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蕙兰与阚明旭住的客栈是最低档的,屋内就一张床一个洗脸盆烛台两张椅子以及一张桌子一套茶具,简陋得不能在再简陋了,床上的被褥硬邦邦地躺在床上,薄薄一片摸上去冰冷,这不乏有窗户以及门的功劳,这两个本是一道防线,偏偏出了问题,风一吹它们就咯吱咯吱地响,这声音在万籁寂静的夜晚格外的刺耳,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而风也乘着这个缝隙钻了进来,冻得人直发颤。
店家等人看到阚蕙兰姐弟来了,他们并没有理会,定了最下房的人他们着实也没有心思去搭理,服务再怎么好,人家也不会多花一个子儿来。
“阿姐,那个人真的好帅。”
阚明旭对刚刚替他们挡刀的人产生了无限的崇拜,一路上对那人赞不绝口,每说道那位郎君对战石阳曜的时候,眼神就闪闪发光。
“那你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啊。”
“好,我定然会成为这样的英雄。”
阚蕙兰拍了拍阚明旭的脑袋,给他倒了一杯水。
“好。”阚明旭原本通红的眼睛在风吹之下慢慢散了,但这一刻他兴奋起来,让双目再次通红,“阿姐,明日我们去退亲吧。”
阚蕙兰垂着脑袋,捧着杯子往嘴里送,微微地抿了一口,“明日...”
那家子着实不是什么良人,在之前没有出石家的门的时候,她还在想未来的日子未必不能忍。
她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规划,只想在能够活动的范围内好好的活动,过好自己的日子,反正她的日子就这样子了,她对未来抱着悲观,没有期待。
造成这样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女子,女子这个缘故,限制了她很多的行为,因为她是女子,她喜爱的数术都不能够放明面上。
在之前,她学习数术是有个老师的,那个老师在她心中是个相对尊重女子的一位先生。
可相对,不是绝对,不是很尊重,这位老师比大多数老师好很多,老师手底下有好几十个学生,都是男子,也是能人,是老师的左膀右臂,他需要用人的时候大多喊得是男子,这很不公平。
她曾问为什么,老师答,“你是小女娘,很多事情只有男人才能完成,小女娘就应该早点睡,跟我们熬到这么晚对身体不好。”
当时有一个命题很有话题,在数术圈子吵翻了天,老师打算往这方面钻研,可一旦开始钻研,就要没日没夜的算,甚至有时候还要跟一群男子住在一个房间。
这事情她的老师觉得不妥,将她赶出来了。
老师还说,“你啊,平日里怎么样都行,可这样的课题是要拿到行业中比拼的,你也不该和一群男人厮混在一起,影响声誉。”
到底老师还是嫌她是小女娘,不愿意带着她,但是阚蕙兰大概也知道,老师怕她拖后腿。
这还算好的,有些人完全不接受小女娘,更不愿意教。
阚蕙兰的祖父是祭酒,可祖父不仅仅是死读书的人,他爱好很多,其中一项是天文学,祖父喜欢看星星,她小时候被祖父影响,也爱上了星星,从祖父那儿学到了星星的知识。
可有一位天文学的老师打击了她的信心,她想拜师,那位老师说:“小女娘不适合这个,现在你有时间,以后未必了。”
记得当时她年纪小,没有什么约束能够束缚她,“为什么?我觉得我可以。”
那时候她很小,她也倔,不认为这样,当老师吐出了一句:以后你成亲了,有孩子了怎么办?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哪怕是成亲,如果对方不给我研究,那我宁可不成亲。”
偏偏事实不是这样的,她如今要用成亲来自救,而当年那个老师还是拒绝了她,哪怕是祖父出面,那个数术的老师也辜负了她,一次课题,她私自研究,研究出了结果,但被老师拿走了。
心不是一天冷的,她一次一次被辜负,慢慢地学起来姑娘的做派来,努力适应她‘应当’过的日子,所有的不甘心都被压制了。
要是石家不出现那样的事情,态度稍微缓和些,她未必不能做一个贤妻良母,她可以装一辈子的贤妻良母。
“好,听你!”
那家人不是良人,她可以服命,但她不是一个受虐狂。
阚明旭认真地说,“阿姐,我是男子汉,我会一辈子护着阿姐,以后不要阿姐为我操心了,阿姐我们回去,稳固了就抄书换银子铜钱。”
阚蕙兰摇头吐了一句,“不妥。”
他们的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祖父是最好的教书先生,还能带带旭弟的功课,如今祖父不在了,那些教书先生赶不上旭弟的功课,没有什么优势。
还是在京城。
“我们在京城,就定居在京城。”
如今他们的生活艰难,但是总是有法子的,大不了她去卖包子馒头,再不行她就去帮人浆洗衣物,绣绣帕子,总能够活下去,她就不信自己不行了。
“阿姐,京城很贵的。”房租很贵,他们连最下等的客栈都快住不起了。
“没事,阿姐想法子。”阚蕙兰的手抚过阚明旭的脑袋,将他脑袋头发打乱,“你莫怕,阿姐会想办法。”
她的斗志激发了,但是在此之前她要让石家付出代价,石家背信弃义,祖父落岸之后,就隐隐避嫌,如今还如此做,哪怕是田家好好的说话,不认这门亲事,用银子打发她,她也不会怎么样,但是如今这幅态度,那她能让他们好过?
阚蕙兰从来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人家伤害了她,她还笑着认了,这样的蠢事,她见过别人做过,很可惜,她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被祖父教导压制性子,努力成为大多数的小女娘,都没有学会这样蠢的性子。
怎么做呢?阚蕙兰得要好好琢磨一下,她现在是个平民百姓,斗不过当官的。
“阿姐...”
阚蕙兰正想得入神之时,被阚明旭一声嚷嚷打断了。
“阿姐,如果我们住京城,那我们要一直住客栈吗?”
京城对阚明旭来说是陌生的地方,京城的人情很冷,他去街上买个包子,那个摊主不会打趣,更不会多给她一个小小的素馒头,其实他也知道这是正常的,以前的摊主是因为看在爷爷的面子上。
以他的想法,定然是在原来的地方好,那个地方有他的朋友,有他熟悉的人,可是...那里就是太悠闲了,反而没有紧张感。
他想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儿,必须要来京城,京城却不是他与阿姐的家,吃住就成了问题。
“不用怕,这个自然是有讨债的地方了。”阚蕙兰笑着,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有人欠着我们账呢!”
未来,旭弟是要担起家族的,所以这些他得要知道,现在一点点灌输比以后一连贯灌进去好。
这京城欠他们账的人多了去,当年祖父的人脉很多,底下的学生数不胜数,一些交情浅的,那也就罢了,祖父出了事情,他们化作了群兽趋利避害,纷纷躲开了,就算是祖父有恩惠的人,也纷纷避开了。
趋利避害,祖父很明白,阚蕙兰也清楚,这些人以后避开就行了。
但比起这些人,更可恶的是背后插刀的,当年可有不少人背后插刀了,无关大小,都插了一刀,而石家可没有少卷走阚家的财产啊。
这些债是该要要回来了。
祖父从来没有将阚蕙兰当做小女娘来养,甚至在之后要求阚蕙兰有小女娘的自保能力的时候,也没有隐瞒着阚蕙兰,不知道的还会以为祖父将她当做继承人养着,可她就是一个小小女娘,这是很无奈的事情。
也好,幸好祖父教她这些本事了,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带阚明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