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张珏回到住处时,楼下有几个年轻租户聚在一起弄烧烤。
时间还是算早的,八点多一点,天黑没多久。
说是弄烧烤,不过是找点儿乐趣罢了。
都不是专业的人,味道好不好不重要,主要品尝得是一个氛围。
那烧烤摊用得是炭火,几个年轻人站在烤摊前有模有样地撒着调料,孜然和辣椒的味道飘了好远。
张珏那时候觉得,食物对人的吸引力其实是火带来的关怀,就像万祎和卫莱最后一次吃的那顿饭一样。
多少年没见过炭火烧烤了,这感觉一下把她拉回了20年前的长春。
那是个夏天,街边的男人都光着膀子一人面前一扎啤酒。
只有万祎和卫莱那桌安静地不该出现在这里,卫莱面前的一扎啤酒还没动过。
他们眼里的泪不知道是心情使然还是因为那炭火的烟雾过分浓烈,渲染了悲情的氛围。
站在门口,她顿了一会儿,目光停在那一群鲜活的生命上驻足了几秒才准备上楼。
走在楼梯上,她觉得自己活了小半辈子,第一次发觉自己还没理解爱情。
住所的每一间房都有一个小阳台,一部分是山林的风景,一部分是内圈的,都能看见住所中间的小庭院。
院子算不上大,但布置得还算不错。蜿蜒在四周的青石板路靠墙的那边还种上了竹子,只是刚刚下过雨的天气里,有些飘零。
她泡了一杯咖啡坐在阳台上的凳子上,脑海里有些无法名状的想法,星星点点的,连不成一条线。
山谷里的夜晚是有些清凉的,寒气下来是入骨的冷,楼下的欢乐声在暖光的烘托下格外温暖。
祁远的问题还在她耳边回荡,即便是过了好一阵,她还是顿感如梦。
怎么这个问题是被他问起来的?
夫妻的感情向来是张珏在心底纠结,以至于祁远,她总感觉男人是不太在乎的,不太在乎身边是否有人陪伴,不太在乎陪伴他的那个人是谁。
可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猜疑,这个问题被他问起来才格外地不可思议。
她那时候在想,一切有关于这段婚姻不后悔的起因不都是因为动心吗?那他有没有动心?
咖啡的热度慢慢在她手心里渐冷,好似心在没有注意的时候降到了最低。
原以为不再依附于爱情的灵魂是独立的,但偏偏想念是思维的寄生,怎么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杯咖啡喝了一口便放在阳台的小茶几上了,表面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浮沫,粘连到了杯壁上。
她回到屋里拿出电脑开机了,准备码字前是看了看手机的,祁远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发了一张猫咪玩耍的照片。
他们的关系好像蜘蛛网一样看起来那么脆弱,可是紧接着,有些亲密无间地无法割舍。
张珏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关了手机。
她无法获取灵感,就像挂断电话回来时的路,已经不记得是如何走的了。
她穿了件外套下了楼,寒风将她憔悴的心快要吹得支离破碎。
事实上,作为编辑,她时常会描写旁人的爱情,经常性会为此动容,悲伤的旋律听多了也就有些多了些冷静。
走在小路上,其实想不出是在思考什么了,人经常性会走神,谁都无法避免。
冷风习习,夜色笼罩的小山有一层薄薄的雾霭。
小卖店不远,走一会儿就能到。
那店面并不大,多为烟酒和少量副食,选择性并不多。
张珏站在柜台前看了一会儿,顿时做不出什么决定了。
换了省份后,烟是五花八门的,跟平时抽得不太一样。
她站着踌躇了一会儿,不为所动。
张珏不是太优柔寡断的人,犹豫是因为注意并不在这里。
过了半晌,她买了一包娇子五粮浓香细支,爆珠捏碎后依旧是辛辣得呛喉。她咳嗽了一声,这烟味儿咳得她五脏六腑都感到疼痛,只得蹲下身缓过神才动身回去。
那烟的猛烈让人感到后怕,她盯了一会儿香烟,心中的火慢慢传至胸腔。
从前人说难过总是爱买醉,她对此感到不屑,这会儿,再嘴硬一点她只能说自己心情太差,想找个发泄口。
烟还在燃烧着,顿了一会儿,张珏把烟头含在嘴里慢慢上楼了。
坐在电脑前,极度安静的环境让人听得耳鸣,像是随时都会来一场没有症兆的海啸。
时隔多年,万祎的故事是一副脆弱的骨架,她幻想要用文字将它丰满起来,即便改变不了它本身的遗憾。
咖啡杯在那晚像是永不熄灭的蜡烛,在她身边散发着沉醉的气息。
张珏忘记自己喝了多少杯,只觉得创作的灵感将她的睡意逼走了,怅然的心情反复徘徊在心中。
那晚是很堕落和低迷的,为了自己的感情和别人的爱情。它们拧成了一股绳,反复折磨这她的神经。
接近五点时,张珏看了看手表的时间点了一根烟。
尼古丁的味道并不令人着迷,只是一根烟的时间,能让人平静一些。
她身处其中,每层发觉屋里的烟味和咖啡味儿混成了一股强烈的气息冲击着每一层肌肤。
祁远的脸颊在她脑海里浮现,她在电脑上敲击着键盘,最后在他们的对话框里写了这么一句话。
“思念快要被风吹走了。”
后半夜的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张珏从中获得一点安全。
她在稀薄微光中睡着,脑袋里的故事变成了一面湖水,是不是泛起波纹,来一些激扬。
那一夜过得很漫长,脑海里很多画面,一会儿是万祎和卫莱,一会儿是他和祁远,甚至还有林实,太多人了,太多离别的结局。
只是她始终没有醒来,即便那个深夜是那么的痛苦和难过。
那几天她沉浸在写作的状态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别的问题。譬如,如果是这几天还让她处理自己和祁远的事情,她一定是腾不出来时间的。
另外,这点矛盾也算不上什么。
这几天,她每天都要去万祎的店里待上一段时间,力求完成作品暴露出来的蛛丝马迹的错误。
但其实她是知道的,她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写手,连作家都不敢称呼自己,何谈一部好的作品。
人是有斗争精神的,她在微微进步。
她写得很快,因为灵感有来源。故事的雏形一写完,她便拿过去给万祎看。
张珏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她看完,猜想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好在,她表示也满意。张珏为此感到兴高采烈,准备还得精细雕琢这部短篇。
她们相处得很愉快,像是他乡遇故知。一起出去踏青、插花。
也是在那几天,她发现万祎左臂上攀爬着一条蛇的,那纹身栩栩如生,如同真的一般。吐出来的蛇信子,像是一口要咬住她的心脏。
在《圣经》里,蛇是邪恶的化身。
但古人认为,它的长生不老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