验,当即先取白笔起了护阵。

他识得蓝枢,又思及夜间之事,便朝少年道:“玉衡,去唤长桑君来。”

意识恢复时,先是感到眼前光影幢幢。

蓝洵在一旁守着,见蓝忘机长睫微动,知人是醒了。虽然论起来蓝忘机还得称他一声师兄,但蓝忘机性子冷,他自己又多病,不常出户,故而二人私交并不如何亲熟。云深不知处重仪礼,日常起坐举止皆不逾矩,蓝洵便并不直接碰他,只拿那白笔轻轻点了一下他眉心。

“勿睁眼。点了灯,留神亮光晃了再头晕。”

蓝忘机识出他声音,低低应了一声。直到适应眼前的光影,才微微睁了眼。

蓝洵见他面上几乎没有人色,叹道:“我夜里说了什么?如何这般没有记性!”

如若说这话的是蓝曦臣,大抵会挑起他那点无名火来,但如今说这话的是蓝洵。蓝忘机不曾想一日里扰了人两回,着实有些歉疚,只低着眼不说话。

潮凉的血腥气从胸腔一直盘桓到喉咙,他甚至错觉自己咽了一把冷水泡透的铁屑。微微挣了一下,试图坐起身,不想又是一阵晕眩。蓝洵见状,也顾不得礼数了,伸手就把人按回原处:“别动!”

他力道虚而浮,根本没有多重,却不巧正落在蓝忘机肩上戒鞭伤处。蓝忘机登时抽了口冷气,整个人就失力地软倒下去。不防见他如此,蓝洵也惊了一下,少顷才意识到缘由。思及原委,又觉着当面旧事重提,似是不大妥当。伶仃腕子虚虚悬了片刻,最后只道:“对不住。并非有意。”

“无妨。”蓝忘机缓过那一阵,轻轻地说。

蓝洵沉默片刻,道:“方才是我不知……现在还会疼吗?”

少有人这样问他。蓝忘机喉咙微微一梗,最后只道:“不妨事。”

见他不欲多言,蓝洵便也不再问,只道:“勿动作。若是再晕一回,”他轻轻笑了一下,喉咙里呛出点咳嗽。蓝忘机离得近,甚至能听出他肺腑里风箱般的回音。“我可扶不稳你。还得再唤人来。”

时近日暮,白日里议事的族人早已散去,雅室外重归静寂,只有偶尔的一两声鸟鸣和枯枝折断的声响。回廊上轻捷的步子自远而近,而后便是蓝枢探头进来,见到蓝忘机醒转,颇有些欣喜地唤了声:“含光君!”

一个嘶哑的声音冷冷传来:“不可喧哗。”

少年当即噤声,转到一边去了,反应之快堪比兰室里的听学门生见到蓝启仁。

见蓝栩进来,蓝洵亦起身,朝他恭肃一礼。蓝栩略略还了,并不睬蓝忘机,只朝蓝洵道:“修远近来如何?”

他年岁与蓝启仁相当,蓝启仁身形仍挺拔如松,声音朗亮,讲学时若是恰好逢着风停鸟静,声音能传出很远,像玉磬收尾的余音。蓝栩却因着独子早亡,整个人都显出些苍苍的颓态,鬓发间甚至见出霜色,声音嘶哑,无端一股阴郁之气。

好在蓝洵是见惯他这副模样的,面不改色,恭敬道:“近来无事。有劳长桑君挂念。”稍稍停了停,缓过一口气,又道,“此番烦劳长桑君,是因着……”

蓝栩漠然道:“我知他情况。不需多言。”

一句话被半道打断,蓝洵不免有些尴尬。不防袖子被人扯了扯,他转头看去,原是蓝枢不知何时躲到了他身后,嘴唇无声开合,是个“向来如此”的口形。

蓝栩淡淡道:“出去。”

蓝洵犹豫了一下,立在原处没有动。

蓝栩没有回头,道:“如何?我现下是连你二人都说不得了?”

少年当即躬身,恭敬道“不敢”,蓝洵亦道了声“不敢”。两人退身出去,轻轻合了门。

见蓝洵蓝枢出去,蓝忘机低低叹了口气,挣起身子,朝他端正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大礼。

蓝栩冷冷道:“不必。含光君当日动剑时,已不将我作长辈。现下也无需做态。”

只是简单的行礼,又透了一身冷汗。蓝忘机止不住地微微哆嗦起来,眼前又浮出隐约的黑翳。他自知蓝栩不会受这礼,也怕自己当着人面再晕厥一回,不敢硬撑,只一礼就起了。

蓝栩道:“我若是停鸾君,当即鞭杀你这不肖子。省得日后如此多事。”

他说的是蓝启仁。蓝启仁原有号曰“停鸾”,取自《诗》中“君子至止,鸾声将将”一句。因着师长同罚,蓝曦臣三年前罚蓝忘机的时候,也夺了蓝启仁这尊号,至今未复。但蓝栩素来与他是知交,深敬其性子,又在射日之征中一道固守姑苏后方,情义自然深厚。故而私下里仍会以这尊号称人。

蓝忘机没有作声。

蓝栩平平道:“手。”

蓝忘机默然照做。他指掌潮湿冰凉,全是冷汗。蓝栩只拿过片刻,就把他腕子丢了回去:“心神惑乱,惊惧忧思。死不了。”说着就从身旁的药箱里寻出几丸成药,拿油纸随手裹了,掷在案角。见蓝忘机坐在原处未动,冷冷一笑,嘶声道:“惧着我下毒?”

不料他竟出此言,蓝忘机一怔,道:“并无此意。”探手取了那药,默默理好大袖,又道:“长桑君现下既做医修,便不会拿医理杀人。”

蓝栩瞟他一眼,凉凉地说:“听着这话,倒还有几分像他教出来的。”

蓝忘机默然不语。

蓝栩并不与他多言,理了药箱,径自出去。“今日是玉衡来寻的我。他年纪轻,不知旧事。我便也不拂少年人心意。下一回,”他转身看蓝忘机,目光隐在沉沉暮色里,无端让人想到潜行的,阴鸷的孤狼。“给出去的便不定是药,而是别的什么了。”

见蓝忘机嘴唇微动,似是想说话,蓝栩冷冷道:“免了。我既非宗主,也非掌罚,也非你父兄。那些言语你想如何讲便如何讲,只不要讲到我面前来,没有用。我也不会听。鬼将军所谓上金麟台请罪的那日,姑苏蓝氏二十余修士死在他的手下,我儿便在其间。至于你,蓝湛,”

蓝忘机尊号仍在,他虽是长辈,依着礼也应以含光君相称,却毫不顾忌地直呼名字。“乱葬岗上你朝我的那一剑,我没有忘。想你也应该没有忘。”

他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却咬得极清楚,像是嚼碎一块玄铁,再合着血肉生生咽下去。

“我不原谅。”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