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礼的羞耻心稀少得很,不过一瞬,便淡去了。
她满脸真诚抱歉的对趴在床上的匐勒道:“匐勒,多谢你照顾钟磊,钟磊忧心你的伤,求到了我这里,只是我身边没有收着这些东西,寨子里的情况,你也知晓,所以我暂时没有法子给你弄来伤药。”
匐勒年纪虽然不大,但面目沉静,听李礼如此说,也没有失望,只是垂眸道谢,“劳烦了。”
李礼眸光微动,又道:“虽然有些困难,但我还是会尽力而为。”
匐勒道:“多谢。”
李礼一手合拢扇子在掌心轻敲,这样完全不给她搭话的机会,还真就、挺无懈可击的。
李礼自来熟的走到匐勒床边坐下,笑道:“听钟磊说,你喜欢听我讲故事?”
匐勒点头道:“是。”
李礼有些意外他的坦诚,她还以为他是故意把天聊死,避免和她接触呢。
看来只是性子冷淡了些。
李礼笑得越发真诚,“我也喜欢这样的故事,曾经有一个人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我觉得很是。”
匐勒话虽然少,但听人说话却很认真,李礼说完,他慢一慢才赞同的点头。
李礼笑着又问:“你读书识字吗?”
匐勒摇头又点头,“钟磊教了我一些。”
李礼笑着点了点头,看来这就是匐勒护着钟磊的原因了,她就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不过身处这样的境地,他还能有要读书识字的见识,可见这人心志的不凡了。
李礼笑道:“嗯,钟磊是我的徒弟,你嘛,算是钟磊的半个徒弟,这么论起来,你和我……”李礼拖长了声音,话说得促狭而亲密起来。
匐勒面上并无赧色,略微思考了片刻,竟点头道:“如果先生不嫌弃。”
李礼微微诧异,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她不嫌弃,他就不介意做她的徒孙吗,做钟磊的弟子吗?
嗯,做钟磊的弟子……
李礼忽的又笑了起来,不是她嫌弃自己的徒弟,只是钟磊和匐勒,匐勒成熟得像是钟磊的父亲。
可就是这样的,他也愿意认下钟磊这个师父。
是真的实诚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李礼眸子转了转,她不信。
所以,是奔着他师父的师父,她来的。
李礼心里有一些些的得意,这小孩儿,挺有眼光。
“不嫌弃,”李礼笑着摆手,极厚脸皮的顺杆往上爬,“若是你不嫌弃,可以和钟磊一样认我做师父,你们两个做师兄弟。”
钟磊再见匐勒的时候,神色有些恍惚,就这么的,他和他就成师兄弟了?
“这是师父让我给你送的药。”
钟磊把伤药递给匐勒。
做李礼的徒弟,待遇正经不错,也就匐勒拜师的次日,李礼就把伤药拿到手了。
匐勒垂眸摩挲着手里的药瓶。
这是伤药,也不仅是伤药,寨子里如今对进出管控极严,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么迅速的拿到药,说明她在寨子里的能量不小。
愿意为了他做这样的事,也能看出她待人处事的态度,至少对他这个徒弟的态度是宽仁的。
“去,把李礼叫过来。”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小半个月转瞬即逝,寨子里少了些人,局势似乎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对于出入的管控也不再那么严密。
但李礼被传召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这个内乱平息得太迅速太平和了些,土匪们没有打起来,用拳头解决事情,就很意外。
这次传唤,并不是像前几次那样在大堂里面对一大堆土匪,而是在寨主的院子里,人也只有他和白发老翁,以及另外五六个头目。
李礼以为他们是想要秘密安排人和她学做水晶石,或者说酿酒,然而也不是,就只是单纯的吃个饭、聊聊天。
所以,这是拉拢来了?
那说明这寨主还是没有完全掌控这个寨子。
毕竟这群土匪不是有耐心的人,若真的完全掌握了,就该催着她挣钱,催着她谋划大业了。
李礼神色轻松的同几人喝酒笑谈,什么都回的客客气气,但又什么都没有承诺,只道是大事,要小心谋划,就是提前谋划好了,也要应时应事而变,以及她虽然想要报仇,但也是把寨子里兄弟们的利益放在心上的。
五六杯酒水下肚,李礼就有些晕乎的大舌头起来,眼睛雾气昭昭的显示着主人的醉酒,这下就更不用多说了。
一场寨主觉得私下联络了感情,然而实际很官方客套的聚会,还算是宾主尽欢。
寨主肤色黝黑,又有满脸的络腮胡,看脸色是看不出他喝醉与否的,只是熟悉的人,看是能从他的神态举止里瞧出不同。
就如此时,他看着清醒,说话也明白,实则却有些醉了。
他袒着上衣,露出大半胸脯,瞧着伏倒在几案上的李礼,视线从她的脸上转到她因为酒水而格外鲜红水润的唇上,又从她的唇上,极缓慢的落到她的身上,几乎从眼睛里长出手般,从她的身上一寸一寸的扫过。
李礼虽是‘男子’,但汉朝延续四百年,那些个皇帝就没有一个没有男宠的,就是史书上记下名字的男宠也有十好几个,所以,魏晋也有好男色的风气,甚至绝色的男子比绝色的女子更难得,也更受追捧。
而李礼不仅有一张艳丽绝色的面容,她还是最主流的那种美。
即面若好女,肌肤白嫩,身材纤细单薄,又读书识字,有文人名士的气韵风流。
与之相对应的,匐勒那样的长相就很不受欢迎,不说低贱的异族血统,只太过硬朗的身材长相就很不符合时下审美,尽管他在李礼看来是一个异域风情十足的小美男。
寨主眼底的垂涎几乎要满溢出来,俯倒在案几上的李礼开始有些担心,要是这样再喝下去,他再醉得厉害些,要是没了理智,那她、妈的,狗色批也是不足与谋的!
