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的菜单,您看看想吃点什么?”
服务员将单子推至她面前,贺冬书当下没点,只是抬头说:“谢谢,我等朋友一块点。”
还以为沈秋羽会带她去喝咖啡、□□致小蛋糕,没想到是来吃中式小点心。
两层的小楼,52号桌正巧在窗边,对着大门前的院子,周边是一片茂密竹林,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竹子,明明叶子掉得都差不多了,但风一扬起来,还是簌簌地响。
她撑着脸,往窗外望,见着沈秋羽从副驾上下来,关车门后拿着手机对着车窗拍照。
所以他真的拉下了东西吗?她选择不戳穿这个秘密。
或许是因为离湿地不远,这块区域又没什么高楼建筑,从这里远眺能见到完整的采桑湖风貌,以及更远一点的候鸟湿地。
不过那些白鹤此时已经小到成为了风景中的一个像素点。
贺冬书心情很好,轻哼着歌等待沈秋羽上楼。
“我来啦!久等了,”他带着一身没有完全消失的冷空气落座在贺冬书的对面。
贺冬书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对方放在桌边的手机,顺手将菜单推给沈秋羽,“是忘记拿手机了?我不知道吃什么好,还是你来点吧?”
“嗯嗯,手机忘拿了。不知道吃什么吗?”将菜单翻了几页,沈秋羽皱眉,拿起单子往她身边凑,“我坐你旁边吧,我们可以一起决定吃什么。”
“点一个招牌?还有这个,以及这个?”
“可以。”
“点心我点了,那喝的你来决定吧。”
菜单不是打印的,是人工画上去的,每道点心和茶水的介绍都是用墨水写的小楷,翻不了几页就能嗅到它散发出来的淡淡墨香。
“这个吧,”指尖移到图片上的白毫银针,“我还没喝过白茶。”
“那好,就它了,其实我也没喝过,我们可以期待期待。”
东西点好了,沈秋羽却没有要回到对面座位的意思,只是环顾了四周问贺冬书:“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这家餐厅呀?喜欢吗?”
以前没注意,现在她才发现沈秋羽很爱问自己喜不喜欢、心不心仪某样东西。
“喜欢。很安静、祥和,坐在这里人会变得松弛柔和,”指着桌上的青瓷花瓶,她继续道:“我还很喜欢瓶子里插的冬青和松针,清香淡雅,很漂亮。”
总归是带人来对地方了,沈秋羽受到鼓舞,喜气洋洋的,随着她的话附和:“对呀对呀,我也觉得。你喜欢的话,下午回去的时候,我们去买花市场买一点?”
“好啊,你呢,有喜欢的花吗?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你请我喝下午茶,我送你一束花当小年礼物吧?”
“可以吗?”
“当然啦。”
“那晚点再看看,我们先填饱肚子。”
谈话间隙,点心茶水都上了桌,这一小小的空间里很快弥漫起茶点的清香。
贺冬书实在好奇白毫银针的味道,率先端起茶水闻了闻,微微瞪眼,惊喜地说:“很清冽,像干芦苇的气味,”抿了一口后,她放在杯子戳了戳沈秋羽的手肘,“试试?你应该会喜欢。”
正准备饕餮附身的某人默默放下手里捏着的山药糕,乖巧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装模做样地咂摸了下嘴里的余味,眯眼细品又细品。
“对,像干芦苇的味道,一股青草味。嗯...也有点像嫩芦笋,带着点甜。”
“沈秋羽。”
他放下茶杯歪头,“啊?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贺冬书摇头,含笑指着他刚刚喝掉的茶说:“你喝的是我的茶。”
嘶,被发现了...沈秋羽故作惊讶,想要站起身却又被她按住,“不好意思,我顺手就拿了,没注意,那你喝我这杯吧,干净的。”
“没事,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害怕他尴尬,贺冬书拿起茶壶把杯子倒满放自己面前,解释说:“杯子的花纹挺好看的,我就用这个,不用换。”
看着贺冬书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喝茶,沈秋羽咽了咽口水,不争气地脸红了。厚着脸皮装傻拿错杯子的是他,怎么说也不会觉得尴尬才对,但贺冬书这么一说,又拿着原来的杯子用,他反而不自在了。
“咳咳,对不起,”沈秋羽握拳捂嘴,不敢看身边的女孩,低沉着嗓子说:“待会去净云寺,我给你买条手串吧。”
她不解,问:“为什么啊?”
