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本分 第39章 第 39 章

白楚攸没搭话，握紧了鱼骨匕首，睥睨着、冷眼看海妖阖上那双深蓝色眼眸，一如山雪一样严寒，不为生死动心。

湖面平静了。

岸上的人不知道湖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激烈得厉害，时而无故翻涌，大有湖水倒倾之势，不一会儿又温柔飘荡，好似有人在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海浪终于消失下去，海面平静没有波涛。

白楚攸的身影出现在岸边，身上不沾一滴水，却有好多血，如神俯世而来，提着众人垂涎的灵剑，于万众注视下缓缓向林焉走来。

他没朝别人走去，唯独朝着林焉而来，这一刻林焉莫名想着：世间一切污浊都与他无关，而与我有关。

林焉还是不敢相信，刚刚他还差点被淹没在海里给海妖陪葬，现在却安然无恙躺在陆地上。

心有余悸地问白楚攸：“海妖死了吗？”

“死了。”白楚攸淡淡回。

林焉认真看向自己的师父，想起记忆里自己曾经问过他有什么优点，那个少年也是同样淡淡的语气，说：“我，能打。”

海面明明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林焉的心里又惊起波涛骇浪。

林焉信了，他的便宜师父是真的很厉害，掌门没骗他。

不对！

“你疯了？你师父下令让活捉海妖，你怎么把他弄死了？！”林焉万般震惊地盯着白楚攸，以为自己听错了，白楚攸却道：“林曜生，把我脸上的血擦干净。”

他自己的手上衣服上都沾有太多血，他自己擦不干净。

林焉莫名觉得白楚攸在委屈，拿自己袖子给他擦着，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白楚攸眼睛还有些红，分不清是血溅进去没出来，还是本身就很红。他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低哑，沉沉的，悲哀的，头也不抬跟林焉说：“擦你的，别说话。”

下巴也有很多血，血迹顺着棱角下滑，本就被血浸湿的衣衫胸前一块儿血迹更为浓郁。

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还能感受到这么久了血液尚是热的，白楚攸真的刚杀了海妖，这些血，全是海妖的。

这么一想，林焉又感觉怪怪的，他居然有朝一日也摸过海妖的血，即使不是他杀的，可他为白楚攸擦血，也算见证过海妖死亡。

就是不知道回去后白楚攸该怎么办，是林焉把他骗出来的，谁知道出来后便不听话，让活捉活捉，非不听！当着他师姐师弟的面直了了承认海妖死了，那些人都进不去湖水，不用说也知道海妖是他杀的。

林焉听规矩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白楚攸是一只耳朵也不进，压根不听。

他要惨了吧，这么多人看着，他师父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行，否则有失规矩。

林焉想着白楚攸回去会怎样受罚，越想越觉得吓人，他加快给白楚攸擦血的速度，急促道：“好了，都擦干净了。”

柯昭过来看见他满身的血，当即惊到说不出话来，却在又有人阴阳怪气说着此刻灵剑在白楚攸手里，说不定琉璃镜心也在他那里时站出来，挡在白楚攸身前，不耐烦道：“不在不在不在！有事找逶迤山，我师弟什么都不知道！”

琉璃镜心不能给，灵剑可以给出去。

白楚攸方向一转，把灵剑给到沐沐，凉凉的嗓音温柔道：“沐沐，好久不见。”

林焉顿时恼了，把脸凑过去下意识质问道：“你叫我给你擦脸，然后把我给你擦干净的脸给别人看？”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他应该关心的是灵剑，而不是脸。

沐沐冷漠疏离道：“多谢小师叔，但我不要，我有我师父的剑。”

林焉攀上白楚攸没拿灵剑的那只胳膊，拉着他晃，耍赖道：“为什么不是给我的？！你说了要给我抢！”

白楚攸朝林焉摊开被他晃着的那只手，掌心放着鱼骨匕首，林焉看看匕首，再看看白楚攸，发现白楚攸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登时一恼，凭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态，气鼓鼓的收了匕首到一边委屈。

白楚攸的脸颊有些红红的，眼睛好清澈透亮，看着沐沐双眸平静无波道：“不要你师父的，我给你更好的。”

周围柯昭与旁人的争论声很杂，有些喧嚣，沐沐却特别清晰地听见白楚攸说：“沐沐，你可以找我报仇。”

沐沐呼吸一窒，仰头问道：“我师父，是小师叔杀的吗？”

“是。”白楚攸毫无迟疑。

“……又烧糊涂了？”林焉起身摸上白楚攸额头，果然烫得要死，“沐沐别跟他闲聊了，他都要烧死了，柯昭！你师弟又发烧了！”

