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逝 第3章 远岸，收残雨

十一黄金周，青石一中放了两天假。

早在这之前，景瑶就天天数着日子，景宇也劝过她说：“才两天要不就不回去算了？景瑶白了他一眼，回了句“挡我者死。”

景瑶在青石的集贸市场买了大包小包很多土特产，平时都没见她这么挥霍过，今天这阵势让景宇有点傻眼。

“中彩票了啊？”景宇帮她提着东西，打趣道，“我要中彩票估计这中国的福利事业就要倒闭了，我买给奶奶的。”景瑶看了看手表，焦急地望着前方，“公交车怎么还不来？”

“要不我打电话叫我爸来接？”景宇刚准备拿出手机，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景瑶的脸仍看向马路的前方，“不需要。”

“其实我不是那意思...”景宇解释道，“我有说你有别的意思了吗？”景瑶回头看向他，表情有点嘲讽。

景宇转过脸去，不想说话。

车子来了，景瑶拎着东西头也不回快步钻了进去，几秒钟后，从门口探出头说：“你要是嫌公交车挤了的话，东西给我，你可以打电话叫你爸来接你。”

景宇站在离车门半米的地方没动，司机在里边喊到：“你上不上啊，不上我关门了。”于是他走上了车，坐在离景瑶很远的一个位置。

其实景宇也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她这种脾气而生气，他真正在意的，是景瑶总是误解自己，总是把自己推向和她对立的地方。

景瑶快步走回家里，奶奶先吃了一惊，接着有点使劲地眨了眨眼，“瑶瑶啊，回来啦...”

景瑶觉得胸口憋得难受，忍了好久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奶奶瘦了许多，回村的路上，就听别人说，自己去上学的这段时间，奶奶每天天还没亮就醒了，经常一天只做两顿饭，无聊时常在村口张望，很是孤独地想她。景瑶内心深处只觉深深的自责。

在厨房炒菜的时候，那些积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像决堤了一样涌出来。

晚上，景瑶和奶奶挤在一张床上，摸着她的手臂上松弛的皮肤和起伏的脉络，心里有踏实的幸福感。

在家的两天，很多以前的初中同学都来找自己玩，他们似乎和以前都有点不一样了，穿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服装，多了一些不曾听过的口头语。景瑶觉得似乎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在家浑浑噩噩睡了一天，安纯和刘小涵两个家伙老打电话来骚扰她，刘小涵竟然还说“我中了100元话费，丫就等我天天给你敲电话，想死你了！”安纯则一个劲在电话里说“苏格拉底那本书真的很好看...”景瑶有点绝望地说：“我真的不喜欢他老人家...”

余佳还没怎么和她联系，估计这个文曲星又在哪个角落琢磨那些刁钻的数理化难题。景宇和他爸爸妈妈出门玩了，走的时候还给自己打电话，说会带个礼物给她。

景瑶突然想起景宇让自己写一篇作文，从那个征文稿上随便浏览了一下题目和要求，大都是一些无趣的让人没胃口的命题。景瑶挑了一个题目“曾经错过的花开”，摊开草稿纸便开始动笔。

书上曾说，花开是没有声音的，可花落有声音，那是一种近似哭泣的默哀。

就像我们的青春，和那些栩栩如生的精美雕塑一样，在沧海桑田中一点点风化发白，直至看不清轮廓。

写完满满四页纸时，已是黄昏了，景瑶放下笔，夕阳照到案前，这光虽橙黄一片，却并不温暖。在已渐渐入秋的空气里，只感受到一丝丝凉意。

明天，又要离开家了。

安妮宝贝说过，人总是需要一些温暖的，哪怕是一点点自以为是的纪念。

落落说，零纪元前，末世日后，万物都飞逝，带着陆离的翅膀，如果航程真的不见尽头。那么，至少在最初的起点，是你的面容，清晰得如同温暖褶皱的花叶。

景瑶掐了下自己，该死又开始伤春悲秋了。

景宇一大早就来等景瑶了，随手塞给她一瓶矿泉水。

“什么时候回来的？”景瑶把书包拉链拉上，挎到肩膀上，边走边说。

“嗯，昨天晚上。”景宇停下脚步。

“怎么了？”景瑶有点疑惑看着他。

“上次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小。

“没事，真的。”景瑶笑了下，继续往前走。

“景瑶你等下，我有东西给你。”他朝她招了招手，表情故作神秘。

景瑶翻了个白眼，还是乖乖走向前，景宇拿出一条亮紫色的丝带，系在景瑶的手腕上。

“本来想买个浅紫色的，可是没找到，所以...你不会嫌弃它丑吧？”景宇帮她整理了下那个松紧扣，见她只低头端详手腕不语，便腼腆一笑，“你不说话就当你喜欢了，还蛮适合你的。走，快去上学吧。”

