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尝 第1章 chapter1

令遥接过贴好新膜的手机，往回走。

江朝水库一到星期天人就忒多，旁边有座老塔，往来人流不息，也像要被攘倒似的，微斜着朝向波光粼粼的江面。

令遥扣上鸭舌帽，身侧是延伸很远的乌灰高围墙，经过一边旧木门时，忽然一阵吵闹声钻进他耳朵，像是在群骂。

他侧头去看，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木门嘎吱一声开了。然后钻出个人来，来人望了望周围，很快目光定在令遥脸上。

令遥一看，居然是学校政教处主任大雷同志。估计又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令遥正想走，大雷一把冲过来抓住他：“过来！”

“我还有事雷老师……”

大雷眉毛一抖：“我也有事儿！你跟我过来！”然后二话不说拉着他往木门那儿走，令遥还抓着手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的。

围墙里，老塔沉寂地矗立，偶尔几只鸟轻轻停在上面，又立马振翅跃开。下方花影落地，高树半掩乌墙，头顶烈日灼灼，塔周却一片清凉。

古井边，两路人分别站一边儿，俩领头的都是雄赳赳的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大战”一触即发。

下一秒，令遥被大雷一推，有些踉跄地刚好停在两伙人正前方，接着他身后木门“哐”地合上。

令遥扶好帽子去看他们，面不改色地在心里吐槽大雷。

左边一伙的头儿问：“你谁？”

右边那伙的头儿盯着令遥：“你干嘛的？”

令遥不吱声。突然一边儿有人喊：“哎令遥？！自己人自己人！”

“谁……”令遥刚张嘴，身后木门又“哐”一声，摔在墙上，灰色的墙皮哗哗掉在地上。接着，冲进五六个老师模样的男人和一队穿着校服的男生。

令遥让路，果然，那些要打架的高中生一见政教处的来了，跟逃命老鼠一样四处钻。

令遥刚放回兜里的手机在震，他望一眼混乱的场景，打算默默离开，谁知道后边有人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估计是把他当成打架的，要逮他。

“等一下，你不准走。”

令遥安静了一下，回头和抓他的人对视。

而戎淮则在他回头后一秒，迅速松手。

“对不起。”戎淮道歉。

令遥只知道他也是泗水三中的，在食堂见过几次，因为他的眼睛有神气，很抓人，导致令遥见过一次就忘不了。

“嗯……”令遥想完这些，错身离开。

把打架的一网打尽后，大雷满意地走到戎淮身边，拍了几张照片后奇怪地问他：“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拦令遥吗？”

戎淮接过照片看了看，最后一张照片一角有令遥，他放大后多打量了几眼，挺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令遥是哪个啊。”

“……”大雷抽走手机，无语道，“跟你说了就是那个长得很乖巧的孩子，难道在这一堆里头看不出来吗？”

戎淮转移话题，朝那些要打架的一指：“雷老师，以后这种事情你还是少叫我吧，我怕我哪天被报复，兴许给人套麻袋打一顿。”

“这怎么行，你跟吴奈他们玩那么好，肯定对这种事情比较了解，而且我相信你，学校打击这些人，还是得靠你们。”大雷半开玩笑地说，“你怕什么，他们报复谁也不能报复你啊。”

*

公交车在学校门口停下，秋季开学气温仍然很高，热浪从马路滚过来。

令遥提着一个大袋子走到门禁区，他往兜里一摸却找不到校卡。

肩膀被人轻戳一下，令遥缓缓侧目，还是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戎淮刷了卡：“进去吧，同学。”

令遥没啰嗦，进去了。等他要走时，令遥才说：“谢谢。”

戎淮露齿一笑，眼尾微微一弯，“不客气，令遥。”

他认识自己?令遥觉得莫名其妙，也没继续搭理他，自顾自回宿舍楼了。

*

宿舍里堆满纸箱，门口横着各色行李箱。令遥踢开几个纸盒，放下东西往里面走，里边胜似鬼哭狼嚎的歌声飘出来，令遥耳膜破裂的同时听见了几句议论。

就是前几天的江朝水库约架事件。

“我听说令遥也去了，看那照片儿，估摸着是还没开打嘞！”

“我天令遥也去了？！他去打架啊？”

“还不是被抓了，大雷这是开学想给咱一个惊喜吧……”

令遥把新买的洗发水放在架子上，浴室门刚好开了。唐迁抱着盆出来，瞅见令遥了，就跟他提一嘴打架的事儿。

“我不知道，我没参与。”令遥说。

“那就好，听说要记大过，还得回家反省。”唐迁拍拍他肩，问，“哎，你是说要转班来着吧？”

一说起“转班”，令遥的表情就一言难尽。

他高一的时候打算选物生地，然后被陶女士逼着读了物化生。然而在9班的日子实在是……总而言之，令遥想转班，原因之一是他不喜欢9班，其次是他确实不太喜欢化学。

“嗯。”令遥不打算继续说了。唐迁也只是问问，看他没有再聊的意思，就走了。

这次有机会转班，还是因为上次高一期末考试令遥空了三张答题卡，考了全班倒一，陶女士十分悲痛，斟酌反省后，这才终于决定答应令遥转班的请求。

当然，陶女士只答应他转去物生地的班级，然而去哪个班，就不由令遥决定了。

*

三天后，陶女士和9班的班主任通知令遥，收拾东西准备去新班级。

令遥心情舒坦，在周六早自习开始前几分钟，背着书包踏进新班级3班。

一股螺蛳粉味儿扑面而来，堪称暴击。

令遥立刻站住了。新班主任老郭在后头催他：“走呀，早读了啊。”然后他鼻子一皱，冲进教室，精确地拎出后方吃螺蛳粉的同学，“又是你吴奈，次次都是你！”

