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下沉重的敲门声都没能撼动里面的人。不管是围着的一帮凶神恶煞之辈,还是陷入包围中依然神色不改的司机,都对连澈的陡然出现感觉诧异,本是争锋相对的两方人这时齐齐调转注意力,看向了俊秀的年轻人。
耳边响起一连串的叫骂声,连澈压根不在意他们说什么,这些带着浓重口音的英文入不了他的耳朵。他的耐心逐渐被车里那个女人一点点的消磨殆尽,到最后声音里带着威胁之一:“我数到三。你不会想让我叫人用枪把车门打出几个洞来吧?你找的这辆车可不是什么运钞车。”
在激烈的骂声和威胁声里,车门打开的声音微乎其微,可钻.出的那人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T国冬季的夜晚本也不冷,心蕊心理素质还好,乔却不行。小姑娘蜷缩车座下心惊胆战了好一阵子,背后早就布满了涔涔汗水,心蕊不得不一直紧握妹妹的手。
眼前的连澈勾了勾嘴角,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道:“话说,你这算什么度假方式?” 他伸出手去,一把扣住了心蕊的肩膀。
连澈这人,外表看上去永远是波澜不惊的,他是否生气只能从细节里体会。
比如他现在用的力度。
“你放开我姐!”
若不是乔出声,连澈差点忘了这小妮子的存在。
“你好啊,乔,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吧?”
“混蛋,放开我姐!” 乔扑了上来,张口就去咬连澈的手臂。她倒也聪明,知道扯是扯不开的。
连澈却轻而易举的擒住了乔的手腕,正要将她的手腕往右边一扭——
“连澈,我错了!我求你别伤她!”
心蕊及时出了声,乔是她的死穴。
连澈笑了笑:“听到你姐姐的话了吗?你们两人合力也不是我的对手。何必白费力气?”
“喂,那边那个,这两女人是我们要找的人,你快放开她们。”
那群□□模样的人物中,为首的用中文说了一句,将众人的注意力又引了过去。
他的中文与司机不同,是标准没有口音的。只是落在连澈身上的目光不仅缺乏善意,甚至还肆无忌惮的扫来扫去。
“你是秦淮?秦淮河的秦淮?这么风雅的名字做这等粗俗的事,难免掉价。”
秦淮不认识连澈,连澈却知晓他所有的事。秦淮十年前因犯抢劫案进了监狱,期间全家老小都交由一人照顾。后来他减刑出狱,就被那人介绍到T国来。明面上是一家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实际上是那人在T国的关系网源头。
秦淮一怔,警惕道:“你调查过我?”
连澈笑说:“看来你没调查过我。我猜是容老太太叫你来的吧?十年前你入狱,是她照顾了你全家老小,后来你出狱,是她介绍你到这里来开办企业,现在混的风生水起了,这种小事你也亲自出来办。你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是条好汉子。”
秦淮旁边的小弟不知连澈身份,用本地话问老大是否要动手,秦淮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他的身份一直都是保密的,别说是连澈,连自己在这里新娶的妻子都不甚明白。可眼前这人几句话就把他的底线交代清楚,怎能不惊。于是秦淮问道:“阁下是谁?”