外面还是一片红旗飘飘张灯结彩的时候，青石一中已经开始上课了。景瑶坐在座位上，玩弄着那个亮紫色的丝带，柔软的质地，被风吹起来拍打在手腕和指尖的触感很特别。景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喜欢。

刘小涵剪了一个新发型，碎碎的，扎起来时马尾像一个炸开的莲蓬，齐刘海衬着她的灵动的眉眼，鬼马中又增添了一丝可爱。刘小涵总是很自豪地撩起自己的头发，对其他三个人说：“花了我一百多呢，你们仨啥时候也把头发理理，瞧余佳你那一头野猪毛茂盛得和滇池里的水葫芦似的。”

余佳很受伤地抚了抚自己的头发，“人家...哦不，我的发质可好了，用霸王都洗不出来这效果，广告商应该让我来代言，绝对比成龙的效果好。”

景瑶她们三个都快笑得趴下了。

其实景瑶最喜欢安纯的头发，柔软乌黑，不像刘小涵精心打理过的，那是一种自然的美感。

景瑶觉得认识她们三个以后，自己慢慢比以前要开朗了，虽然话还是不多，可当看到大家一起高兴逗乐时，也会觉得很开心。

这种感觉，像以前自己感冒时喝到奶奶给冲的红糖水。

高一的十八个班结束了第一次月考，考完最后一堂走出教室时，景瑶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结果很不乐观，景瑶退到了十名以后，为此，班主任还找她谈话。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景瑶行尸走肉般行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看到高二的男生在打篮球，几个高一的艺术班的女生捧着一个画板在香樟树下的台阶坐着画画，心里一阵阵空虚感。

看到景宇在不远处，景瑶只想快点跑开，他这次还是全校第一的成绩，景瑶觉得站在他面前都快抬不起头了。

“景瑶！”景宇还是叫住了她。

“有事吗？”景瑶回过头，面无表情道，“我赶时间，没事我先走的。”

“怎么了，脸那么臭？”景宇乐呵呵看着她，景瑶不耐烦地准备离开，“哎，我有事跟你说呢，你那篇作文被选上了。”

“什么？”景瑶有点没反应过来，“我的文艺女青年，你那篇作文，就是上次我拜托你写的那个，咱们学校的文学社相中了，准备下周给你拿去发表。”景宇揉揉她的头发，阳光照着他的笑容，像日本漫画里春天樱花树下的少年，好看得不真实。

学校那个文学社叫“星海”，是全校所有文科生梦想进入的地方，而且在全县的文学刊物上发表过许多作品，有的人还夸张地说，你要是在星海混得好，到时候出来也可以混个作家当。

要每个人都那么轻松地当上作家，那新概念的什么郭敬明韩寒都不用混了。景瑶不屑地想。

去星海文学社的路上，景瑶心里就挺纠结的，一想到社里那些一个个把自己弄得和落魄诗人的男生，一开口就是“我打伞从江南走过...”景瑶就觉得头疼。

有一个男生抬起头看着景瑶，“你是？”

“噢，我来找社长的。我叫景瑶。”她微笑了一下。

这个男生长得很清秀白净，面孔散发着阳光下青草的味道。如果说景宇的帅是所有漫画中那种樱花树下的冷峻少年，那这个人应该是小说里林荫道下骑着单车、阳光掠过白色衬衣的邻家男孩。

“哦，原来是你啊。”男生站起来，清澈的眼睛里闪过喜悦。“我叫斯舟，你的那篇作文我看过，惊才绝艳啊！”

景瑶“噢”了一声，不习惯被夸奖的她，只觉得双脚无处安放。

“你跟我过来下。”斯舟领着她进了一间办公室。

“我是星海文学社的宣传委员，你这篇作文先拿回去稍微修改下，改稿意见上面有批注，等过几天我们打算给你发表到县里的文学期刊。”斯舟拿出景瑶的文稿，递给她。

“对了，你哪个班的呀？”斯舟又问。

“一3班...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报名表上面应该有写。”景瑶把稿子对折收起，回答道。

“呵呵，是我大意了。我一6班的，有机会的话，入社怎么样？”

“呃，看后面的情况吧，我也希望。”景瑶心里想，要入社也是社长来面试，你说有什么用。

“没事我先走的。”景瑶抿嘴微笑一下，“嗯，稿子记得后天交哦，对了，是叫景瑶吧！”

