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达彼岸 第17章 第 17 章

小蘑菇没有搭理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强，活泼好动。年幼的邵江看小蘑菇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也学着对方一起蹲着。两个人像一排小蘑菇种在一起，邵江是模仿对方也是在缓解自己的恐惧。

小蘑菇似乎比自己更熟悉这里，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靠近他可以给自己勇气，小邵江好奇的睁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对方的侧脸。小蘑菇被他的视线盯的有些不自在，不得已解释：“没有骗你。”

他竖着自己白嫩肉乎的小手，举起来掰着数数。数了三个手指头，说了一句长句：“三天前，我的教父把一个人丢进去，被Ady吃掉了。”他声音很软糯，故作严肃真的很可爱。

成年的邵江难得有点耐心，索性也醒不来。不如仔细看看，这段早已被自己忘却的往事。

小蘑菇想起邵江不知道Ady是谁，于是补充：“Ady就是那条鱼的名字。”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很奇怪，就连邵江也躲不过。他怀疑小时候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所以要从眼里流出来。居然就这么直接毫无形象哭起来：“哇啊！”先是一声嘹亮的干嚎，然后开始抽噎，眼珠和洪水泛滥一样滚落不停。又热又烫砸在玻璃栈道上：“呜...呜呜，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然怎么会说这些话来吓唬他？

这颗小蘑菇闹起来，另一棵小蘑菇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背对着他的小男孩终于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什么哭，转过身。

他的眼睛惊人的漂亮，尤其是瞳色是一种无机质的深灰色。此时因为邵江的突然哭闹而不知所措，微微睁大。海水折射的浅蓝波光贴吻在他的脸上，不时擦过他的双眼。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美，他还小。但五官的漂亮灵动依旧夺目。

像被精雕细琢面容生来就是讨好家长，然后发版的机器人。

年幼的邵江先是被对方的容貌狠狠的震撼了一下，心脏都跟着一颤。但他不懂，以为对方会什么妖术。不然为什么看他一眼就心脏有奇怪的感觉？

连哭都忘了，眼睛直直盯着对方。

小蘑菇也平静的和他对视。

小邵江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脸烧的通红。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巨大空旷暗沉的房间，摇曳的波光海水，面前的人。

和自己小小却在悸动的心。

噗通、噗通。

他想起自己屁股底下有会吃人的鲨鱼，不知道如何缓解这种尴尬。于是又哭起来：“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爸爸！！呜呜呜。”

成年的邵江手指微动，想掐死小时候的自己。

太丢人了。

小蘑菇被他哭的手足无措，下意识的低下头垂着眼睫遮盖住自己的眼睛。和他刚才蹲在那里的脖子低垂的弧度一样，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不讨喜。以为吓到了对方，伸出手想拍拍年幼的邵江，还是放下了闷闷的：“对不起。”

他完全多虑了。

成年的邵江这才看到他的身体，一直看不见的左手被绷带绑着。脖子上带着一个很明显的黑色皮质项圈，和白皙细瘦的脖颈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虽然这么形容很不对，但邵江还是觉得像是...被圈养的宠物。

右手因为想去拍自己而露出的白嫩皮肤，邵江清晰的捕捉到他的臂弯那里有青紫。上面分布着细小的针孔。小蘑菇抿着唇，漂亮的眼中带着慌乱。

小邵江不懂什么是怜惜，现在的他懂。他难得的，又生出了恻隐之心——想带对方离开。他的恻隐之心少的可怜之前在翡丽湾，后来江堰发烧。虽然这两个是同一个人，那这个小孩...

小邵江也注意到对方的伤口。看到之后很惊讶，连哭都忘了：“你怎么受这么多伤？很疼吧？”

小蘑菇没想到这人哭着哭着还问自己这么一句，好难琢磨。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同龄人了，就算对方磨人也没想着离开。

他在这座古堡像是误入一个巨人国的小可怜，每天仰着头才能看到那些行色匆忙的大人，要接受各种实验。

很痛、很难熬。

他今天难得有放松的时间可以自己玩会，没想到就碰到邵江了。虽然情绪不稳定，但小蘑菇潜意识觉得这人比那些大人会好相处很多。他摇摇头：“不痛的，你从外面来吗？”

“外面？”

“嗯，就是这个岛屿的外面。”

小邵江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年纪小。嗜睡，一路打打闹闹都在船舱和车厢内。不能理解他的外面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蹲在一排聊了许久，邵江得意的告诉对方外面的世界。自己的两个爸爸，圈养的小动物，和那一座山头都是自家的，很大。他邀请小蘑菇来自己家玩。

