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天基本都在讲卷子,千初听的犯困,但为了不干扰夏轻安,还是一直强撑着意识。
晚自习的时候,有人发消息给夏轻安,夏轻安把手机从桌兜里露出来,垂下睫看消息。
对面发的是一张图片,夏轻安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家旁边的停车场。在图片里,已经长草的一格车位停了一辆黑色汽车,夏轻安看了一眼车牌号,果然——是他们回来了。
千初下意识发问:“他们是谁?”
夏轻安难得回答他的问题:“我爸妈。”
千初“哦”了一声,想起刚才那个发信人的名称——傅小,怎么总有种熟悉感……
夏轻安有些意外,他很确定千初不认识傅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们妖怪对同类的名字都敏感?”
千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也是妖怪:“可能她就在附近。”因为千初平时是不会对妖怪的名字敏感的,毕竟那么多重名。
夏轻安皱了皱眉,告诉千初:“帮我看下老师。”而后自顾自低下头打字:“你来井阳了?”
对面讨好一样发了一大顿猫猫表情包,而后才娓娓道出自己来此的目的:[我昨天跟大长老吵架了,现在没饭吃嘛呜呜呜]
夏轻安叹了口气,心道妖怪都这么傻的吗。
千初第一时间为自己辩解:“我从来不跟长老吵架!”
他又想起对方姓“傅”,那肯定就是“九窑”的妖怪,想起九窑的傅长老,千初突然理解对方了。
傅长老比千渡还要大,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据说九窑光戒律就有一千多条,是与人类社会生活习性最相近的部落——凡是在九窑里长大的其他部落的妖怪,无一不是道法及格的纯在,不过九窑的本地妖怪……似乎有些天生反骨。
他们赢在起跑线,但最后却输的很彻底,九窑的妖怪不仅喜欢拉帮结派,还受不得委屈,凡是和人有矛盾,不管多小,一定要打一架才能过去,而且这一架还必须得打赢——一个人赢不了就两个人,两个人再打不过就三个人……打赢之后,第二天就能主动和好。
但如果双方都是九窑里的妖怪,那就没完没了了。
可他们明知自己的族人小气,偏偏就喜欢内斗,所以九窑的气氛一直嚣张跋扈,指不定哪一秒就打起来了。
夏轻安通过千初了解到了九窑的全部设定,啧了一声,难怪这小丫头整天离家出走。
不过千初记得,长老是不会亲自培育和抚养妖怪的,基本都是像千初这样,寄宿到哪个妖怪前辈的家里,让对方帮忙照顾,顶多也就不把小妖的身份证过户过去,抚养人填自己名字,就这还算是有点耐心的——“天巷”的姜长老就从来不在小妖的任何手续上写上自己大名,能在对方找工作的时候写一封引荐信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不过有一种例外——就是长老接班人。
一个长老的接班人要由十位长老公开决定,妖族会议进行了203年,至今只选出一个长老接班人,好像就是九窑的……
夏轻安挑了挑眉:“你们妖族制度搞的还挺完善,不过没想到她这么厉害。”夏轻安又想起什么,喊了一声,“小妖怪。”
千初:“嗯?”
夏轻安:“她也才一千多岁哦。”
千初焉了,真就是同龄不同人呗。
夏轻安笑了:“你们妖怪还在意这些?”
千初觉得夏轻安似乎心情不错,也乐意和他多聊两句:“谁还没点自尊心。”
夏轻安:“那我16岁就政治67,你怎么想?”
千初想闭麦。
“夏轻安,”千初饶过了夏轻安的问题,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
夏轻安愣住了,就像突然被时间定格——我有很高兴吗……不过:“很奇怪吗?我爸妈回来了哎。”
千初这才想起这茬,恰巧这个时候下课铃响起,一楼那些最先被“放行”,热闹像纸一样被点燃,从下面一直蔓延开来。光被欢呼震碎,零散地挂到夜空。
老师离开后,A班也被喧嚷淹没,千初突然看向前面的人。
“夏轻安!”
