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余几乎是扑过去抱住那个男孩子的,他是那样激动,肩膀颤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碎了一地。
可他本该知道,那不可能是我。
我的尸体是他认领的。
我的骨灰是他亲眼看着推进焚化炉,也是他亲手放进墓地。
可白余还是很用力地抱着那个男孩子,像总裁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带球跑小娇妻,直到怀里人发出难耐的痛呼。
男孩子瑟瑟发抖,从白余怀里挣脱出来时还被扑面而来的雨水凉得一颤。
那双受了惊的眼睛睁大,他抬着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
...很像。
确实很像。
眼角微微下垂,皮肤白皙,轮廓、嘴唇、鼻子,甚至天然带着栗色的眼眸发色,哪里哪里很像。
在这儿隔着点距离看,抖可以说是魏柠本柠了。
我敢打赌,把他跟我放在一块儿,我那不成器的爹妈十有**不能分清楚谁是谁。
但再像又怎样,白余又不是我爹妈,在本正牌小娇妻看来,他这脸要搁小说里就顶多当个替身。
白余很快就分清楚了,应该是在他被推开那一刻就分清楚了。
毕竟我缠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推开他呢。
白余退了一步,慢慢又退了一步,把自己完全置身在屋檐外的雨里,这时候雨已经不那么大了,可仍旧密集,如细小的针,在灯下泛着冰凉而锋利的光。
“...抱歉。”
白余看着他,勉强维持着体面,轻声道,“很抱歉,我认错人了。”
男孩子没吭声,半张着嘴,像是傻了。
我撇开眼,啧,跟我那么相像的一张脸,居然能做出来这样傻不愣登的表情啊。
司机跟过来,手里打着的伞赶紧遮在白余头顶。
白余没看他,只注视着那个男孩子,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又说了一句,“...真的很抱歉。”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带着点莫名其妙的郑重,那个男孩子好像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应道,“没、没事没事,没关系的。”
白余朝他礼貌地点点头,鸡翅也不买,转身走了。
“阿白!”
他快要走到我旁边了,我才撅起嘴,走进伞里,“好过分啊,你居然认错人!”
“你认错的是我耶!你的小乖耶!我生气了,快点来哄我!起码要哄二十分钟那种!”
白余当然没哄我。
他让司机离开后,在车边站了很久。
我是更愿意相信他眼眶发红是因为被雨水刺激到了,但他明明还在伞下,下颌处淌落的水就不曾停过。
踮起脚,我看着他,小声问,“阿白,你是不是哭了..?”
白余没有回答我,他抿着唇,安安静静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路过扫来的车灯映出他满脸的水光。
我知道他哭了,可在我真的看清他眼睛里流出眼泪时,还是被吓到了。
白余是古板到刚毅的那种人,怎么说呢,他有些奇奇怪怪的坚持。
比如我有时候行为啊表情啊啥的都不怎么内敛,容易露出一副“少爷我天下第一”的王霸之气。
他看到了,就要来教育我,要我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
不存在的,我高兴就嘎嘎嘎不高兴就嘤嘤嘤,喜欢就一块儿玩不喜欢就滚犊子。
但他真能做到。
就算我撒娇卖萌翻跟斗,他也很少会流露出特别明显的喜色,顶多眼睛弯一弯。可就算眼睛弯着也还是很严肃,不知道的人看他表情,绝对不像看爱人,像...像看猴儿。
更别说哭了。
所以我才知道,哦,原来白余长了泪腺啊。
哦,原来白余也是会哭的。
在这四年里,他第一次因为我哭。
就好像他是这时候才意识到,我已经死了。
夜里回家后白余没一会儿就开始咳嗽。
废话,谁淋几个小时雨不生病啊,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就算是铁打的,泡泡水也会锈啊。
我简直要被他气得再死一次。
他跟个小孩儿似的,回家就往床上躺,衣服不换澡也不洗,大概是指望着自己身上的热度能把湿衣服烘干吧。
在地毯上滚了好一会儿才消气,进门一看,白余还是躺在床上,姿势都没变。
被面洇出一圈暗色的水痕。
“阿白!你的洁癖被冲走啦?”我抱着手臂,无奈地叹一口气,决定屈尊降贵地哄哄他,“别难过啦,快起来洗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阿白?”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却异常的红。
..发烧了?
我趴到他怀里,凑过去贴他的额头,却什么都没有贴到。
眼一垂,看进他漆黑的眼睛里,我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他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像空旷幽暗的山谷,像没有抛光的玻璃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