小蘑菇听他说外面的世界。眼睛亮亮的，随后又失落下来：“我出不去的。”

“我可以带你出去，我的爸爸很厉害的。”他去牵对方的手，想把他带走去找陆慈安。

小蘑菇这个时候开口：“我的眼睛，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小邵江脸又一红：“没有。”

小蘑菇不信：“那你为什么看到我的眼睛之后哭？”

小邵江磕巴：“因为…很好看。我觉得害羞，才，哭的...”后面声音太小。小蘑菇没听清，小邵江不想让对方知道。

他扯开话题，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问小蘑菇：“你叫什么名字？”

小蘑菇刚想开口，小邵江就注意到对方后面落下了一个阴影。

小邵江一怔，成年的，Alpha等级很高。

Alpha俯身将小蘑菇拽起，没有顾及他的伤口。小蘑菇的手从自己手中滑走，邵江知道小蘑菇撒谎了，如果不痛的话，为什么被碰到之后要蹙起好看的眉，眼中闪着疼痛后生理性泛出的水光。

小蘑菇短促的闷哼一声，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

“宝宝，怎么跑到这里了？”那人说的不是中文，在小邵江耳里听起来是叽里呱啦的。这个Alpha虽然是问小蘑菇，但是一直俯视的目光看着他。

带着一种敌意。

小蘑菇明显僵硬一瞬，他知道对方看到他们手拉手了。原本看到同年人后新奇的、灵动的漂亮的眼瞬间黯淡。

小邵江想起曾经自己很喜欢但是不玩了的玻璃珠，后来被保姆收在阁楼。之前偶然一次去躲猫猫时去了阁楼，他再次看到了这颗玻璃珠时已经蒙上了灰尘。

他当时嫌脏，就没用手碰。

灰蒙蒙的，不漂亮了。

和小蘑菇的眼睛一样，蒙上了一层翳。但如果是他的话，不想让对方的眼睛蒙上灰尘。

他看小蘑菇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臂生涩的圈住Alpha的脖子，甚至用头蹭了蹭他的侧脸。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讨好的，谨慎的：“教父。”带着软糯的鼻音。

Alpha扫过一眼蹲在脚边的邵江，装作才发现的样子。讶异用蹩脚的中文问他：“你好啊，小朋友。”

邵江没有理他，警惕的看着他。他虽还未分化但知道面前这人不会是善茬，面对危险的直觉让他防备。

而且小蘑菇的状态很不对。

成年的邵江知道，小蘑菇的圈养者出现了。而年幼的自己没有能力将他留下，也许现在的自己...可以。

男人没理会他的防备，他来是抓回他的笼中鸟，没兴趣搭理小屁孩。抱着小蘑菇离开还用手颠了颠继续用英文调笑的问他：“怎么不和你的小伙伴说再见？”

小男孩僵硬的更明显了，他把头埋进Alpha的颈窝。明明很害怕还是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哪怕是所有恐惧的源头。手臂发着细微的颤，小声的把邵江摘除这个话题：“他不是我的小伙伴。”

说完之后Alpha心情好了不少，那种空气中高阶信息素的压力都少了很多。继续用英文：“那也要和人说再见。”

似乎过了很久，小蘑菇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小声的呢喃：“再见。”

Alpha满意他的听话，加快步伐。小蘑菇又说了一句：“下次见。”这声特别轻，轻到被撕碎在Alpha皮鞋踩着玻璃栈道上哒、哒声里。

但邵江听的很清楚，这声小到听不见的‘下次见’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扩散最后渺无踪迹。

邵江站在原地迷茫的眨眨眼睛，那颗小蘑菇被摘走。只剩下他一颗蘑菇了，他来到刚才那颗小蘑菇蹲的地方学着他的姿势蹲下来。

玻璃栈道下的阴影浮上来，对着邵江所在的位置狠狠撞了一下。

“砰！”

巨力撞击玻璃的闷响和震动把邵江吓得坐到地上。他看见了那条巨大的鱼，尖利的牙齿张着血盆大口。一次攻击不成正在蓄力准备第二次。

真的可以吃人！！

他不想回想那庞然大物的巨口，站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腿不颤抖。吧嗒吧嗒的跑起来，没想到那条鱼就慢悠悠的跟在他后面游：“呜呜，爸爸...爸爸！！你在哪里？救命啊...”