等那位吴奈被老郭逐出教室，众人才盯着令遥看。

令遥高瘦，脸小，鼻梁左侧有一颗微小的红痣，松软的头发半遮耳朵，长相乖巧内敛，却莫名给人一种“这绝对不是乖学生”的感觉。

令遥安静地看着后黑板，眼神一飘，忽然与第四组末尾的同学对视。有人在说笑话，下面乍然哄堂大笑。

他默默看着那个男生，后者眉梢微扬地伸手比了个耶，有点傻逼的帅气。

*

戎淮几口吃完剩下的辣条，擦干净嘴才朝令遥那儿走。

令遥趴在桌子上不动，可能是在睡觉。脊背很瘦，后颈莹白如玉。他手里还抓着块橡皮擦。

“令遥……”戎淮小声叫他，以为他没听见才没反应，连着喊了好几声。

“干嘛？”令遥压着嘴角，微微侧头，额角印出几道红痕。

戎淮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所以他沉默了，令遥也沉默了。

“呃……我是想问你需不需要同桌？我听说你上个学期考试……”戎淮脑子一抽，像哪壶不开提哪壶似的，幸好令遥没说什么，“要是需要的话就找我哈！我也算半个班干部。”

戎淮说完，看着他。结果令遥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不说话，从眼神可以看出呆已经发到国外去了。

“哦，不需要。”令遥终于回答他了，“你吃了辣条就别跟我说话，有味道。”

戎淮一呆，有点心碎，下次不吃这玩意儿了。

*

周六下午上三节课就放学。

老郭叮嘱完他们“早点回家早点睡觉少玩游戏多吃蔬菜”，拿好书走出教室。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涌出去。

戎淮得早点回家，就推了吴奈他们的篮球约，装好作业就要走。

他拎起书包，往令遥那儿一瞥，他还在写刚才的数学题，坐姿端正得像一个乖巧的xxs（小学生）。

戎淮推着自行车蚂蚁爬般艰难走出校门，人群如潮水般化开又聚合。等到了一边的公交站台，才终于人少了些。

旁边走过个人，灰色卫衣，浅白牛仔裤，挂在胸前的书包上坠着个蓝色海螺，后脑勺满是“世界与我无关”的意味。

“令遥？”

那个男生没扭头。因此戎淮确定是令遥。他踩着自行车跟上去，“令遥？你请假了？”

令遥掠他一眼，拿出手机，然后塞上耳机，“嗯。”

随后，令遥的手机播放出熊出没某部电影的主题曲。戎淮瞅瞅他手边垂落的耳机线，盲猜他忘记插耳机孔了。

戎淮多看了几眼，耳机线看起来有些旧了，应该用很久了吧。现在还喜欢用有线耳机的人不算多了。

“令遥，你听什么呢？”

“英语听力。”令遥回。

“真的啊？”

“嗯。”

戎淮看他一脸认真，有点想笑，避开迎面而来的几辆自行车，戎淮低声提醒他：“但是你的音频里面有白挺叔叔的你从未离去。”

令遥步子一顿，强装淡定地暂停音乐，然后取下耳机，右手握住书包上的海螺，一脸“那又怎么样”地说，“哦。”

忍住笑，戎淮问，“你家离学校远不远？”

令遥计较刚才的尴尬瞬间，不搭理他，并且步子越来越快。

到了红绿灯，令遥往左，戎淮往右，两个人朝反方向走。戎淮刹车，向他那边看。

令遥的脚步慢下来，与周围匆匆行人格格不入。那松软的头发上有微昏的光线在流淌，他像一个走在光下，却不与光融在一起的人。

*

星期天上午两节数学两节语文，放假的快乐再多，也抵不过语文的瞌睡虫。

抵不过瞌睡虫的不止是吴奈他们，连令遥都不知不觉睡着了。其实令遥之前上课都很少睡觉的，大概是这个语文老师讲课方式不对他口味吧，听着听着就感觉世界都安静了，脑袋一点一点，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十几分钟，等令遥睁眼，一个手机镜头怼在他脸上，“咔”的一声，令遥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拍他的“美照”。

语文老师是一位忧郁美丽的女青年，此刻欣赏完美照后感慨，“蛮好看。”

令遥马上立起来，扫视一圈整个教室，睡觉的不止他一个，“老师对不起。”

老师点点下巴，心很大：“嗯，没关系，下次别睡了。看你睡那么香，我都不好意思叫人打扰你。”

下课了，吴奈“呀吼”一声，揽着戎淮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速度贼快地消失了。

令遥有点不想回家，毕竟昨天刚跟他爸吵完架，他爸再见着他兴许会被气死。

*

周一，令遥又戴上了鸭舌帽。他一出现在操场的升旗仪式上，立刻成为校领导批评的对象。

老郭试图劝说他脱帽子，但无奈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劝不动，就让戎淮去跟令遥说。戎淮觑他一眼，不知道怎么拒绝。

“令……”他退到队伍末尾，微微低头看令遥，后者闭着眼睛正假寐，一睁眼，眼底微微湿润。

“……遥？”戎淮下意识要伸手，以为他哭了，把他当成调皮鬼弟弟，想帮他擦眼泪。

令遥偏头，神色冷漠，“什么？”

戎淮怔一下，收回手，搓了搓指尖，“那个，帽子能不戴吗？”

“不能。”

听他语气干脆，戎淮挺懵：“为什么啊？”

令遥不太想搭理人的样子：“嗯。”

他彻底勾起戎淮该死的好奇心，于是戎淮在明明知道会被打的情况下，还是迅速拿下了令遥的鸭舌帽。

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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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