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简伯下葬了,与那些战死的战士一样,葬在了新的土地上。
简仲一路上头脑昏沉,思绪空灵,踉跄着走回了军帐。
这次,军帐里没有人庆祝这次战胜,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次是禁军的第二次血战。
白羽昼坐在外边,一个人喝着温酒。
简仲脸色有些阴沉,一路走进了魏九安的军帐。
军帐内,魏九安刚服下药,现在在看地图。
谢羌站在魏九安身边,看见简仲进来,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道:“简兄来了。”
简仲瞥了他一眼,也没多说。
魏九安抬眸,起身,道:“简兄,昨夜,辛苦你们守城了。”
简仲似乎突然崩溃了,一步上前,猛地推了魏九安一把,眼中蓄着泪,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偏要守殇城?!”
魏九安踉跄着后退几步,谢羌扶住他才勉强站定。
魏九安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才道:“我知道,简伯死了,你怨我。”
简仲还是没有冷静下来,依旧喊道:“你为什么要守殇城?为什么就偏殇城不可?!”
魏九安道:“因为,禁军在这个岛上攻下的只有殇城,若是殇城丢了,禁军便是为鱼肉者,要任南临军士宰割,到时候,若想再攻下一城,难上加难。”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殇城里有不少移来中原百姓。”
今晚的魏九安格外平静,语气没有波澜,没有怒气也没有伤感。
这回,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简仲再开口,声音嘶哑,道:“为什么不能派军队去另攻他城,殇城当时已经被烧了大半,救他有什么用?”
魏九安耐心地道:“因为里面有人命。”
简仲嗤笑一声,道:“你不过是怕,丢了殇城你就会成为罪人,成为碌碌无为的庸将。”
魏九安没有答复。
谢羌却先道:“他没有这个意思。事到如今,城守下来了,你敢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吗?”
简仲质问:“以禁军血肉换来的好处算什么?以我大哥和诸位将士的性命换来的好处,算什么?!”
简仲是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去兄长的他现下有些失控。
简仲拎起魏九安的衣领,道:“互相掉一层皮有什么意义?你守殇城有什么意义?!你不过是为了去找皇上邀功,反正你武艺尽废,也不用你上阵打仗,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不配称为我的将军!”
说到这儿,他松开魏九安的衣领,魏九安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般激动,但是既然提到武艺之事,确实是自己的痛处,他也不想再提,便闭了嘴,反正该说的都说了。
简仲道:“要不是你的变法,何以至程榭起义?何以至大梁与南临成仇、何以至如今这般田地?”
魏九安张了张嘴,却也实在无法为自己辩解半句。
他知道变法确实影响了政局,但若是要和简仲论起来,他也不知从何说起。
简仲眯了眯眼,道:“左不过是有个靠山罢了,因为你的那位‘靠山’,要不然你怎么可能扶摇直上到现在,也难怪你会提出守殇城这般失败的军令。”
魏九安还是忍不住,又一次道:“守殇城,不止是为了某一个人,我说过,殇城存亡与否,与日后攻南临京都有大关系,你又何苦,非要将一切都至于不仁不义的田地?”
简仲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战友或是兄弟战死,一时心急能理解,但是魏九安还是不愿意他一直误解下去。
简仲啐了一口,道:“你倒是仁义!你用我大哥的命来换太平!一个废了武艺又没上过私塾的乡野村夫,不值得我效忠!”
魏九安一惊,失去这么一个武将是对朝堂的损失,他亦是难接受。
简仲摘下自己腰间的佩刀,重重拍在桌案上,道:“我不要官位了,我不想和你一样脏。”
魏九安道:“我解释过的,殇城不仅仅是为了功绩,殇城关乎着日后的战局。”
简仲却不听,大步走了出去,还不忘朗声嘲讽:“一个病秧子做摄政王,能有什么正确抉择?!”
他走后,魏九安浑身都瘫软下来,一连吐出好几口黑血。
谢羌给他顺着气,怕他心酸,慰道:“主子,咱们禁军众人都没言苦,我们都知道主子的打算呢。”
魏九安笑了笑,道:“心不合,在所难免的,不想打仗就不打仗,他兄长战死,朝廷赐了田地,他去过舒坦日子也没什么的。”
谢羌还是有些遗憾,道:“但他恐怕要恨您一世了。”
魏九安笑道:“恨便恨去吧,恨我的人不少啦。只要仗打赢了就好,我此番来,也是为了开疆扩土。”
魏九安擦干净嘴角的血迹,道:“谢羌,你说该不该守殇城。”
谢羌道:“禁军要攻下南临,便一座城也不能丢,微臣是个不通战术之人,只知道攻城便要守,若是一座城不能攻下太久,那就没有必要去攻。”
魏九安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看来你懂我。”
谢羌当然懂他了,一路看着他走过来的,谢羌算是他最贴切的好友了。
顺阳七年正月十六,副将简仲辞官还乡。
顺阳七年正月十七,禁军东征,一路披靡。
殇城之战的死伤,似乎都不算什么了,这种无形的哀痛似乎变成了怒火,一路随着禁军东征。
简仲看的是自家亲情,但是魏九安看的是战局,这个对错没法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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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