沐沐也注意到白楚攸脸上不正常的红晕，知道小师叔一生病就说胡话的事情，此刻也不愿意再多问，只低头道：“小师叔生病了就回去好好休息，我先回我帐篷了。”

小师叔身上好多血，他有点想关心小师叔有没有事，但他一直耿耿于怀师父的死，没法把关心问出口。

“我没病。沐沐，你可以拜大师兄为师，大师兄会是个好师父。”

沐沐刚走出两步的脚顿住，咬咬唇继续走着，只留给白楚攸一个背影，白楚攸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叫着林焉：“林曜生，你去看着沐沐，别让他有危险。”

林焉感到头疼，无奈吼道：“现在有危险的是你！你感觉不到难受吗？”

“沐沐难受。”白楚攸说，“你去，陪陪沐沐。”

“真是败给你了。”林焉忍无可忍一掌砍在白楚攸后颈，看他无力地软倒在自己怀里，那双眼眸，平静，平静，只有平静……

白楚攸平静地闭上眼，睡颜也好平静，林焉莫名感到慌乱，觉得这不像平时的白乐乐。

那双眼眸好清醒的样子，清醒到不像在说胡话。

“你把阿楚打晕做什么？”小八听见纷争扭头，怒了，“这样还怎么喂药？！”

林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确实做错了……

“柯昭煎好药送来，我喂。”林焉一边抱着白楚攸回去，一边冷静安排道：“小八把灵剑收好，别被看门狗给偷了，其他人收拾东西回逶迤山。”

虽然他吩咐的很莫名其妙，但柯昭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当即去准备药，一点不敢耽误。

现在话是吹出去了，林焉看着送来的药犯难。

他有些判断不清白楚攸此刻这样子是好还是不好，太平静了，他怎么能这样平静。上次还能时不时醒过来说说胡话，怎么这次一点要醒的迹象也没有？难不成自己晕和被打晕不一样？

“白乐乐快醒，喝了药回逶迤山，我不喜欢这里。”

这里太冷了，湖水很危险，林焉不喜欢。

“睁眼快睁眼，睁眼看我！”林焉趴在旁边，又去扒拉白楚攸眼睫，指心轻轻碰着，软软的，有点痒。

想把他眼睫揉乱。

林焉揉了一下，只一下，然后飞快顺着，一根根顺回原来的位置。

“白乐乐，再不喝药，我要欺负你了。”

这句话好像挺管用。

白楚攸眼还没睁，手心已经下意识召剑，弱弱道：“你敢……”

林焉一点不客气地将他手心的灵流拍散，扶着他坐起，哄道：“不欺负不欺负，张嘴，喝药。”

白楚攸皱了皱眉，不愿意喝，一直不张嘴。

“你怎么回事，赶紧喝了药回去，难不成要我一路抱着你回去？”

白楚攸睡梦中也很抗拒喝药的样子。

“赶紧喝，不喝我灌了啊。”

林焉小口喂着，奈何白楚攸不张嘴，一点也喂不下去，林焉顿时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回到原来那招，“不喝药我就欺负你，欺负完你去找你大师兄，告诉他你偷他小猫。”

白楚攸猛然睁眼，视线上移，看着林焉不说话。

“哎醒了？”林焉有些意想不到，开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喝药！”

白楚攸这时才真正缓过神来，眨了下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杀了林焉。

“看我做什么？喝药，喝了继续睡吧，我辛苦点，把你扛回去。”

白楚攸离开他怀抱自己坐起，却被心脏里插着的冰针疼到直不起腰，林焉慌忙问着：“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白楚攸手有些抖，坚持着，自己接过汤药喝干净，没想到立马便连血带药一同吐出，闭了眼，身体软软的，无声无息倒回林焉怀里，林焉吓得声音都在发抖，厉声尖叫着：“柯昭柯昭！救命！！快！进来！！救命啊！！！”

随着柯昭的进来，顺便带进许多光，光影打在白楚攸脸上，他的脸终于多了几分不常有的柔和。柯昭看见他吐出来的一摊血迹，大惊失色，立刻耗费灵力沿着他手腕探着，最后发现心脏的异常之处。

顾不上这里有没有其他人，柯昭拉开白楚攸里衣，果然发现那个小血点，里面有冰针。

“不是我啊！他自己喝了药就这样了，药是你拿来的，不关我事！”林焉赶紧辩解着。

“林曜生出去！”柯昭想也不想便吼道。

林焉问：“为什么？”

“出去！”柯昭看起来很急很紧张，一心要赶林焉出去。

白楚攸好几次伤及心脏却不死的秘密，不能被人发现，即使是他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