“阿慈！”

陆慈安找到邵江的时候看他哭成这样直接慌了神，立刻跑过去把他抱起来。身后的保镖立刻围上看周围是否有危险。

“哭什么？”陆慈安为了找他急死了，身上的开衫毛衣都落了一角。他拍拍邵江的背。然后感觉到了什么，也往下看，了然：“被吓到了吗？”

成年邵江看着许久未见的陆慈安，一瞬间看的有些愣。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段，实在太过久远了。虽然在记忆中五官模糊，可那种想让邵江不断靠近的温和气质，很温暖。

小邵江被惊到了，不停的哭。把自己的头埋在陆慈安的颈窝里抽噎着。像是幼鸟在寻找庇护，他的动作和小蘑菇被摘走时如出一辙。

只不过邵江获得了抚慰，而小蘑菇靠近了恐惧的源头。哭够了的邵江抬起头，哭诉：“爸爸...鱼...鱼会吃人。”

陆慈安一手托着他的腿弯，另一只不断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他不会吃你的，有玻璃挡着。”

“会的，有人...有人告诉我他叫Ady。三天前才吃了一个大人。”

陆慈安不免升起不满，是谁吓唬小孩？

保镖顺着邵江来的地方去寻找，无果。返回摇头，陆慈安问他：“谁和你说的？”

“一个小朋友，和我一样大。”年幼的邵江藏不住喜欢这种情感，几乎直白的写在脸上。他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已经不再掉金豆豆了，眼珠转转。他抬起手揪着陆慈安的衣领，纯羊毛制成的毛衣手感软绵：“爸爸...我们家很有钱不是吗？可以养的很多人对不对？”

陆慈安知道他想一出是一出，他看了一眼脚下徘徊不走鲨鱼。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故作严肃：“谁告诉你的？”

“我看到的呀，家里有那么多叔叔伯伯。还有他们！”小邵江指着保镖。

证据都在眼前，陆慈安不想骗他。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宠溺：“嗯，是有一点。但是只够养你长大，养一条会吃人的鲨鱼就不够了。”

小邵江睁圆了眼睛，晃了晃陆慈安的衣领：“爸爸！”想起他口中的鲨鱼，低头一看还在他们脚下。立刻又抱紧他的脖子，催促道：“谁说要养鲨鱼啦！快走呀。”说着小腿还晃悠着，很着急。

陆慈安实在想不到这空荡的观景房能有什么激起邵江的好奇心。平时邵江想养什么都是追风捕影的，比如秦砚礼骑的马。邵江看到了想要，就哭着闹着。他爷爷没办法从马场调了一只温顺的养在后花园。

小兔子小狗什么都养过，现在都在后面养的好好的。但邵江实在像是一个只有三分钟热度的渣男，喜欢什么就要搞到手。过段时间就不喜欢了，而且不会再看一眼。

除了那只边牧，邵江宠幸的多一点。

陆慈安从邵江展现出这种渣男特质之后就开始担心他的未来，如果长大还是这个样子。要惹多少风流债？

于是他心平气和的耐心的询问：“那你要养什么？”就在他觉得再养一些小动物也无伤大雅的时候，他忘记了。邵江的重点一开始就是‘人’。

小邵江觉得有希望，立刻雀跃：“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小朋友！”

......

空气安静了。

语出惊人！口出狂言！陆慈安眉头直跳，那点涵养差点烟消云散。

才六岁！就要养人？！

成年邵江听到小时候的自己说出的话也挑挑眉，还有这么纨绔的时候呢？

陆慈安深吸两口气，脑中各种场景都是Omega大着肚子拿着检查单围在门口。大喊着要邵江这个渣男负责，一夜之间多出那么多孙子。睁开眼，看到邵江现在天真的模样，窝在怀里一小团。还是可耻的心软了。

陆慈安没有一口答应，他不相信来路不明的人。邵江的偶然相遇很可能是对方处心积虑：“你在哪里遇到的小朋友？”

“就刚才，他像个小蘑菇长在那里。”邵江指着房内，感觉到陆慈安的语气带着不悦。他撒娇：“爸爸，养他吧。可以和我睡在一起，这样就不占地方了。吃饭我只吃一半，剩下的他吃。这样就不花钱了，真的。”他用头讨好的去蹭蹭陆慈安的脸。

陆慈安轻轻推开，语气严肃：“像个小蘑菇？”他觉得小孩子说话真的很可爱，软了态度：“吃喝都和你在一起？你要是厌烦他了怎么办？后院那么多你喜欢的小朋友都被你丢在那里了。那你以后把他丢出去？”

“不会的不会的！不行不行！不可以丢！爸爸把我丢出去都不能把他丢出去。”小邵江急的乱动，陆慈安差点抱不住他。

陆慈安叹口气，这是认真的了：“你真的要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