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以为了躲他就闭死关,林焉也被踢去随长老闭关过,区区半月有半年那么长,闭死关,一辈子不出来,白楚攸怎么想的,那么想逃避吗?
林焉不过是说错了话,白楚攸不喜欢大可以直接打他骂他,甚至杀了他,林焉都不在乎,从绝杀阵出去后林焉就不在乎他的小命了,白楚攸要杀他,他自己把脖子凑过去,白楚攸要把他逐出师门,他就要把逶迤山夷为平地。
“即使知道你出来会死,我还是会逼你。”林焉此刻表面冷静得可怕,眼中早已暗流涌动奔涌不息,不安分的偏执在此时冒出头来,叫嚣着不达目的便不死不休,“我不能不最后见你一面就去死,我死前要看见你,我要你看着我死。”
那样白楚攸就会心生愧疚,一辈子记得他。
谁知道后来死的是白楚攸,耿耿于怀的是林焉。说起那段往事白楚攸也有些不开心,他冷静理智到可怕,狠话脱口而出,仿佛早已酝酿过好久,“那你真该早点去死,死在我前面,就不会惹出那么大乱子,让我跟你一起丢脸。”
“谁说不是呢,第一次见面你就该杀了我,而不是让我住进水云间,开始梦的荒唐。”林焉无比赞同道,“好像自从遇上我,你就开始不好了。”
林焉气息逐渐逼近,白楚攸感到不适,目光紧盯着林焉落下脸来,听着林焉咄咄逼人的话接连道来:“先是不断发烧,然后病发,身体就没好过。后来不断受伤,流血……白乐乐,是巧合吗?”
“不是又怎样,事情都发生了。”白楚攸如同谈论的是旁人生死,“林焉,结局你看见了,我死了。”
“那不是结局!”林焉突生怒意,“阿楚不是又活了吗。”怎么可能那就是结局,未免太仓促了些,太过分了些。
白楚攸毫不在意问:“那你想要什么结局?”
林焉反问道:“师父喜欢什么结局?”
白楚攸道:“你会让我活吗?”
林焉眸光晦暗不明,“我不是一直在找方法让你活吗?”
“我不明白。”白楚攸看不懂林焉了。
“不用明白。”林焉也看不懂自己,“你只需要记住,我想白乐乐,这就够了。”很想很想,想到发疯。
白楚攸感到冷,“我也死了,为什么不想我。”
林焉用白楚攸说过的话回答他:“师父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不好。”白楚攸也道。他脑子好乱,他想不明白。
一切都太糟糕了,他不喜欢。
如果当初不死就好了,就不会错过死后发生的事,他想活,一直都想,很想很想,想如师姐所说长命百岁,想出逶迤山看看外面的世界,林焉说极寒之地神山上有洁白的冰霜花,他也想去看看。
林焉盯着他良久,似乎在试探他有没有说谎,良久躺在身侧,替白楚攸拉好被子盖好,哄道:“别不开心,日后都让我搂着你睡,哪天我高兴了,让你回去看看你师姐和师兄,他们都很想你。”
白楚攸抬手挡住要靠过来的林焉,问:“我要等多久?”
林焉道:“我等了多久,你就得等多久。”
白楚攸再问:“你在等什么?”
等什么呢?
等败絮新生,招执念,生骨肉。
等心脏重新跳动,故人归来。
“阿楚该休息了,不要问了。”
白楚攸不想休息,他白天昏睡已经够多,能清醒的时间本就很少,他迫切地想理清很多因果的线。
眼睛被忽地蒙上,林焉单手覆上他的眼,不由分说强迫他闭眼。
白楚攸睡不着,轻轻眨眼,上下乱动的眼睫让林焉手心痒痒的,白楚攸推不开林焉的手,索性就这样想着心事,但无论如何不愿闭眼。
他不睡,林焉是不可能睡的,好像很久之前就形成习惯,不知不觉中林焉总会等他先睡,确保他体温正常没有生病,才会安心进入梦乡。
两人便沉默半晌,耳边只有彼此轻浅的呼吸,有风与花香在呢喃说着絮语,这个房间没有喜帐,没有喜烛,更为柔和静谧,更像逶迤山的水云间。
林焉叹息一声,“还不睡吗?”
白楚攸声音很轻很细,“嗯。”
摇晃的树影映在墙壁,随风而起,随光影落下,晦暗无声,想念绵长。
“唉……”林焉叹息出声,“阿楚,我是你的朽木。”
就像那棵亲手种下的木樨,好好养着护着,开出的花总也没有逶迤山水云间的香,外表繁密,内里枯败,“我的枯木没有逢春,回忆沉我。”林焉已经有些等不下去。
白楚攸心不在焉,没怎么认真听他讲话。
下巴突然被林焉捏住,林焉迫使他仰头看他,他也看着白楚攸,眼眸平静,渐渐情潮汹涌,深深看,用力看,看那双总是有些冷漠的眼睛,微微下垂的眼睫,平静,平静,没有一点爱意,不懂一点爱意。
林焉只是看,反反复复看,一眼不眨地看,企图看出一丁点不同,窥探到一丝与爱有关的神情,或是以前的影子。
白楚攸不喜欢林焉用这种眼神看他,因为这不是在看他,白楚攸等林焉醒悟,林焉好似陷进去般,执迷不悟。
白楚攸便冷了脸,问:“你在看谁?”
林焉好似没听见。
“真的这么想他吗?”白楚攸感到迷惑,想一个人原来可以一直想,深深想吗?
不过是黄粱一梦,都是假的,怎么可以怀念那么长,惦记那么久?
有那么想吗?
