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奶奶没能活下来。
那草药一开始效果不错,奶奶的病情也有了些起色,但身体还是很虚弱。白天夜晚我都睡在他旁边的一张草席上,好随时照顾她。
每当她恢复了些神智,我就赶紧把水和草药挤在他的嘴里。刚开始他还能勉强吞咽,可是后来无论我喂她什么,她都吐得一干二净,那草药的疗效当然也就没法吸收了。
在一个没有星星的雨夜,奶奶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就像村子里很多不幸的人那样。虽然知道这一天无可避免,可当它到来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痛得无法呼吸。在我们祖孙俩相处的那不多的年日里,奶奶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无论时间如何流逝,和奶奶相处的记忆永远刻在我的脑子里无法磨灭。
可如今我要面对的是更困难的时刻。
村里患瘟疫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家庭没办法,只有把亲人的遗体抛弃在村口的一个大坑里。想到奶奶的遗体会和许多人一起腐烂,我就没法接受。所以我在我们小屋的后面挖了一个坑,打算埋葬奶奶。
说挖了一个坑,未免说的有些轻巧了。
这是一场苦力,花费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当我完工的时候奶奶的遗体已经经历了一系列可怖的变化,呈现不同的颜色,甚至肿胀变形。而我不得不跪在地上手脚并用才费力的把它放在坑里。奶奶去世的时候明明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可是要移动她的遗体却非常的困难。最后我把挖出来的土填回坑里,就这样告别了我亲爱的奶奶。
等一切完成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常常就躺卧在埋藏奶奶的那块地上,伸展我的四肢贴着土地,想要感觉离她近一些。可是我感觉到的只有泥土的冰冷,这冰冷似乎让我得血液也凝滞了起来。
“主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哭喊着:“为什么你这样对我?你先是带走了卢弗斯,然后又带走了奶奶。我犯下了什么样的罪孽让你这样恨我?” 我就躺在那里,好希望土地能够裂开,将我吞没,让我可以和奶奶永远在一起。
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而我不得不起来强打精神卖掉我们的房子,因为朱西斯给我的日期已经近了 。遗憾的是正如朱西斯预言的那样,由于村里死的人太多留下了,留下很多空置的房产。即便我把价格一压在呀,也没能将小屋出手。
就在我们约定还钱的最后一天鸡鸣之前,两个壮汉闯进我的家里,用绳子绑住了我的手腕,猛力的把我推向门。外其中一个从我的肩上抓去了我的包裹。 “求求你,那里面什么钱也没有!“我尖叫着。他啐了一口在地上,然后猛地扯开包裹,我的蜡板连同卢弗斯为我做的竹笔一起掉在的地上。“求求你。让我留下他们吧!这是我家人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我哀求道。“少废话!”另一个男人一脚踩着蜡板上,只听一声脆响,蜡版裂成了好几块。“奴隶不配有自己的东西!”他狠狠地说,然后就拽着绳子,逼我往村口走去
很快我就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村民,手都被粗壮的绳子绑着,毫无生气地排成一排站在村口的大树下。朱西斯也在那里,他的手上戴了更多的金戒指,腰带上也坠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一个满脸痘印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是挂着一抹讥讽的神情站在朱西斯的旁边。我猜那就是奴隶贩子。朱西斯看了我一眼,拍拍的那个男人的肩膀说:“这应该是这个月最后一个啦。今天启程的话你们有希望在战神马尔斯的节期收尾前到达罗马。但凡碰上这样的节期,奴隶市场都会很火爆的。”
奴隶贩子向我走来,捏了捏我的下巴说:“这小丫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我怀疑她能不能撑到罗马。”
“她一定撑得到的。”朱西斯咧开嘴笑了,露出金灿灿的牙齿说:“这小丫头是有些个骨气在身上的。她或许挺难搞,但一定不会死在路上。”
“有没有骨气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罗马全要看幸运女神是否对她微笑了。”奴隶贩子撇撇嘴说着,然后举起鞭子抽在队伍最前面的男人身上。 “快点走吧,懒骨头们!这一路可长着呢。”
“或许我应该感谢Shang帝。如果奶奶侥幸活了下来,而我没有办法还清债务,她要如何面对我为了救她而被卖掉的事呢?至少她现在是在平安中离开的。”我努力安慰着自己,却觉得鼻子有些酸,于是抬起头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
西方的天空仍旧像炉灰一样黑,而东边却有橘色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映射出来。“主啊,如果你还在那里,求你让我活着到罗马吧。”我低声dao告着。
到罗马的路其实并不远 坐船或加上走路,用不了一个月。但不巧的是我们这一趟在海上总是逆着风,队伍里又都是些老弱病残,行进的速度就格外的慢了些。
我们花了整整两个星期才到了克里特岛上的佳澳,又用了两个星期到了西西里的利基翁,在那里我们登上了一条渡船前往部丢利。
我们队伍最初有六十多人,但当我们在部丢利换船前往罗马时,奴隶贩子每天早晨只从他的麻布袋里取出30个霉点斑斑的面包分给我们。
“哎,我怎么那么傻,花了一大笔钱,买了这些个老弱病残的废物,路上竟然死了一半。朱西斯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奴隶贩子骑着马一路上不停地抱怨。而我们则被一条粗壮的神子绑在一起,蹒跚而行。血从我手腕上绑着绳子的地方渗出来,我的脚也因为长途跋涉变得麻木。皮鞭的呼啸声传入我的耳朵,紧接着是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并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哀哭和嚎叫。“快点! 你们这些懒货! 照这个速度我们永远到不了罗马!”
