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为臣 第7章 第 7 章

驻守待命的日子长达一年。在处理军中琐事，操练军队的同时，与主公的信件往来也从未中断过。

我在信中建议他扩充军队，他十分赞同，并且表示人已经在见我的路上了。

"报！主公到！”我手中的兵书一抖，抬头便看到了那抹玄清色的身影，彼此的视线相交于无言之中。

距离我上次回建业拜访主公，虽只过了两月，心中却时时刻刻难以忘怀。

“伯言，你消瘦了。”他的动作相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

“我已听取你的建议，现军队已扩充完毕，尚缺几人统领新扩建的军队。”

“你在这也待了有一年了，对军中大小事务应对自如。”他向我投来肯定的目光，眼底尽是赞许，“如今回到我身边来吧，我需要你。”他坚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陆逊听令，今任命你帐下右部督，统领帐下亲卫部队，明日与我一同返回建业。”他连忙扶起跪下听旨的我，一举一动似水般柔情。那一双修长的手，所触之处无不令我心神荡漾。

“我今日便歇在你房内。”他道。

房中烛火长明，我们商讨着当前局势的对策，迟迟没有入睡。

“荆州一日不还，我便一日不安。”看着地形图良久，他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面上平添了几分阴鸷的色彩，”先前子敬还在世的时候，我派他前去索要荆州，谁曾想刘备那厮多次找借口推辞，他根本就是不想还！”

“谈判是行不通的，荆州这块宝地对孙刘两家来说都相当重要。想要夺回，动兵是必然的。可眼下时机还尚未成熟，孙刘两家联盟还需继续维持。若是以强硬手段夺取荆州，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终被他人坐享渔翁之利。主公需得等，等到可以将我们的损失最小化的时候。"

“我知道，我只叹自己现在无能为力。”他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

“荆州早晚会回到我们手中的，”我轻声安抚他坐下，拍拍他的衣领，疏散着他内心悲观的情绪， “不必忧虑，东吴的文武百官始终为此努力着。”我轻轻揉着他因为焦躁不安而一起一伏的肩膀。

“关羽独自一人镇守荆州，此人虽骁勇善战，但骄傲自大是他致命的弱点。日后想要取胜，这便是关键的突破口。”

“有卿如此，乃吾之幸。”随着我手中力度的不断变化，他眉眼间的阴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绵绵不绝的情意。在微弱的烛光的照映下，他挺拔的侧脸交融在我的视线中，我抬手描摹着他的轮廓，试图将我所见的，所触摸到的永远刻在记忆中。

“歇着吧。”他剪断残留的最后一缕灯芯。

转眼间赤壁十载，荆州却有借无还，主公时常为此事忧心。

彼时我正驻军芜湖，听闻子明患病返回建业，当即决定前去拜见。

“子明，近来身体可还好？”

“病了许久也未见好转，再三思虑下只得返回建业。”

“主公近来为荆州一事多有烦忧。在下有一对策，不知子明可否愿意听。”

“但说无妨，愿闻其详。”

“关羽一向自恃其才，若是听说您在病中，必然更加防不胜防，这不失为我们夺取荆州的机会。”

话音刚落，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立即回过神来，“此法虽好，但关羽勇猛，素有盛名在外，我们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荆州便不夺了吗？来日未必会有这般机会了。”

“主公自有计划，我们听主公的便是了。”他这般异常的反应令我诧异，语气中夹杂着从未有过的敷衍。

“子明，你这是...”我叫住他，尝试与他沟通。

“伯言，我知道你对荆州一事格外上心，主公又何尝不着急？你且留在原地待命，过些时日自会明白。”

我正欲开口，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

“况且，你可知道最近朝堂上有些关于你的言论？”

“何事？”

“有几位老臣上书，劝主公日后一定不可重用你。陆氏与孙氏曾有过恩怨，他们怀疑你留在主公身边的动机不纯。”

“我陆某虽不是什么大贤大圣之人，却也时刻谨记忠义二字。既然选择了主公，就一定不会背叛他。”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好，我信你。”向我告别之后，他转身离去。