景瑶“嗯”了一声就飞快逃出这里，她觉得这个男生太健谈了，很尴尬，照这么聊下去，要迟到了。

到教室的时候，抬头一眼就看到景宇在给楚思瑜讲题目。

那个题很难，景瑶研究了好久也没个结论，而此时，景宇侧着身子在楚思瑜旁边，拿着笔在草稿纸上飞快计算着，楚思瑜时不时点头认真的样子，像一道完美的方程式。

景瑶坐在座位上，拿出笔，摊开作文稿，认真地看了起来。

目光有意无意瞟到了左手手腕系着的那根丝带。

揉揉眼睛，一不小心就揉出很多眼泪出来，眼睛好像看不清楚眼前的文字了，景瑶觉得失态，只好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是因为考试成绩退步了吗？是因为刚才突然的一阵头晕吗？还是某些触到了内心最深处的隐秘情绪？

天气在一天天转凉。

景宇穿上了那件浅灰色的棉质毛衣，贴合他修长清瘦的身材，看上去真像风里伫立着的温柔的蒲公英。

景瑶还是穿着很单薄的衣服，有时候秋天的早晨很冷，可她也不愿意加衣服，其实也是因为洗衣服很麻烦，辛苦而且浪费时间，总觉得还可以再扛一扛。

在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忍耐下，她成功地感冒了。

安纯用慈母般的眼神看着她，轻声问：“要不要去趟医院？”景瑶一边擤鼻涕一边摇头，“年轻人感个冒而已去什么医院，没钱！”由于鼻子堵住了，所以整个人的声音像是一口低沉的大钟，余佳在旁边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挖苦道：“你的鼻子后面好像挂了一个不安分的马蜂窝。”

景瑶白了她一眼，心里想她是怎么想到这么一针见血又这么损的比喻。刘小涵拿着一盒药走过来说：“你们别取笑她了，人家好歹生着病呢！”接着又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咦，怎么跟蛇似的，冷冰冰的。”她拆开一板药，“记得一天吃三次，一次两片，赶紧把你那感冒治好了，不然有时候听你这声音老觉得宿舍进了一个男人。”

她们三个没良心的，一起哄笑起来。

把作文稿送到星海去的时候，斯舟看到景瑶时不时吸鼻子，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后，问道：“你感冒了？”

“嗯。”景瑶不想说太多话，免得又被他取笑。

“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啊，瞅你上次穿那么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斯舟从抽屉里拿出几包午时茶一样的东西，递给她，“拿去喝吧，鼻子通了会舒服很多。”

“你还随身带这个？”景瑶放进口袋里，问道。

“何止啊，我还有万花油、阿莫西林、皮炎平、胃药、泻立停都在这儿呢。”斯舟有点得意地笑道，看着景瑶一脸震惊的样子，接着说“嘴巴别张那么大，小心鼻涕流嘴里。”

景瑶有点尴尬地吸了下鼻子，回道：“你要开诊所啊。”

“不是啊，人嘛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皮外伤什么的，很正常，就带着预防咯。学校医务室手续又麻烦。”斯舟拿起她的稿子看了看，抿了抿嘴唇，用手指着稿纸说：“我觉你有当作家的潜力，如果朝这条路走，未来有无限可能呀。”

景瑶没理他，和他道别后，就匆匆赶回教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得太快了，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一张秀丽的、被男生称为“古典气质美女”的脸，是楚思瑜。

“啊...对不起。”景瑶匆匆地说了一句，低头从她旁边走过去了，眼角的余光正好瞟到楚思瑜手腕上的一条丝线。

和景瑶的款式一样，只不过是浅绿色的。

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突然觉得那样亮的紫色很让人讨厌。

中午吃饭的时候，景瑶没有等景宇，一个人去食堂了。

找了一个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拿着筷子，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握着筷子的手只是机械地在扒拉着饭。

“嗨！景瑶！”斯舟朝她挥了挥手，端着餐盘径直地走了过来。

景瑶对他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接着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饭。

斯舟看了看她餐盘里的菜：土豆、黄瓜、西红柿鸡蛋、白菜，于是从自己的餐盘里夹了几块牛肉放到她盘里，“病人需要多补充营养，才能康复得快。”

“你...“景瑶看着斯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孩子减肥归减肥，饭还是要好好吃的，瞧你，瘦不啦叽的，所以抵抗力才差。”斯舟咧开嘴一笑，眉宇间好像有清泉涌动。有时候景瑶觉得他比女孩子还要好看。