就在李礼暗暗担心之时,白发老翁也很有些醉了,他歪歪倒倒的站起来道:“不行了,老夫也醉得不行了,今日就到在这儿吧。”
“二郎,”白发老翁转了一圈,浑浊的老眼找到李礼,便踉踉跄跄的向她走来,“走,扶我回去。”
李礼若刚被叫醒般迷懵的看向白发老翁,略微反应了一会,才好似听懂了白发老翁的话,慢半拍的点头,站起来扶住他的胳膊,两人也不看别人,就这么相携着往门口走去。
至于后头留客的声音,都醉糊涂了,自然听不见,也反应不过来了。
两人歪歪扭扭的走出一段,一股夜风吹过,吹散了几分夏夜的燥热,也吹淡了几分两人身上的酒气。
但这股小风,是绝对不足以叫一个喝醉的人恢复清明的,然而李礼和白发老翁吹过这股小风后,却不约而同的褪去了许多‘醉意’。
两人对视一眼,又相似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次日,李礼也宣布自己要宴请山上的诸位,庆贺的缘由是觅得一佳徒。
只是李礼日常用度都讲究得很,这宴请宾客就更是讲究了,帖子虽然下了,但宴会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需得有小半个月的时间确定菜色、购买物资。
因为菜色不是随口定的,一应菜蔬米粮也不是买回来就完事,得买回来了,做好了,她吃过了,觉得可口合适了才行,若不好,还得另换一道菜色,然后再安排人买来材料做过,再尝过,满意才行。
总之,李礼的这份讲究让莫荆和铁棍四个,连带着大徒弟钟磊,以及马上要拜入门下的二徒弟匐勒都忙碌得不行,六个人连日山上山下的跑,就这样六个人都还不够她使唤。
做凉菜的要一个专有的师傅,做肉菜的又是另一个,还有做汤的做点心的,就连碗和盘子,她都要挑剔。
炎夏时节,这样的忙碌和奔波真是叫人苦不堪言。
石头抱着一大摞盘子爬上山,刚走到寨子门口,就坐倒在地上,用袖子扇着风,气喘吁吁。
看门的人瞧着他满头满脸的汗,也顾不上盘查他买的东西,直接招手道:“快进来遮遮阴喝口水吧,瞧这累的,怎么,前头那批盘子,先生就挑不出一个满意的?”
“要我说,就算先生挑剔,你这眼光也有问题吧。”
石头捧着大碗大口喝水,根本顾不上和他们说话。
挑剔?他们家郎主哪里是挑剔,他都怀疑她是在故意针对他,不然为什么,他们四个,偏他分到了粗苯的碗碟。
或许是他的名字起得不好,石头嘛,碗碟这些,郎主说都是泥土做的,唉,都是地上的东西,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偏着了他。
石头坐着缓劲,整个人像是累傻了晒傻了,陷于无尽的怀疑和悲愤中。
远远的,匐勒一手提着两罐子酒回来了。
也是满头满脸的汗,他皮肤白,瞧着皮肤都有些晒伤了,两条胳膊的肌肉绷得极紧,因为他负责的东西比石头负责的更重。
石头看见他,心里一下子好受多了。
嗯,郎主没有故意针对他,他的运气也不是最差的,这一个负责酒的才是真惨,这一位还是郎主的徒弟呢。
因着这份微妙的同情和优越感,石头倒了一碗水,往前迎了几步,“唉,歇会儿吧,喝口水,唉,你也不容易。”
匐勒却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他双手都被占着,也并不打算让他喂他,只看向守门的几个兄弟。
那些个守门的人瞧了好几日,最初还羡慕匐勒走了好运,被李礼收为徒弟,可眼瞧了这么几日后,“嗐,快进去歇会儿,喝口水吧,你们是真不容易。”
匐勒微微颔首谢过,径自走过石头,把酒放下,自己另外倒了一碗水喝。
石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端着的水,皱着眉头,眼底划过一抹怨恨,他嫌弃他用过的碗?
哼,郎主当作奴仆一般收下的低贱的异族的徒弟罢了,竟也给他摆上谱了。
*《旧唐书·魏徵传》李世民:“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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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