“我叫连澈。”
“怪不得。”
连澈只吐出第一个连字,秦淮就感到一阵惶恐。按理来说,在T国,连家的势力远比不上容家,可他不会蠢到跟连家的人硬碰硬。但容老太太叮嘱过他,要抓到心蕊出口气,恩人的任务他又不能不完成。
旁边的阿四是许梵的得力助手,早年也受过连澈的恩惠。他听连澈将秦淮的底细说出,霎时明白了一切,不禁佩服起连澈的聪明。
小公子之所以从容不迫,其实想借用容家的势力去找心蕊。连澈深谙人性,知道容老太太年事已高,从去年年末开始就频繁进出医院,随时可能离开人世。老太太打小就性子暴烈,睚眦必报,对订婚宴上被羞辱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之前顾忌心蕊在连家人身边,又碍于容海若的面子不敢轻易出手。
连澈在T国故意放出消息,老太婆果然上当,这不马上找了秦淮去寻心蕊。这老太婆向来不喜欢光明磊落的手段,这些暗里的事做起来得心应手。连澈只需要跟着老太太在T国最看重的秦淮,很容易就能找到心蕊。
连澈笑说:“我知道你为难,你回去告诉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何必跟小辈过不去?请她大人有大量,放过她吧。”
秦淮也是个聪明人,电光火石之间就清楚自己的恩人这是被眼前的小年轻给利用了。这要是传回去,老太太不得直接气得脑溢血。可他这么回去,又如何交代?看着眼前面容沉静的连澈,内心近乎崩溃。
这边送连澈来的阿四也没闲着,他在连澈与这伙人交锋的时候,已通知了许梵。不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车子驶来的声音。
许梵带来的人很快就将秦淮等人包围住,连澈浅浅一笑,说道:“秦大哥,你回去就跟老太太说,你的人遭到了袭击,让她给跑掉了。她最多就是骂你一两句,还能对你怎么样?这么多年,你为老人家做了不少事,你的忠心她看在眼里,不会过多责罚的。”
秦淮不做声,但面如死灰。老太太的不会“过于责罚”大概是什么程度,旁人不知晓,他却是清楚。他在T国重新娶妻生子,虽享天伦之乐,但难免给了他人把柄。这回去十之**断根手指了。
连澈轻声道:“你跟我耗着又有什么好处?你前妻和儿子不还在琴洲?”
犹豫了一下,秦淮咬牙道:“好!连先生,我今天就给您一个面子!走!”
这群人撤的也快,连澈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变寒,对阿四说:“你叫人带这位女士回去。” 他看了看乔。
“客气点!” 连澈寒声道:“别动手动脚的。”
阿四恭敬道:“没问题。这位女士,请不要为难我。” 他的手脚确实干净了,但手上的力度丝毫不减。心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乔在挣扎中被塞进了另一辆车子里。
她和连澈是最后离开的,坐的依然是阿四开来的那辆不算新的奔驰。
“走吧,开车。” 连澈嘱咐道。
阿四点点头,车子在黑夜里悄然启动,离开了这座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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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春节假期过的相当精彩,跟电影似的。”
连澈笑吟吟地摸了摸心蕊头顶,见她不语,又说:“恍恍惚惚的,不会是吓傻了吧?看看你多厉害,跑出去一趟惊动这么多人。话说,你是喜欢我及时出现救下你呢,还是落到容老太婆手里?”
狭小的车内仿佛一个巨大的囚笼。偏生阿四没有开广播和任何音乐,耳边只有连澈如恶魔般的低语,即便心蕊是故意酝酿了这一次出逃计划,也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
心蕊迅速抹掉他落在头顶的手,飞快地问:“乔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连澈耸耸肩:“当然,如果你表现的不好,那她可能就会怎么样了。”
她抬起头去看连澈,他的面庞被透进的光映得忽明忽暗,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目光却深邃阴冷。
连澈的手缓缓摸到了她的胸.口,一开始心蕊以为他是要占便宜,可他的手只是停在她心脏的部位,没有多余的动作。听到她的心跳有点加速,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扑通不止。
他将手移开,问道:“你在想什么?谋划下一次离开?”
心蕊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知道错了!”
“乔很早就知道你是个骗子?还是不久前知道的?”
“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我就说她那么不认真学习是有原因的。那你们是怎么计划一起跑的?我一直注意着你们之间的往来和谈话。”
“我和她,有一些暗号。”
“嗯?就是只有你们之间才听得懂的东西吗?”
