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渡后来真的和千初到了于燃家,江小自然欢迎,即使已经睡了也坚持要大展身手,但于燃那边就没那么乐观了,他套着江小给买的恐龙睡衣窝在沙发角,就差把“不方便”三个字刻脸上了。
“于燃!——来帮忙。”江小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招呼着角落那团散发怨气的绿色。
于燃叹了口气,还是向自己媳妇妥协,拖着恐龙尾巴去了厨房。
于是客厅就只剩下千初和千渡两个人。
千初时不时就瞥千渡一眼,浅蓝色的瞳孔飘忽不定,跟得了白内障似的。千渡看不下去:“没怪你。”
千初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但他没分出耐心细想,他其实一路都在思考一个严峻的问题,但他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问长老。
千渡看出了他的心思,翘着二郎腿靠上沙发:“想说什么就说。”
好奇还是战胜了理智,千初抿了抿唇,问千渡:“长老,江阿姨也会死吗?”
千渡看向厨房忙内忙外的两人,点了点头。
千初又问:“能不死吗。”
他心里有答案,但还是想问一问千渡,因为在所有妖怪心里,大长老是奇迹的缔造者。
但奈何生死没有奇迹,千渡郑重地摇了摇头。
他也靠上沙发,问现场的第三个人:“夏轻安,你会死吗。”
对面没有回应。千初打下睫,心道:那就是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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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月考如约而至。
井阳二中考场按成绩分配,高一14个班,每班前三在第一考场,每班第三到第六则在第二考场,以此类推。
强击A班入学分班考收的就是年级前五十,所以千初年级排名七,班级排名也是七,在第三考场,和夏轻安在同一层,刚好一头一尾。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前三个考场都被分在四楼。
夏轻安很懒,高中前所做的所有的运动都是因为中考加体育,而且尤其讨厌,爬、楼、梯!
但学霸要高冷,所以学霸不说,大家都以为夏轻安任劳任怨,对于校方的一切安排都没有任何不满,只有千初知道,夏轻安每天上楼都在翻井阳领导的族谱。
千初也尝试过劝他释然,但夏轻安不为所动,并且要求千初和他一起讨伐。千初表示敬谢不敏,夏轻安就会说他没出息。
其实夏轻安虽然懒,但平时该有的运动量一点不少,先不说其它的,千初觉得每天跑三十分钟到家就已经完败太多同龄人了,爬四楼对夏轻安来说根本没什么,但千初能感觉到他是真的讨厌爬楼梯,具体原因不知,因为夏轻安拒绝解答这个问题,并且由于千初提出过,他还会记得刻意避免。
千初也不勤快,没结果的事情总是放弃的很快,干脆也没问了。
他和夏轻安也有了一个固定的相处模式——平时见面就全当不认识,招呼都不用打,有什么就脑子里交流,见这杖势,之前笃定他们关系不错的杜斌都开始动摇了。
因为上次在烧烤摊发生那事,千初考试这两天都是顶着满脑门儿绷带,夏轻安觉得这事儿多少跟自己有点儿关系,但他足够没良心,明明和千初就在同一层,但他对自己包的密不透风的同学兼后座从头到尾只问候过一次,就一句不痛不痒的“好点了吗?”问完之后甚至还懒得等对方说出回答,在“蓝牙”里收到回应后就径自离开了。
不过千初的伤也确实不严重,都是是皮外伤,再加上妖怪伤口愈合较快,这两天都好的差不多了,就左脸下颚处还有一块青着的,但江小不放心,说什么也要给他裹的严严实实,两张创可贴能解决的事硬是用了两卷绷带。
月考刚考完第二天就开始正常上课,千初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缠绷带,江小也就随他去了。他在校门口随便吃了两个包子当早餐,然后就进了教室。
千初自从刚开学被皇后点名提醒过后,起床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每天最迟六点半就到校,但他一醒脑子就停不下来,恨不得把世界每个角落都烙进脑海才好,也就吵的另一边的夏轻安不得安宁。
于是夏轻安也只能被迫跟着改变生物钟。不过不管几点醒,他都雷打不动地踩点到,宁愿和外面的流浪猫聊天打发时间也不愿意早一秒去学校。
今早的早读是白霞的,千初到的时候还没人,他发了一会儿呆,高韦祁就到了。
高韦祁是个寸头男生,坐在靠门那边第一组最后一座,因为离千初比较远,所以两人平时不怎么搭话,但高韦祁平时打篮球广交朋友,所以很自来熟,他一进门就跟千初打了招呼,千初也回了他一个你好。
高韦祁见状继续和对方搭话,问他平时来这么早居然不卷的吗,书都不带摆出来的。
千初不知道“卷”是什么意思,但结合前后文也能知道个大概,再加上另一边的夏轻安给他锤实了猜想,于是回对方:“会的都会,不会的看不懂。”
像他们这种成绩上游的,平时的丢分点就在“粗心”或“一时卡壳”,要么就是记忆模糊了,拿来讲的时候基本一点就通,很少会有完全不懂的题,高韦祁想起千初入学考的政治成绩,觉得千初指的“不会”应该就是它了。
“那也会有学习方法的嘛,你前座,”他说着努了努嘴,示意夏轻安的位置,“我以前和他当过同学,虽然他不记得我,但我对他印象老深刻了,小学五年级之前他成绩一直吊尾,还混,现在还不是重点高中抢着要。老牛逼了这反转。他周围有些邻居以为他被雷劈了,其实要我说,就是找到了自己的学习方法。”
高韦祁还在侃侃而谈,千初觉得有道理,但夏轻安却直接笑出了声。
千初问夏轻安:“不是这样?”
