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温 第7章 小哑巴

军训结束后，照例是放了一天假。于柿难得不用起大早集合，前一天晚上洗了澡之后就赖在床上直到现在，任陆井怎么敲门也不乐意下床。

“那我出门了，给你带……午饭？”陆井换好了衣服站在门前，最后一次对着门里的人说到。

“不要太辣，拜托你了……”门里于柿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听着这动静，陆井就能想象出来里面的人必然是一脸的“寡人有疾”。于是笑了笑说到：

“那就蒸菜吧，我打碗米饭回来吃。走了。”

听着门口彻底回归寂静，于柿才掀开裹在身上的被子跳下了床。

开玩笑，都受了两周“摧残”，哪有那么容易就四肢不举？她只是为了躲人罢了。至于为什么。刚才门口站着的那位听起来像是没事人，自己可不知道她是不是装断片。以防万一，还是先躲着再说。

可是真待在房子里……这房子也没空调也没除湿器的……

于柿正苦恼着，前一天晚上关了声音的手机就振了起来。她按开屏幕，发现某个同样没事干的人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陆琥：“有事？”

于是：“？”

于是：“干嘛。”

陆琥：“破军训给我生物钟搅乱了，我刚刚玩了半天手机，被醒过来的母上赶出来压马路。无聊想找人一起压，要来吗？”

于是：“……”

于是：“来，在哪集合？”

陆琥：“‘位置信息*’”

陆琥：“快别用集合这词了，听着我就想稍息立正。”

于是：“哪那么夸张？”

陆琥：“真的有，别说这个了你先往这走吧。”

于柿看完陆琥发来的消息，囫囵洗漱好，也套上一件短袖上衣就出了门。前日里连着出了一周躲的太阳，今天说阴就阴。于柿顶着蒸炉似的天气顺着导航走，终于在二十分钟内到了陆琥发来的位置。

“哎，这边。”

于柿应声看去，陆琥正站在路边冲她招手。于是她走过去问道：

“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商业街，这是哪？”

“你还没开学就在打工，真有闲钱进那一次吞五六百的商业街吗？”陆琥挥了挥手，不以为然地答到。“来买点宿舍用的东西，这里卖的便宜。”

“行吧。”于柿也没放在心上，转头打量起眼前很普通的街道。“我看这里不像生活用品一条街啊。”

“也差不多是了。”陆琥说着，抬脚向街道里走。

跟上去一看，于柿才知道那句“差不多是了。”是什么意思。那街道两边的小贩大多只在马路边上铺了一张剪开的蛇皮袋，有些卖“高级货”的就铺一张大帆布。这些布上就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商品。摊贩的背后那些敞着门的车库，有些在门边竖起“网套定制”的纸招牌，有些支了几张桌子卖小面。人们都坐着干自己的事，见有人来了才懒懒地叫卖两句。要是不自己走进来，确实是发现不了有这样一个地方。

“原来是这样。”于柿不自觉出声。

“你们家那边没有这样的？”陆琥问道，眼睛和手指都没离开手机屏幕。

“不像这儿这样密。”

“那很没有生活了，这种东西不能一条龙服务的话多麻烦……叔叔，台灯怎么卖嘛？”陆琥上一秒还在对于柿说话，下一秒就已经蹲下来对着一个正刷短视频的小贩问价。那小贩一抬眼，关掉手机跟她讲起价来。

于柿有些惊奇，于是也蹲下来看着两人正掰扯着价钱的台灯。那台灯的样式有些旧了，一眼看上去像是只会出现在自己1至3岁记忆中的形制。但是保存的很不错，在它身上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

她在心里发表完自己的感想，那边的砍价也就结束了。陆琥一脸得意地付了钱，拿起那只台灯装进帆布包里。

于柿这样看了一路，陆琥也就买了一路。走到那条街的末尾时，她的帆布包已经装满了。

“你买的怎么都是老物件？”于柿忍不住好奇问到。

“嗯？”陆琥看向她，随后低头看着手里提着的帆布包。

“单纯很喜欢啊，你不觉得看着这些东西有种回到童年的感觉吗？”

“那倒也是。”

“而且这些也能说是复古风吧。人类的审美是一个轮回，指不定有很多人都喜欢这种物件，不算稀奇吧。”陆琥说着，拐进一家网套店。“老板，打一床薄被子，宿舍用的！”

一个精壮的黑汉子从机器背后探出头来，“哦！”了一声。

“前面还有两家你等会儿噻？！”

“好嘛！”