我静静思考着他的话。这会成为我们之间的信任危机吗？他先前一定也知道孙家与陆家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但他从未向我问起过，我也从未向他解释。

几日过后。

“大人，主公派人来报，召您前往建康觐见。”

听到此消息的我下意识认为是夺取荆州之事有了转机，日夜兼程赶往建康。

议政殿内，主公眉目舒展，我许久没见到他那样笑过了。

“仲谋，可是有何喜事？”看到他的笑颜，我的语气也不禁激昂了几分。

“是转机。”他递给我一份奏疏，“这是前些日子我与子明商讨决定下的，取荆州之道，自在其中。”

“关羽意识到我们对荆州三郡虎视眈眈，即便是忙于攻打樊城与襄阳，依然在后方留下很多守兵。子明便想着以治病为由，撤一部分的军队回建业待命，也好让关羽掉以轻心，减轻对我们的防备。”

“说起来我们倒是心有灵犀，你那日向子明提出的对策，竟与我二人先前定下的计划不谋而合。”

“这倒是巧了。”我心中思绪万千。子明那日的守口如瓶，会不会皆是主公的意思。

只因那些大臣的旧事重提，我们之间建立起的信任，这么容易便被挑拨了吗？而这份信任，如今又还剩下几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主公不会因为那些只言片语就改变的。

我不动声色垂下头，试图掩埋我复杂的情绪。

“你在想什么？”他捕捉到了我的动作，朝我勾了勾手，示意我上前。

我摇了摇头，将头垂得更低了。

“一眼都不敢抬头看我，还说没有？”他凑到我的跟前，“我现在才将此事告知你，你莫不是以为我因为近日朝堂上所提之事，对你有所提防？”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伯言还真是心思细腻，我都未曾疑过你，你却要与我先生分了，叫我好生伤心呢。”

“自然不会，主公若是疑我，必然不会用我。况且此乃军机要事，主公不告诉我自有主公的道理。”话虽是这样说，还是难掩我内心的落寞。

“胡说，你明明是有些失落的。”他抬手支起我的下颌，“我并没有刻意让子明瞒着你，只是忘记嘱咐他不必将此事对你隐瞒。他摸不准我的意思，出于对军机的保密，便自作主张，先瞒了你一阵。”

“至于那些大臣所提之事，我一个字也不会信的。不管孙家之前与陆家有怎样的恩怨，你如今已是我的人，我便毫无保留地信你。”

“子明昨日临走之前，还向我推荐了你，代替他留守陆口。”他拂去我身上残留的尘埃，”我本就有意如此，现已下令拜你为偏将军，代替吕蒙之职。到陆口后，低调行事，助长关羽的傲气即可。”

“我这样说，可有打消你的疑虑？”他握着我的手，捂在他的心口。

“我不该这样想你的。”我顺势依偎在他宽敞的臂怀里。

到达陆口的数日内，我修书无数，妙语连珠，称赞关羽的功德与品性。他本就轻视我这位籍籍无名的将领，在我的夸赞下愈发大意，过不了多久便将大部分后方的军队调至前线，以抗曹军。

我向主公通传时机已到。

十一月，白衣渡江，我军大捷，夺荆州三郡。

生擒关羽的消息传到我耳中之时，我即刻快马加鞭前去见主公。

主公必然会派人劝降关羽，然而以关羽刚烈的性子，他必不会为此所动。若是主公盛怒之下下令将其斩杀了，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刘备来说，偷袭荆州事小。况且荆州本就是借来的，他心中应该早有准备，未必不能原谅我们。可若是将关羽处死，孙刘两家早晚必有一战。

“主公，万万不可处死关羽！若是处死关羽，必会激起孙刘两家大战...”见到主公的第一眼，我便急着上前讲述处死关羽的弊端。

“你来晚了，伯言。”坐在高位上的他面色阴郁，难以捉摸。“我一时冲动，已经下令将其斩首，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麻烦大了。”我闭上双眼，不敢相信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