夏轻安一票否决:“不是。”
千初:“那你怎么做到的?”
夏轻安:“雷劈的。”
千初:“啊???”
夏轻安不再回应,他把自己吃了一半的手抓饼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到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一只橘猫,大手一挥道:“赏你了。”
橘猫“喵喵”地谢主隆恩,夏轻安满意地起身离开。
早读白霞让他们自己读书,然后自己则在讲台上抽人去她那儿背古文翻译。
千初借着这个机会再次打探夏轻安的“逆袭”方法,但不管他怎么闹腾,夏轻安都不为所动,于是千初干脆自己琢磨,后来不知道怎么跑偏了,想起前两天长老说的,关于“生死”的问题。
直到白霞开始讲月考卷子,千初还沉浸在自我思考里。
“千初!”
千初蓦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回神抬首,白霞站在第一排,一只手拿着卷子,另一只抓着第一桌同学的桌沿撑着上半身,冲千初挑了挑眉:“想什么呢有我讲的精彩吗?”
千初愣了一会,光速摇头。
白霞笑眯眯问:“那你怎么不听我讲呢?”
千初心虚地摸摸鼻梁:“在听……”
白霞:“那你说说我刚在讲什么?”
千初“呃”了半个世纪,杜斌捂着嘴提醒千初,可到了千初耳朵里就像蚊子叫唤,而看戏的夏轻安全然没有拔刀相助的意思,毕竟他从来对“不平”视而不见。
白霞翻了个白眼:“行了快坐下吧,把卷子拿出来认真听讲。”
千初连忙翻出月考的语文试卷,白霞没等他,重新进入状态,千初找到题目,没听一会儿还是开始走神,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千初感觉到有人戳自己,身体往后倾了倾示意多方说,杜斌压着声音道:“公主都看你好多眼了,你注意点儿。”
千初点点头,强迫自己进入状态,夏轻安听着千初一直重复默念“好好听课”,不知道这和走神有什么区别。
终于,通过千初的不懈努力,白霞又注意到了他:“千初!”
“……啊?”千初赶紧起身,不料动作太大弄到了桌子,桌子往前倾又打到了夏轻安的椅背,夏轻安被椅背沿猛地磕到脊梁骨,疼得“撕”了一声。
千初连忙道歉,白霞叹了一口气:“你再走神我让你去讲台上坐着听了啊,最后一次警告,坐下!”
千初讪讪地坐回去听课。
千初平时自制力没这么差的,不过可能因为他前几天才刚思考过妖生的真谛,现在一闲着就老是想一些有的没的。夏轻安捕捉到他这一点想法,趁热打铁问:“你可以活那么久,为什么要思考那些问题。”问的很平淡,平淡到不像问句,但因为千初的思绪还没来得及藏好,他这句话足以勾起对方的相关回忆。
然后他就看见了——在那个不知道是那天的夜晚,千初擅自否决了他死亡的权利,把他当成了那个“奇迹的缔造者”。
夏轻安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他意识到千初不想他死,即使知道他一定会死。他一时被窗外的寒风吹的慌张,慌张到忘了怎么说谢谢,慌张到不解。就算他死死按住自己的念头,还是控制不住地问出一句:“为什么不想我死?”
千初脸上表现的理所当然,身子往前倾了倾,即使夏轻安已经在脑海里听见了他的回答,他也还是想亲口说一遍给对方听:“因为我觉得你很好。”
白霞在课外阅读里挑了一段让大家齐读,书声和着鸟鸣远去,把夏轻安独留在一个小世界。他在想,原来他已经算好了吗。
那如果他们看见了,会喜欢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