“林焉,要不要一起死?”白楚攸颇为认真提议,“我重启绝杀阵,让你见到他,我再杀了他,你不要出阵,我们一起死在阵里,你便可以与他死在一起,我允许你与他死在一起,但不能合葬在水云间,因为我要葬在水云间。”
他的视线在林焉眼眸之间流转,平静而反常,带着必死的决心,要拉林焉一起入深渊,“别出来了林焉。”
出来后,林焉又要开始想那个人。
当初就不应该救林焉,让他死在阵中,白楚攸也不出来,把林焉安葬在水云间的溪流对岸上,每天去看看他,在他坟前舞剑,林焉不是很喜欢看他舞剑吗?天天舞给他看,天天给他带好吃的,给他接朝露水,拔坟头的杂草……
林焉不是还喜欢喝他的血吗?给他喝,每天都给他喝,割破手腕,让血渗入土壤,林焉死了,他的骨头还能喝到。
什么黄粱一梦,什么人都不要进入水云间,他会好好守着水云间的,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林焉睡觉。
林焉不知道他一瞬间想过那么多事,不知道白楚攸是真心想让他死,只道白楚攸残忍,要让旧事重现,不禁也凉了语气,问:“你是要我再看着他死一遍?”
白楚攸漠然道:“我做不到不杀他。”
“为什么非要杀他?”林焉随手撩起白楚攸脑后的几缕发丝缠在手心,语气漫不经心,“你都不知道他是谁。”
很快林焉唇角带笑,“白乐乐,你在吃醋,还不承认。”
“我为什么要吃醋?”白楚攸甚至不知道吃醋是什么感觉,“师姐看的话本子里说看着心上人喜欢别人,爱而不得才会吃醋。”
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得有喜欢才会吃醋,要有爱才会吃醋。
白楚攸没有吃醋,也不会吃醋,他很确信。
林焉心赌得慌,不觉加大手中力度,搂得白楚攸骨头都疼,林焉知道他疼,林焉不在乎,冷冷道:“有时候我真想挖开你胸膛看看你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白楚攸皱了下眉,张张唇,欲言又止道:“我亲手挖出我的心捧着看过,血淋淋的,不好看。”
他的话也血淋淋的,“很烫,可惜你没看见。”
“原来你知道你的血很烫。”林焉有种报复得到反馈的快感,“那你知道你的血落进我眼睛里时,我险些没法呼吸吗?”
白楚攸不知道,甚至记不清什么时候把血落进林焉眼睛过。
但他知道他此时很不对劲,只道:“我现在心脏大抵也是不正常的,不然我可以再挖出来给你看。”
他感觉林焉在用脸颊蹭他头顶,有些亲密,但林焉在冷笑,冷冰冰道:“这种话也可以说出口,你不怕疼吗?”
剖心是很疼,剖快一点会感觉好点,“我只是想挖出来让你也摸摸,我不冷血。”白楚攸回想剖心时的感觉,那颗跳动的心脏离开他的胸腔后仍在跳动,血淋淋的,他其实很疼,但他捧着心看了好久,没有后悔过。
当时该把林焉叫醒让他也摸一摸的,那颗心好烫,喷出的血弄脏了衣衫,白楚攸从来没有那样轻盈过,轻飘飘的,感觉自己快要托不起一颗心脏。那时林焉也靠在他怀里,林焉好沉,林焉与那颗心脏一样沉。
“可是现在……”白楚攸带着林焉的手摸上他心脏的位置,摸他平静没有跳动的胸腔,“心跳没有了。”
感受不到心跳的那一瞬间,林焉瞬间陡升恐惧,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张张嘴要叫大夫,被白楚攸拦住。
白楚攸低头,处变不惊地问他,“林焉,这样的我,真的还活着吗?”
林焉有些呼吸不上来。
林焉听见匕首刺过□□的声音,白楚攸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上摸到鱼骨匕首,朝自己心脏狠刺下去。
“林焉,这次不要给我止血。”不管这颗心有没有跳动,他想血流干净了总不能活。
听见声响的那一瞬间,林焉飞快握住匕首,但还是阻挡不了匕首刺入一个小尖,伤不严重,但是在流血,很多血,白楚攸的血一向不容易止住。
林焉的手也在流血,他不管不顾,质问白楚攸道:“为什么……为什么!”
白楚攸说:“这样,我就又死一次,赌赢的机会有五分。”
林焉没见过这样不听话的白楚攸,瞬即翻身坐起,红着眼给他止血,一字一句痛苦道:“你在赌什么?”
白楚攸不说,视线渐渐模糊,平静地等死。
——赌死后唯一的徒弟像想那个人一样,也有一点想他。
——赌死后大师兄恨意消散,真心把他当师弟。
——赌这两人因为死亡而对他特别,因着死亡无法遗忘。
视线迷蒙时好像听见林焉说:“白乐乐,又想让我背黑锅吗?”林焉生气了,“专挑只有我在的时候死,我这一生都摆脱不了弑师的骂名,你真是坏得彻底。”
白楚攸忍着痛回:“那也得你真把我当做你师父,才算弑师。”
而且,林焉有真心把他当过师父吗?
“那我不管。”林焉有些手忙脚乱,“逶迤山说你是我师父,你就得是。”
白楚攸唇角扬起讥讽,“如若不是呢?”
“继续学。”林焉想也不想便道,“已经很像了,很多时候我总是分辨不出。”
白楚攸不知道林焉现在是清醒还是糊涂,他觉得他糊涂了,居然开始分不清他究竟是谁。
他开始好奇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林焉说他魂魄残缺,他知道不残缺才是不正常,可林焉说惨……
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是因为出关。
——他好像知道是谁杀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