夏轻安闻言回头,恰好对上千初的眼睛,浅蓝色从他眼里溢出来,在夏轻安周围晕开,夏轻安被眼前的一幕惊到,放大了瞳孔,但不等他仔细端模,眼前的环境就像被人拉扯一般变的扭曲,而后再一眨眼,自己就到了校门口。
“我的法力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夏轻安,”热闹的四周没人发现夏轻安的消失,千初告诉夏轻安,“去见你想见的人吧。”
夏轻安神还没缓过来,身体往前冲去,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他什么都不想想了。
夏轻安的影子在路灯下缩短又拉长,他觉得自己真是被千初传染了,越来越傻了。
千初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他却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想见的人,不一定想见自己啊。
夏轻安跑到家,他在门口站了好久,久到全世界的氧似乎都被他吸完了,还是打开了那屏障一般的门。一开门,就看见了一男一女,女人眉目温柔,但皱纹却很重,看见夏轻安,扯出一个机械化的笑,而另一边的男人长相严厉,自顾自在厨房做菜,干脆无视了夏轻安的到来。
他们就是夏轻安的父母——何涟和肖田丰。
另一边的千初则把被夏轻安遗忘的傅小带到了自己家蹭饭,夏轻安随口跟他说了声谢谢,而后把自己拔回现实。
“哈哈……呃,轻安,你先去洗手吧,饭马上就好……”何涟说完就收回视线,不肯再看夏轻安一眼,掩耳盗铃一般玩玩手机看看电视,可是开到最大的音量却还是没法儿打破死寂。
夏轻安强迫自己开口说话,但嘴合了又张,始终憋不出一个音节。
他只好打下睫藏住落寞,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另一边的千初很懵,但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别去问夏轻安,他直觉那样做会有不好的后果。
夏轻安察觉到他的心理活动,选择沉默。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于是气氛死寂到全人类不再呼吸。
千初把傅小安置在客厅,自己回到房间做作业全力把注意力放到题目上,他随手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无聊时叠的千纸鹤,而后把它展开当做草稿纸,开始演算。
这边的夏轻安也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戴上耳机开始学习。
两个人就这样与屋外隔离,平时这种情况,夏轻安的世界就只剩自己——但现在,还有千初。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擅自打破安静——是江小在喊千初吃饭,千初和夏轻安同时抬起头,他俩书桌都正对窗户,一掀眸就能瞧见玻璃上因为反光被印上的自己的脸,因为心意相通,夏轻安突然生出一种错觉,千初比他先一步说出来:“夏轻安,我刚刚好像看见你了。”
不等夏轻安回应,千初突然又加上一句:“我好像想见你。”
夏轻安愣了好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蹭着笔杆,很久才回应千初:“那就一直想着直到明早吧。”
最好见到我的时候,还记得以前想过见我,最好见到我的时候,还继续想见我。
不要像我这样,变卦的那么快。
千初把他的想法尽收心底,实话实说:“那可能不行。我明天一见到你,你一骂我,我就不想见你了。”
夏轻安:“……………………”
夏轻安:“滚去吃饭,最好撑死。”
千初:“就是这样,我已经不是那么想见你了。”
夏轻安:“…………………………”
夏轻安家里的晚餐也没有落下太久,何涟在门外规规矩矩地叩了三下门,轻声唤夏轻安下楼吃饭。
夏轻安动作很快,一家人片刻便整整齐齐上了桌——晚饭是肖田丰做的,他有厨师证,手艺不错,三个人九个菜,不仅营养搭配,颜色也混的很好看。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菜好的不像家常菜的缘故,他们也生疏的不像家里人。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大家坐的远远的,闷着头,一副互不干扰的样子。
夏轻安被这凝重压的喘不过气,随手刨几口饭就放下碗:“我吃饱了。”
剩下的两个人不关心他是否真的吃饱,只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夏轻安抿了抿唇,赤着脚离开——他原本是穿着鞋的,脚掌上都还残留着毛绒拖鞋的余温,脚尖碰到瓷砖地板的一瞬间,凉意贯穿全身,几乎把夏轻安麻痹,但他还是咬着牙强迫自己转身。
另一边看了全程的千初心情复杂,这……能叫吃饭???
恰巧于燃在喊千初帮忙给傅小添饭,千初想都没想就起身离位,却突然被江小叫住:“穿鞋!——说了那么多次你就是不听,地上凉着呢。”
另一边的夏轻安通过千初听见江小的话,只觉得倒灌进一口二氧化碳,差点原地窒息而亡。但他很快收拾好想法,忍着脚心传来的凉意上楼。
不料千初却突然叫他:“夏轻安。”
夏轻安:“嗯?”
千初套回自己的毛绒拖鞋,暖意从他的脑海直接影响到夏轻安,他说:“穿鞋。”
夏轻安有一瞬发愣,而后一脚踩空差点整个人扑到台阶上,客厅的两个人听见动静,先是僵硬了几秒,而后才想起上前:“怎么了?”
夏轻安看着两人不自然的关心,垂着睫淡淡道:“没事,忘了穿鞋。”
何涟“哦”了一声,随后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尽了自己半辈子的回忆才想起来问夏轻安一句:“今天作业多吗?”
夏轻安穿好鞋后又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回应:“还好。”
何涟笑着憋出一句:“做完早点儿睡啊。”
夏轻安最后一摸衣角消失的楼梯拐角,只留下声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