啪,啪,啪,我机械地超前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仿佛关闭了所有的感官。
夜晚是最宁静和放松的时候。我们在篝火旁扎营,没有寒风中的跋涉,也没有鞭子抽到的人身上的声音,只有从篝火传来的阵阵温暖。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似乎浮现出奶奶苍白的脸庞。她临终前的一幕幕涌上了我的心头。
那时奶奶已经连续昏迷了很多天。有一天她烧得全身滚烫,却突然恢复了意识,急迫地叫着我的名字。她那异常温热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我的手。“维塔,Shang帝让我看到一个异象。我看见了卢弗斯,维塔,仔细听我说。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她费力地用沙哑地声音说着。我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尽管我心里知道,她这样胡言乱语不过是因为太想念卢弗斯了。
奶奶充血的眼睛慢慢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维塔,他真的是卢弗斯,我们的卢弗斯。是他没错,他高了也更壮了,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哦,维塔,我真希望你能够看到他。”我听村里的老人说,人死之前会看见去世的亲友,由他们领着进入另一个世界。我把奶奶抱得更紧了些,尚未流出的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哦,奶奶……”我低声说:“你就要离开我了吗?”
“卢弗斯……”奶奶自顾自地说:“卢弗斯还活着……” 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带着失望离开这个世界,于是我拉着她的手说:“是的,奶奶。卢弗斯还活着。他一定会回家的,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又能够团聚了。现在请休息一下吧,我亲爱的奶奶。”
她突然用力将手从我手中抽回,灰色的眼眸凝视着我,原本空洞地目光也变得炯炯有神。“不,我的孩子。你必须相信我。我没有看错。卢弗斯还活着。主把我带到了天空,我看到他在一个有七座山的地方。七座山,还有许多柱子。主告诉我,你们会再相见地。记住,七座山——他就在那儿等着你。”
七座山。
我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就像被金色豺狼追逐的野兔。我突然记起邻居讲过的关于罗马城的故事。他曾提到这座伟大的城市因七座山而闻名。
奶奶是否也从什么人嘴里听说过这些,而她临终时的幻象都源于这些道听途说?还是她真的从Shang帝那里得到了异象?
“奶奶,请再多讲一点吧,”我恳求道。
她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身体缓缓地靠在那条破旧的毛毯上。“水。请给我水。”她气喘吁吁地说。
当我转身去拿碗时,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我听说,在罗马,即便是奴隶,只要有真本事,也有机会赚大钱的。”
“但前提是你得有个好主人。”
这时,旁边两个男人的热烈讨论把我拉回了现实。
如果奶奶真的看到了那个异象,难道意味着卢弗斯还活着,可能就在罗马的某个地方?我摇了摇头,压抑住内心被这想法激起的一丝希望,因为自从卢弗斯失踪以后,经常有人告诉我们一些线索,但我们按着线索去找人的时候,总是无功而返。我实在承受不起更多的打击了。
“拜托,不要这样折磨我,我的Shang帝啊,”我喃喃自语,把脸埋在膝盖里。
“你在向你的神qi祷吗?”
听到声音,我抬起头,看到索非亚,一个来自帕弗的年轻寡妇,在旅途中她就走在我后面。她在疫情爆发时突然失去了丈夫,丈夫的家人觉得她没什么用,随即将她卖给了奴隶贩子。
“是的,”我回答道。
她用树枝拨弄着篝火,叹了口气,说:“看看,我丈夫家里有三个祭坛供奉家族的保护神。每逢节日,我们还会向帕弗的所有神明献祭。但没有一个神拯救我的丈夫,也没有一个神拯救我。所以,我真不相信会有哪个神会来救你。”
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如果你的神这么厉害,那你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他应该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呀?或者是他明明有能力,却对你漠不关心。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向他qi祷呢? ”
“我……我不知道,”我结结巴巴地说,像一个口袋空空还在摸索最后一个铜板的流浪汉。“我的神总是有计划的。祂不会抛弃我。”
她看着我,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在说,真是个傻女孩。
“我希望你的神不要忘记他的计划,毕竟要记得的事太多了,”她最后说道。
“不,他不会……不会的……”我想说更多,但她的话让心中的焦虑再次涌了上来。
万一Shang帝祂真的忘记了我呢?
那晚,四周帐篷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我在心里默默qi祷。
“主啊,你还记得你的女儿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您的存在?每当我感到绝望时,为什么你总不给我一点回应?
我想相信你,但经历了这么多,我真的有点信不下去了。
求你帮助我。在绝望中向我显出你的仁慈,显出你存在的凭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