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无续 第10章 凉风

十月，秋日。

自从回宫后，白羽尘便将魏九安提拔为了随侍。不必轮值，更不必如从前一般同刺客斗智斗勇，只需要跟在他身后便好。

但入秋之后，白羽尘依旧需要频繁出入各殿议事，天气凉，魏九安的官袍又不保暖，若成日让他跟着，若是冻坏了，白羽尘自己也心疼。

侍卫司离得也远。白羽尘便寻了个由头，说需要人近身侍奉，以此为由让魏九安光明正大地住进了偏殿。

再后来，宁太妃以尽孝的名义命令自己的侄女程秋入宫陪伴。

但民女入宫到底不好。她不是妃嫔，也不算宫女，这般贸然入了内宫，外头难免生出些流言蜚语。

白羽尘羽翼未丰，内宫的事就够他忙几个月了。这些时日魏九安住进了偏殿，白羽尘为了让他避嫌，便也没让他跟着自己处理内宫事宜，加上自己也没闲下来，一有了松快时候，便有些想他。

于是挑了个好日子，白羽尘终于去偏殿了。

到门口时，白羽尘远远看见，魏九安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支毛笔，正低头画着什么。桌上摆着一瓶桃花，看着像是是魏九安折的。

白羽尘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他画的也是桃花。

纸上，一枝桃花盛开的艳丽，艳而不妖，像魏九安一样，令人着迷。

白羽尘握住他的手，道：“这里应该藏锋。”执着他的手，画出了一朵圆润的花瓣。

魏九安点点头，道：“嗯，确实好看了些。”

白羽尘笑道：“与你很配。不过，如今快要入冬，这桃花是从哪儿来的？”

魏九安笑着答道：“是假花。我从宫外买的，做得很是逼真，画的也就像了。”

白羽尘道：“假花啊。宫中只有圣辰宫栽了棵桃树，却是单调了些，待明年春日，咱们再去种几棵可好？”

魏九安莞尔道：“这倒是极好。皇上也喜欢桃花？”

自从秋猎回来之后，多次相处，白羽尘似乎也察觉出了魏九安的心意，像是捂热了一块石头似的，难得可贵。但魏九安固然是会藏着的，于是这第一步还得由白羽尘先迈出来：“子矜，唤我的名吧。”

魏九安一怔，随后重新开口道：“羽尘，你也喜欢桃花？”

白羽尘的耳垂似乎有些红，但他像是没察觉到似的，也不管，只回应道：“嗯，年少时在宫外见过一次，京郊凌湖畔山坡上的桃花很是好看。但身边人都爱名贵花草，故而无人同赏。”

顿了顿，又道：“若是你也喜欢，那倒是极好的。”

魏九安道：“我又是在云滇长大，隐约记得苍山那边也种了桃树……”

随后，他摇了摇头，道：“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逃荒以外到了江南，便无心这些了。”

魏九安抬头，看向白羽尘，笑道：“江南山水秀丽，可比几朵花灵秀多了。听闻过段时日就要巡幸江南了，到时候微服也带上我吧。”

白羽尘笑道：“自然。本来定下春日启程，到时候走水路，正好多看看景。”

魏九安提笔，想给桃花添几片叶，但不善丹青，故而无从下手。

白羽尘看出他的犹豫，主动握着他的手，道：“画在这儿。”

白羽尘落笔很是利落，不多时，桃枝上便添了几片绿叶，很是短小，像是新芽。

魏九安点点头，继续专注于纸上，白羽尘坐在他身边，时不时提点一二。

秋风吹过，卷起庭中三两落叶，落入污泥。

画完之后，魏九安如获至宝，举起来给白羽尘看：“羽尘，好不好看？”

白羽尘赞道：“好看。正好最近我新得了几幅书画，回头带你去看看，若是喜欢便都给你。”

魏九安思索片刻，道：“是程姑娘所作？”

程秋，宁太妃侄女，镇国将军程榭、程樕之妹，自小精通书画，在京城亦是以才女之名冠之。

白羽尘点点头，道：“她进了宫也是闲来无事。宁太妃疼爱她，不会让她真的干宫女的活。她一得空，自然作画。”

魏九安调侃道：“说来，前几日我还听见同僚们谈论，说皇上长久无妻妾，一个人在宫中也是无聊烦闷……”

……他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白羽尘轻笑一声，不痛不痒地道：“不知轻重。”

魏九安被吓得连忙要起身，又想跪下请罪，却被白羽尘按住肩头。

白羽尘笑道：“不妨事，逗逗你罢了，别紧张。话说爱卿所言甚是，我也确实该立后成家了。”

魏九安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不知为何，白羽尘这般说话，反倒是叫魏九安心中不悦。

白羽尘依旧笑着，道：“依卿所见，我该娶一位怎样的皇后？”

魏九安垂眸，似乎有些难过，道：“皇后乃是国母，自然是京中品行端正、高门大户出身的女子……再说了，这岂是外臣可以妄议的？”

白羽尘看出他的不悦，道：“依我看，两心相悦最重要。但估计也没人会爱慕傀儡君王，所以我估计还是要孤寡一段时日喽。”

他摆摆手，极洒脱地道：“罢了罢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

魏九安听了他这话，抬眸看向他，正好同他对视。

白羽尘拿起他画的那幅桃花，端详片刻，笑道：“这画我甚是喜爱，不知魏侍卫可否割爱啊？”

魏九安提笔，在画卷的一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莞尔道：“若不嫌弃便拿去吧。”

白羽尘将画卷递给了一旁侍候着的安烬。安烬接过，道：“皇上，不知这画该放置在何处啊？”

白羽尘想了想，道：“就挂在御书房的桌案后吧。”

顿了顿，他又道：“这几日建章宫可有什么动静？”

安烬干笑道：“程姑娘在太妃娘娘身边陪着，娘娘舒心，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之心了。只是……只是娘娘一直想见您一面。”

白羽尘微微蹙眉，道：“她见朕作甚？”

安烬想了想，道：“皇上后宫空虚，故而……也是为了您的终身大事思量。”

白羽尘没说话，有些不悦。

晚上。

魏九安躺在床上，刚刚入睡便又梦魇了。

他这几日睡得极不安稳，晚上总是做梦，每个梦还大差不差。

他总梦见，自己如他从前说过的一样，去匡扶天子，踏入朝堂。风光无限的。

他总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官袍，并不是普通臣子的，与众不同。

但是，每当他去看，之后便能梦见火海，他倒在火中，想起来却没力气，一种不知名的力气将他按在地上，碾压、揉碎。

“……”

然后他就醒了，带着一身汗。

只是，他从未怀疑过什么，自从来了京城，他的睡眠总不安稳，他已经适应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火海有些真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