“就当...给你赔罪。”
贺冬书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不用,就是拿错杯子而已,干嘛要赔罪。你要是真的觉得有罪...”她叉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有威严一点,“我现在就赦免你。”
沈秋羽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将龙须酥往她面前推了推,弯着眼角说谢谢。
下午茶吃多了人容易变得懒洋洋的,离开茶馆,上车不久,贺冬书一歪头靠窗就睡着了。
往市里开,窗外的风偃旗息鼓,涌进耳边的变成了车水马龙的喧闹。车停在景区附近的一个地下停车场,那里车少,安静。
车里的灯都暗了下来,空调仍旧开着,他没打算立刻把人叫醒,只是默默地从镜子里打量她。
贺冬书睡相很好,缩在一角,小小的一团,也许是做梦了,眉毛微皱,睫毛翕动,像蝴蝶扇动翅膀,忽地将他拉回高二时的某个午后。
似乎是体育课?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回教室,只记得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贺冬书趴在座位上。
她睡着了。
夏天很燥,破烂的薄纱窗帘被热风吹成白色塑料袋,在窗边张牙舞爪。天气太热,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于是他把教室后面的两台立式空调给打开了。
学校太抠门,空调常常只是摆设,除了老师他们谁不能够私自打开使用,但沈秋羽还是毫不犹豫点了开关键。
温度终于降下来,湿透的T恤贴在背后凉飕飕、黏糊糊,他想到走廊吹风,经过贺冬书时却又鬼使神差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敛声屏气地用眼睛描摹她。
空调外机滴着水,和她的呼吸刚好错开半拍,在内心挣扎了几十秒后,沈秋羽还是拿出手机将她微微皱着眉头的睡颜记录下来。
这张照片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成为了他的手机壁纸。
“嗯...怎么到了不叫醒我?”睡眼惺忪的贺冬书发现他正盯着方向盘发呆。
“刚停车一会,”意识到人醒了,他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把灯打开,“醒得早不如醒得巧,我们正好到净云寺。”
“真的吗?”她低头解安全带准备下车,“那我还挺会拿捏时间的。”
确实,不仅能拿捏时间,还能拿捏他的心,沈秋羽如是想着,顺手将她脱下的围巾带上,“戴上吧,外边冷着呢。”
她没推脱,打量了一眼沈秋羽笑意盈盈的神情,把围巾戴上了。
“谢谢。”
刚出了停车场,围巾的作用就用上了。
“下雪了...”贺冬书惊讶地用手去接天上飘落的小雪花。下的雪像盐粒和泡沫,落在指尖上一捻,化成微凉的水。
沈秋羽也觉得新奇,抬头去看略微阴沉的天空,“天气预报明明说是晴天呀。”
天气多变,也不是怪事,但海北很多年没下过雪了,今年的初雪还能被他们赶上,不错的兆头。
“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嘛,雪小,不用打伞吧?”她说着就凑到沈秋羽身旁,踮脚伸手去够某样东西。
“怎么了?我头发乱了?”他站定不动,紧张地问。
“噗,”一片白色羽毛在他面前晃悠,她嬉笑,“没有,只是沾上了一根羽毛,你看。”
羽毛被融化的小雪球打湿,一半蔫蔫的,一半蓬松地在微风里飞扬。
“哇喔,估计是在采桑湖那边沾到的,”从她手里拿过,沈秋羽看了几眼,神色自然地揣进自己口袋,“雪小,估计一会就停了,不用带伞,走吧。”
寺庙在山上,需要爬一小段路,好在雪小,地上不湿也不泥泞,俩人很快就到了寺庙门口。
大门处可以免费领三支香,想要进贡更多的香火就需要自行购买。
“要买蜡烛纸钱吗?”沈秋羽握着三支香询问她的意见。
其实贺冬书也不知道买不买,虽然有言说心诚则灵,但看了眼前面几个游客把该买的东西全买了,她当下就当了回墙头草,对着沈秋羽点头,“买点?”
摇摆不定的语气。
“行,”沈秋羽推波助澜,三秒不到就付了款。
也许是下午天气不够好,寺庙里的人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多。进门后,里面大院中种着一颗三人合抱才能框住的乔木,一旁排着大大小小的十几个香炉,不少人正点香烧纸,双手合十地闭眼求愿。
得益于昨天踩了点,不至于不知所措,沈秋羽带着她将手里的香和蜡烛点燃,在香炉前找到空位过去插上。
“小心手,”沈秋羽怕她被香灰烫到手,于是伸手带着她将纸钱一一放进去燃尽,“好了,现在我们的咚咚可以拜拜神佛了。”
“嗯。”
贺冬书有模有样地闭眼、许愿,然后朝着前面的佛龛拜了三拜。
刚刚她什么也没求,只是大脑空白着机械性地鞠躬,睁眼后发现沈秋羽正看着自己,她问他:“你不拜拜?”
“拜,你有什么愿望?”
“我吗?你不向神明说说自己的心愿吗?”
“不用,我...”
他的愿望就在眼前。
“我暂时没有需要许愿的,但我可以替你许愿。”
贺冬书被他的话逗笑了,反问:“这还可以替吗?”
“当然。怎么样,有想好新的一年求些什么吗?”
“没有。”
“啊不对,还是有的。”
“什么?”
“国泰民安。”贺冬书皱鼻,拍拍他肩膀,“替我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