“谢谢...”半天才挤出这么两个字。

吃完饭后，景瑶去了综合大楼的美术室，去找安纯。

这里的学生都十分安静地在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对进来的陌生人也不会抬头看一眼，四周都是画板，地上摊着一些颜料瓶子。景瑶顺着墙边的几座雕塑，寻找安纯的身影。

“安纯！”景瑶冲着正在画画的安纯，低声喊了句，并朝她挥了挥手。

安纯放下画笔，用纸巾擦了擦手，朝自己快步走来。

“怎么啦？”

“嗯...下午放学有时间吗？”

“有啊，什么事呀。”

“陪我去校外买个东西，可以吗？”

“好呀，不过，允许我八卦一下，买啥呀，这么神秘。”安纯扶了扶眼镜，做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景宇的生日礼物。”

景瑶和景宇都是在同一年出生的，只不过景宇生在秋天，景瑶生在冬天。所谓新旧交替的年末，今天和昨天过渡的子时，景瑶一直觉得自己仿佛活在时间刚开启的那一刻，又似乎是终结的最后一秒。

从小学到初中，每年他生日的时候，景瑶都会送他一个礼物，从最初自己亲手做的卡片、自己画的画，到后来开始攒钱买一个精小别致的礼品，每一次都会让景宇有点稍稍脸红。

当然，自己生日的时候，他也是从来不会忘记。

也许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吧，景瑶最近都没怎么和他说话，弄得自己也挺尴尬的。

安纯见过景宇一两次，以前也常听景瑶谈起他，也知道是那个高一文化课成绩第一名的人，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本人，安纯做了一个很精辟的总结：

“长得很帅，一看就是那种招蜂引蝶型儿的。”

其实她说得没错，景宇身边一直有不少女孩子对他表示过好感，从小学到现在都没消停过。而自己，作为他从小一块长大玩得最要好的异性朋友，自然也成为了那些女生的眼中钉。

景瑶还记得初中时，有一个女生恶狠狠地对她说：“等哪天你们结婚了，我一定会去现场扔鸡蛋。”吓得她忙称自己只是景宇的妹妹。

在礼品店挑选礼物的时候，景瑶选了好久也没有一个满意的，这里是学生们爱逛的精品店，东西新潮好看，但价格也很贵。最后，景瑶看中了一个沙漏摆件，拧上发条就会有音乐，浅紫色的流沙缓缓下坠，瓶子顶部还有一个小白猫随着音乐在旋转。景瑶很喜欢这个礼物，看了价格，半晌，她咬了咬嘴唇，对安纯说：

“我钱没带够，你能借我点吗？”

安纯把身上的零钱掏出来给她，她们付完款后，让老板打包好礼物，就离开了。安纯看到景瑶有些自卑的神情，感觉到心疼。

其实自己也了解这种感受，喜欢的东西近在眼前，却买不起，有时候还会看到旁人的冷眼，那种感觉就像是别人拿着手电筒直直地照着你毫无遮挡的双瞳，让你睁不开眼。

回到学校时，食堂已经关门了。

景瑶在学校的小超市买了点面包和矿泉水，给了一份安纯，然后就道别回教室了。

趁着景宇被人叫去打球还没回来的空档，景瑶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盒子，教室里人不多，便走到景宇座位上，把礼物放进他的抽屉里。

“你也是来送礼物的呀。”楚思瑜提着一个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景瑶旁边，微笑着。

景瑶有点尴尬，指甲掐着自己的关节，“嗯...是啊。”

“包装得很用心啊，挺漂亮的。”楚思瑜把她提来的袋子和景瑶的盒子并排放到一起，对景瑶笑了下，转身走了。

有时候，连景瑶也觉得楚思瑜很美，她不像刘小涵总是喜欢穿名牌衣服捯饬自己的行头，她无论穿几百块的裙子还是黑白的朴素校服，都像一朵在清幽山谷刚刚绽放的玉兰，和这个年纪喜欢卡哇伊粉色套装的同龄人似乎不在一个世界。

这么优秀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应该是被所有人喜欢、拥护着的吧。

景宇从篮球场回来，大口大口地喝着矿泉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动着，脸颊的汗顺着清晰锋利的下颌线流到脖颈处。楚思瑜扔给他一包手帕纸，笑着说：“擦擦吧。”

回头看景瑶的座位，她不在。便坐下来准备自习，打开抽屉，就看到了那两个礼物。

景宇先拿出那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盒子，拆开，看到那个沙漏，还有一张字条，是景瑶的字迹，景宇一边看着，一边咧开嘴笑了，嘴角浮现一个浅浅的梨涡。

“最近天有点凉，记得保暖。你心脏不好，平时不要激烈运动。有时间把物理竞赛报名填了，你很有天赋的。”