“是的。”
“真不错,你还是很有脑子的。” 他语气是夸奖,可眼神却幽深的如一口古井,让人看不出真实的情绪。心蕊也无法判断此时连澈的想法。她想,那个人教的真是太难学会了。永远不要去料事,因为事是人做的,事是变化无穷的人,一定要去料人。
可是人心难料,又岂能被她轻易看穿。
连澈冷冷凝视着她,心里翻江倒海。他被摆了一道,太过相信侦探调查的资料,认为乔真的对心蕊充当冒牌货之事一无所知,因此翻了车。
“感谢你为我的假期增加惊喜,今晚的追逐战真的挺愉快的。” 连澈说得心蕊的心一蹦一跳的。
担忧妹妹,不知连澈的手段,不懂未来该怎么做,如何能达成最终目的,这些东西在脑海里搅成了一锅滚烫的粥。
忽然感到小腿一凉,心蕊刚想低下头去,就听得连澈冷冰冰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不许低头,看前方。”
一定是她的长裙被一点点的撩.开了。车子里幽暗,后面又因怕影响了司机的视线不能开灯,她仅剩的一点光,是路灯和车灯溜进的光。
心蕊虚弱地说:“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
“可是,可是——”
她被迫看着前方,视线笔直的好像在考驾照。开车的阿四当然直视前方,心蕊将视线移到后视镜,她真怕阿四的眼神会突然飘到后视镜上,或者他在某个停车路口的时候回头,看到现在连澈在做的事。
“你还记得上次洪水泛滥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 连澈从左边盯着她的侧颜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
他贴着她的耳垂,低声道:“你那时在求我,你那时想亲手撕毁我们之间的赌约。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心蕊往旁边歪了下脑袋,连澈厉声呵斥道:“我刚跟你说了什么?直视前方!”
心蕊被他这么一呵,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大腿很冷。这该死的空调冷风嗖嗖的,之前还有裙子遮挡,现在——
“我问你话呢,还记得我们赌约吗?”
“记得!” 心蕊将这两个字喊的特别大声。察觉到阿四的头下意识的往右边偏了一下,又压低声音,“我们赌了谁会是第一个屈服的那个人。我赌是你,你赌......是我。”
心蕊在想,前面的阿四是如何做到不动如泰山的。难道他伺候人惯了,这种事各种大佬做得不少,所以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又或者阿四才是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和尚,心中四大皆空。
“几天没有就不习惯了?说话,不然乔就惨了。” 连澈笑说。
“你要我说什么?” 她的声音和平时已完全不同。阿四又动了一下。
“心蕊,要不你再求我一次?”
她这时却倔强的抿紧了嘴巴。眼看她如此,连澈的眼睛里幽冷寒静的东西越发明显,与此相对的是他在隐.秘处温暖的手指。心蕊索性不再做声,不管他问什么,她都咬牙坚持不回答,任由他各种放肆。她希望阿四只觉得后面是一只老鼠在因饥饿寻找食物,所以才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古怪声音。
连澈忽高声说道:“阿四,车上有矿泉水么?”
“有的,在这里,我给您拿一瓶。”
“好的,麻烦你在右边停车一下。”
他接过阿四给的水,骤然的离开让心蕊在失去压力的同时也被空调吹的一冷,那冷气从脚踝直到核心,她冷的一个哆嗦,颤抖着往右边倒了下去。连澈下车用矿泉水给自己洗了手,又接过阿四递的纸巾,一番细致的擦拭后,才重新回到车上。
“先生,我送您去许老板的度假山庄?”
“不了,许梵今晚可能还生我的气。” 想起自己的恶作剧,连澈失笑道:“随便找一家酒店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今天你辛苦了。”
这个体恤下属的家伙却完全不在意身边的人。心蕊的脸颊染上了绯红,眼里还带着水光,她恨不得找来一块冰给自己降降温,那里湿漉漉的一片,难受。连澈有洁癖,她在他身边久了,也沾了他的习性,再冷的天也要坚持洗澡。
终于到了酒店,阿四跑来开车门,连澈刚下车,看到那软成了一滩水的家伙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完,忽然觉得她像受惊的小鹿,让人怦然心动。
“我——”
“闭嘴。”
他呵斥一声,却不怎么凶,伸出手去,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另一只穿过了膝盖下方,竟然就将她打横抱起,抱下车来。
连澈的手缓缓移动到了上方,就按在她脖颈的动脉处。
进酒店之前,听他低声道:“勾着我的脖子,就像我们是情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