陆琥喊完，转过身来对着于柿吐了吐舌头。

“应该先来订被子的。”

“我还以为你会从家里带，原来是现打？”

“新学期新气象嘛。”

“对了，你怎么不买些要用的东西，不住宿舍吗？”陆琥突然问道。

“我在学校边上租的房子，干嘛去住宿舍。”

“啊……合租的话确实和住宿舍差不多。那你是带好了东西才来的这边吗？”

“带了些东西，剩下的室友姐姐带我去买了新的。”

“哦哦，对，我给忘了。”

陆琥的回话变得敷衍起来，直到两人走到街头，她连一个字都懒得说。她不说话，于柿自然也不说话，于是两人走近一个朝着街开着门的车库。

那车库里放着些桌椅。一角用布帘子隔开的空间里似乎摆着两张床，另一角则堆着些水壶之类的杂物。车库用一盏节能灯供明，灯下一个中年女人正拿着扫帚扫着水泥地上的灰尘。门口的树下坐着个女生在摆摊卖画，此时那女生没看她们这边，她盯着街角的老妈卤肉店，不知在想什么。

“……小哑巴！”

陆琥直到站在了那女生身后，才低头叫人。那女生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陆琥，又笑起来。嘴里发出的不是笑声，只是呜咽的声音。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来了你都没看见吗？”

陆琥从那女生身后走到摊子前蹲下来。一边打量着摊子上的几张画一边问到。

于柿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转头便看到那女生在一只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也许是她看的时间太久，那句话还没写完，那女生便抬起头看着她，随后举起脚边的一张瓦楞纸牌。

“您好，这些都是我画的。您看着哪张好就叫我，画都便宜。”

于柿读完，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那被叫小哑巴的女生。她看起来年龄比自己小大概一两岁，外貌属于是丢进人堆里需要花些时间找的类型。最大的记忆点是那有些凹陷的眼窝，无意间给她添了些忧郁感。

小哑巴对她笑了笑，继续写自己的字。没过多久她就将那笔记本递给还在看画的陆琥，陆琥看后笑起来，站起身子活动了几下有些麻掉的腿。

“呐！”陆琥说着，把笔记本合上还回去。“最近有进步嘛，给我拿幅画，我摆宿舍里。”

小哑巴听了，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起身朝着车库一角走了过去，在帘子后面站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她抱了一卷画，直到递给陆琥时她还有些不舍的意思。

“我看看……啊，画的是我啊！”陆琥接过画，随后笑起来。“真像呢，什么时候画的？”

这时候那女人走过来，看了看陆琥旁边站着的于柿，点头致意后对陆琥说到：

“小陆来了？真仪一直想给你画张像，又怕画不好。改了好几回，这张是最满意的一张了。”

“我有这么好看吗？哈哈。”陆琥笑着，将画重新卷起来。“下次我要看你的自画像。长得这么好怎么没自信呢？”

闻言，小哑巴的耳根顿时有些红。但她很快站起身来拿了个袋子包画，没叫任何一个人看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

“呐，给你这些。去买些新颜料，你调色盘里那些都干得不行了，还掺水用什么呢？”陆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整条街的小贩磨破了嘴皮也没能拿到的红票子塞进小哑巴的手里。

“唔啊……啊啊……”

小哑巴顿时有些急，连忙推着陆琥的手，一边推还一边比划着什么。三人僵持了半天，最后陆琥抽了几张又放回自己口袋里，小哑巴才不情不愿地将那些钱收了下来。

“小陆……你也别老是这样。拿着钱去买点爱吃的爱玩的，我们俩自己能吃好。”女人最后说到。

“姨，这钱我打工来的，乐意在这花。而且……”陆琥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画笑道：“这不是拿了东西吗？我觉得它得是这个价钱。我们之前说好的，我觉得该多少就给多少。”

“话是这么说……”

“好了姨，您也累了，多休息会儿。我先回去了，再见。”

说完她还特意转过头来对着小哑巴说到：

“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看着小哑巴点了点头，陆琥才心满意足地拉着于柿离开了那个街角。走了不过百米，快到网套店时陆琥才突然站住，随后长出了一口气。对着于柿说到：

“装潇洒还是有点累啊。”

“……我觉得演得有些过了”于柿评价到，又想起那对母女。

“……”

“……我也不想装啊，那时间长了不好调嘛。”陆琥说着，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害，别说这些了，去拿被子吧。新学期新气象。”

陆琥说着朝那声响巨大的网套店走去于柿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看这条街，随后跟上去听陆琥和那汉子砍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