景宇觉得胸口一阵温热，耳根有点红。

另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一款Sony的数码相机，里面也有一张字条：

“听你说过很喜欢拍照，所以就买了这个，希望你喜欢。谢谢你阵子辅导我功课，很高兴认识你这位新朋友。楚思瑜字。”

景宇把两张字条叠好，夹进了笔记本里。

掏出手机，按了景瑶的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景宇又打了一条信息：“下自习的时候等我一下，有事找你。”

刘小涵在寝室对着镜子一边敷面膜一边对说：“怎么今天巧了你们都没去自习呢，不然这宿舍就我一个人怪无聊的。最近这天气也太干了，脸上跟掉渣似的起皮，真烦。”接着转过头说：“你们仨皮肤咋那么好，瞧景瑶白得，都可以去拍广告了。”

“那你是没看到我们班的楚思瑜，素颜美女，见了惭愧死你。”余佳在旁边不冷不热说道。

“楚思瑜，谁啊？”刘小涵不以为然地问，“就是迎新晚会上弹古筝的那个女生。”安纯接过话。

刘小涵好像回忆起来了似的，“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以为谁呢，舞台上化好妆穿上古装，任谁都好看。再说了，我就算比不上她，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你们仨比我还是有把握的，哈哈哈！”

景瑶白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思忖道，刘小涵是长得不错，跟她一起出门时，她们仨就像小土妞，她经常化妆去上课，穿着时髦的名牌服装，好多男生追她，她也试着和高年级的学长交往。景瑶总觉得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喜欢这种攀比的虚荣心。

景瑶拿出手机去充电时，才看到景宇发来的那条信息。

黄昏时候的青石一中很美丽，有在看台上眺望远方的深沉者，有在香樟树下的石桌椅上边吃零食边看漫画和穿越小说的女生，有永远在篮球场不知疲倦打球的男生，也偶尔有一两个男女生并排走在一起，小声交谈着，腼腆地笑着。

景瑶看着这一切，感觉回到了初中的时候。

下晚自习的时候，景宇挎着书包，向自己跑来，脸上带着笑：“一起走吧！”

“有什么事啊。”安静的林荫道上，暖黄色的路灯把法国梧桐的影子投射在路面，铺开一层稀稀疏疏的阴影，景瑶看着两个人的影子，时近时远。

“其实也没什么...”景宇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天空，“景瑶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么，也有过这样的夜晚，我们去捉萤火虫...”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景瑶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没时间听你在这里怀旧，而且在我看来，怀旧是可耻的。”一阵凉风刮来，景瑶只觉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鼻涕出来了。

景宇忍不住笑了一下，递给她一张纸，“怎么感冒了？”

景瑶没理他，心里想，就你不知道。

“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景宇嗔怪道，“傻瓜，找你出来，当然是因为好久没和你说话了，最近太忙了。你的礼物我收到啦，很喜欢，感谢还是要当面表达的。”

“嗯...”景瑶手里攥着纸巾，眼睛只敢看向地面。

“后面一段时间我要准备物理竞赛了，可能会很忙，没时间陪你吃饭了，你自己要记得乖乖吃饭，生病了也要按时吃药，多吃点肉补充蛋白质，感觉你消瘦了许多。”景宇说道，感觉林荫道寒意渐浓，担心她再次着凉，便说：“我送你回去吧。”

景宇送景瑶到宿舍楼下时，正好碰到了刘小涵，她有点惊讶地看了看她们，做了一个很复杂的表情。

一回到寝室，她就发挥了她那善于编故事的天赋，在大家中间亮起嗓子道：“哎呀，景瑶，刚才那是你男朋友吧，什么时候交往的，好帅啊！”

余佳有点吃惊地看着景瑶，安纯则有点奇怪地看着刘小涵。

景瑶没说话，心里已经很不爽了，只是还在忍耐。

她默默回到自己的床，拿出作业本，几秒钟后，又回过头说：

“刘小涵你的思想能不能别那么龌龊，我和他只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热衷于和男生谈恋爱。”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

一会儿过后，只听到刘小涵摔门而去的声音。

应该算是第一次真正的吵架吧，景瑶心里想，但是并不后悔。

其实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一个人可以平静到天塌下来只当被盖，但一点小事也可以让他崩溃抓狂，当内心那些略带羞耻感的隐秘心事被人挑起、侵犯，便会释放出自己类似核辐射一样的攻击性。

天气越来越冷了，有时候早上起来还会看到草地上结了层厚厚的霜。

冬天快到了吧！景瑶望着偶有的晴天里窗外湛蓝的天空，暗自想到。

又是悲伤的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