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温 第6章 看着我

之后的半个月里，谁也没有再主动提起关于家庭的事。她们目前只是室友，以后可能还多一层师生关系，除此之外大概率不剩什么。陆井有时也会想那晚的建议于柿到底听没听，但总是想得少了。

于柿对山城适应的还算不错。半个月下来，她已经不会再在下夜班的路上迷失方向，也大概摸清楚了这边人们的习性。老廖——便利店的店长，对她的自适应能力相当满意，早早就结束了她的培训期。听到她马上要入学，还提前给她结了半个月的工资。

紧接着就是开学。

两周的军训对于她来说着实是一种磨难。她自认体能还算不错，可就是无法在一天的暴晒之后还提起精神去和部分体力比狗还好的同学们争取澡堂的使用权。陆琥见状，总是拽着她的胳膊。一边抱怨着世风日下一边将她拖向澡堂，并不管自己拽着的人已经被甩出眼泪来。

是的，陆琥是她的同学，两人同系同班，可谓孽缘。

最后一天的军训结束后，于柿终于想起来自己其实在校外住。于是回宿舍收拾好了东西，跟导员打好招呼后，坐上驶向城东山小区的轻轨。

山城每年的晴天只为军训的半个月留着，这和她的老家很不一样了。虽然不算高峰期，车厢里仍然满座。她一手提着大包小包一手吊着拉环，在快要站着睡着时被窗外的高楼洒下一脸的夕阳。

令人词穷的美丽。这就是她即将生活四年的城市，也许还要更久。

回到房间里的时间是傍晚7点。她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挂钟，发现它果然慢了。她回到房间安置好行李，正准备去冲个热水澡时，门开了。

陆井站在门外，身边是几乎可见的酒气。

“唔……小柿你回来啦。”

含含糊糊地说着，陆井走进门，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框换鞋。

“军训……结束了吗？”她站在原地看同样站在原地的于柿，随后有些落寞地走到沙发边上，瘫下去，再也没起来。

“……你是不是都忘了我是谁了？”过了许久，她才小声补上一句，胳膊抬起挡住了半脸。

“……怎么喝酒了。”

于柿这才回过神，走到沙发边蹲下，看着对方没挡住的半脸。从那通红的双颊，她判断陆井喝了不少。

“不是开学了嘛，我和几个朋友去怀念逝去的暑假了。”陆井说着，笑了笑“虽然早就开始上班了。”

“……”于柿微微皱眉，内心纠结了一会儿后，站起身给老廖去了个电话。

“喂，老廖。”

“我今天去不了了，室友喝醉了要人照顾。”

“嗯，跟陆琥说我请她吃一周午饭，她会同意的……好，我挂了。”

挂断了电话，她叹了口气。像是对陆井，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这是最后一次，开学之后就不止要交房租了……”

看着沙发上大有瘫倒海枯石烂之势的那人，于柿又叹了口气，随后抓了抓被汗沁住的头发转身进了厨房。

记忆依旧有效，没过多久她就在冰箱最顶一格找到了半罐蜂蜜。烧开一壶热水，她抽出一只筷子搅着杯子里的液体。被抛光布擦出镜面的冰箱门倒映出她单色的影子，天边的余晖从窗户照进来，提亮了她有些无奈的半脸。

头发长长了，还不知道这边温度怎样，先不剪了吧。她这样想到。

回到沙发边，那人还瘫着，于柿强忍着她身周的酒气俯下身子摇了摇她的胳膊说道：

“陆姐，起来喝点蜂蜜水解酒吧。”

“唔……我想睡一会儿。”陆井摇了摇头。

“就一会儿，喝完再睡好吗？”于柿拧巴着脸说完这句话，发觉这是六岁以来自己第一次应付喝醉的人。

“……好。”

陆井闻言，过了一会儿竟真的坐了起来，缓了缓神之后接过于柿递来的水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才仰头看着于柿说到：

“这水味道好怪，放什么了？”

“蜂蜜，解酒的。”

“……哦。”

陆井嘀咕着，在于柿的注视下又躺倒下去。于柿本以为她这下要睡着了，可她只是朝着沙发边上的小冰箱伸出手去，在自己的那一半空间里摸出一罐气泡水。

“小柿你看。”她展示着手里的气泡水，献宝一般。“这个可是好东西哦，我每次有点醉了的时候，喝它就会好。”

陆井说着，拉开拉环，将罐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随后发出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息声。

“呼啊——真不错！”她笑着对于柿说到。“你也拿一罐。”

于柿本想推脱说自己要去洗澡。但一想到自己还没见过陆井喝的饮料以及自己身上此时的气味和眼前的人比起来实在是不相上下，就自然地也去拿了一罐饮料坐在陆井身边。

“……那天，对不起。”

陆井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才蹦出口一句话。蜂蜜水入口的瞬间其实她就已经清醒，那之后的一切则是借着脸红的为所欲为。不用强装大人的负担好不容易卸下，怎能不趁机解决烦恼？

“哪天？”于柿却是一脸懵。

“就…莲子羹…那天。”陆井说着，挡在身后的手已经攥起沙发垫子。

“哦……我觉得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陆姐。你说得对。”

“……”

“其实……确实是很无聊的故事，关于我家。”于柿说着，转开头去笑了笑。“等到哪天我也喝得烂醉，可能就会跟你说吧。”

“但是现在……”

后面半句话于柿没有说出口。

……

“我其实很羡慕你能……就是，看到什么问题就当面说。而且大概也是过了脑子才说的，这样。”

“因为我待的地方和环境，很多人才不会说。哎我觉得你这样不好了…这样那样的……有什么想法也不说出来，就硬憋着。最后其实哪里也没落着好。”

“我很高兴。也许我年轻，看世界的视野很狭隘，得出的结论很天真……你比我多吃了可不止是几年饭对吧？”

“……”

“一个人走很难。如果有人能……抓着我的手走的话，即使方向可能不对，至少我会很安心。这样。”

于柿说完，再也没继续说下去。她看着陆井的侧脸，直到那人转过头来看着她。她等着，等那人开口说话。

“……你这，把我当什么了……”

“导师。如果能行得通，我已经决定要选你做导师了，你会在答辩的时候像那些视频里那样‘舌战群儒’，对吧？”于柿说着，再也绷不住笑起来。

“……帮你才怪啊。”

陆井说完，没过一会儿也转过头去笑起来。于柿先止住笑意，看着床外说到：

“别和我说你就是为了这个，这一个月一直没什么兴致吧。陆姐。”

……

居然真是啊……

“我不是给你递了小纸条吗？”于柿有些哭笑不得。

“那天确实忘了挑莲心啊……”

“哦，原来不是故意放进去去火的吗？”

“莲心能去火吗？”

“……可以吧，我看过一篇文章有说。”

“……哦。”

至少现在，二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莲子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