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第6章 真正目的

梁芙宁虽然痊愈，但她一个新人莫名其妙就遭此横祸，此事不得不追究到底。

等从她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昊辰师兄先让同在旭文殿的王芷仪安抚好梁芙宁入睡，余下人全部列在旭阳殿等他发落。

首先便是罪魁祸首邵夕平，此人脾气暴躁，近几年来愈演愈烈，见他被两个弟子押解在地，昊辰道，“你无故伤人已经不是一回两回，想来是前几次惩罚不够，此次便送你去陨仙台面壁三月，除了师父的命令，谁也不准给你提前假释。”

陨仙台乃是昆仑墟处理犯下大错之人的至高处罚之地，所以匍匐的邵夕平马上就反抗起来，“陨仙台？我不去！那地方光站上去就能损耗我修为，你休得背着师父送我去那里！”

昊辰冷道，“背着师父？师父早就将昆仑墟的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我，你若有对我的惩戒有异议，等师父三个月后闭关出来去向他诉苦吧。”

邵夕平狠狠剜他一眼，恨自己技不如人。

送走了邵夕平，余下意宗的几个女弟子更是战战兢兢，昊辰尚未发话，缪懿覃便领着大伙儿跪下来道，“对不起师兄，”她求情的时候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让旁观的几个本宗弟子也于心不忍，“大师兄，缪师妹也是受害者，没必要罚她吧？”

大师兄友好的将视线转移到这几位同门师弟身上，“所以，是你来教我做事？”

本宗的师弟们全部闭嘴，不再多话。

“还不滚出去练剑？”

“是是。”

支走了这帮干扰他判断的废物，昊辰这才把话说开，“缪懿覃，你身为意宗长老之女，我已看在你的父母面上包庇过你多回，可你还是这般我行我素，惹是生非。”

缪懿覃拉着他的衣袂，仰视着他，眼中含泪道，“不是的，师兄！你听我解释，当时我只是被五师兄吓着了，回到意宗我配好了药可是害怕得不敢再去送药，但又怕耽误五师兄的伤势，就托意宗的朋友帮忙送去了，可谁曾想那韩添玉表面答应了实际却——”

“够了。”昊辰并不想听任何解释，他想要的是做错之人的悔改，而不是为了免于惩罚推脱自己的责任。

“你来本宗也有几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到现在还分不清吗？你若再管理不好你的这些意宗‘同门’，我本宗只能将你跟她们一并退回意宗了。”

见他如此绝情，缪懿覃赶紧改口，“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大师兄，我这就带她们去本宗祠堂罚跪，不跪上三天三夜绝不出来！”

昊辰瞥一眼梨花带雨的意宗师妹们，仿佛没有丝毫怜悯之心道，“那就去吧，跪着作甚？还需要我送送你们么。”

等缪懿覃带着意宗的师妹们离开，温玉华这才敢上前慰藉道，“大师兄替掌门师尊分担如此之多，也是劳心劳神。”

“你要说什么？”昊辰并不想听他的阿谀奉承，只想听听他的真实看法，“此事难道不是你的失职吗？”

“抱歉师兄……此事的确错在我处，我要能时时刻刻盯着梁师妹的话，也不会让有心之人钻空子了。”

昊辰见他虚心改过，也不再追究他的责任，“罢了，你平日里协助我管理弟子们的日常起居已是辛劳，此次便不罚你了。”

温玉华一向负责昆仑墟的迎来送往，最知分寸与礼仪，所以也最能招架住这位大师兄的脾气秉性，“只是我不明白，那梁师妹到底与我昆仑墟有何渊源，值得掌门师尊亲自吩咐你要好好照看她？”

“师父没透露给我，我亦不会过问，此事以后你也莫要再提，以免在我本宗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

“明白。”温玉华随即领会道，“只是便宜了那邵夕平，若师尊未曾闭关，教他亲眼瞧见梁师妹脸上的伤，定会罚得更狠。”

“……师父、他始终顾念邵夕平在他膝下的多年情分，一再纵容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可是他不明白，邵夕平早已进入修炼的死胡同，再给他十年百年，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那倒是，他怕是永远也赶不上师兄你了。只是他如今因为修为原地踏步，性格越发焦躁，为人处世也愈发极端，师尊他顾念师徒之情一再包庇他也不是个办法。”

昊辰师兄眼里精光一现，“此事倒不必过于担心，他嚣张不了多久了。”

“师兄何以断言？”

“六个月之内，我定教他滚出本宗，滚出昆仑墟。”

月上中天。

站于紫阳峰的桃花林边，慕容枫眺望着旭阳峰良久，直到看见旭文殿那里的灯火熄灭，方知事情已然了结。

从剑阁修炼回来的迦若路过之际，停在她身侧，随之远眺，问道，“怎么了？在看什么？”

慕容枫摇摇头并未说开，只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衣袂飘飘。徒留好奇不已的迦若再次观望了下旭阳峰，纳闷道，“她什么时候关心起旭阳峰的事了？”

「你觉得今日之举，那小师妹是不是已经将你放在心上了？」

慕容枫却觉得时机尚未成熟，「她才来昆仑墟不过几日，尚无法分辨自己的去向，可能还需经历更多才能做出判断。」

「但我感觉掌门的本宗那边定是留不住她了。」

「方才我给她治愈之际，也探了她的脉门，她本就不适合本宗，并无多少修炼的仙骨。」

「真不知她父王为何如此狠心，将堂堂一个郡主送来昆仑墟受苦受难，凡世于她而言，不更如鱼得水，生活得舒适自在嘛！」

「可能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小蝴蝶本是停驻在她脖颈处的肌肤里，两个人聊着聊着它突然就顺着衣领钻了进去，躲到慕容枫胸口处，慕容枫道，「怎么了？冷了？」

「你师父来了，我先避一避。」

慕容枫抬眸，果不其然紫胤真人就在她不远处，他正沐浴着月华端详手中泛着银光的一把神剑。

月下萧瑟，暮春的微风将他的白发蓝衣拂动轻摆。他手中之剑锋芒尽露，熠熠生辉，看来是把举世难得的好剑。

慕容枫看了两眼就要回房休息，谁知师尊喊住她道，“枫儿，过来。”

四下再无第三人，慕容枫轻盈走上前道，“何事？师父。”

紫胤真人转过身来，将宝剑竖剑上指背在身后，问道，“黄昏之际，为师见你与旭阳峰本宗的昊辰切磋了两招，你们二人之间的差距，似乎有些遥远。”

慕容枫默默不语，算是承认。

“你若有心修炼本宗剑招，为师绝不会阻你。只是昊辰他不仅与你修为相距甚远，你二人心性亦差别很大。”

“是徒儿好高骛远了吗？”

“修为上的差距也许能追平，但你若心性受其影响，便很难回头了。”紫胤真人如是说，慕容枫不理解他的意思，“师父觉得昊辰师兄他——”

“他将来是要继任昆仑墟掌门之位的，他的实际本性并不如你想象那般和蔼亲善。”

慕容枫无言以对，因为她确实不了解昊辰师兄为人，只偶尔见过几回，仅凭简单的日常问候的确无法探知他的为人，但他品行在本宗乃至整个昆仑墟有口皆碑，想来是有些真本事跟硬手段在身上的。

“你想想他为何偏要你跟邵夕平比试？”

慕容枫的视线对上师尊的眼神，“邵夕平……”

“在昊辰他拜师掌门之前，邵夕平掌管了本宗数十年大权，可自昊辰年纪轻轻便修道成仙后，邵夕平本有的权力也一再转移，直至全部落入昊辰之手。上回掌门师弟他寿宴上失言，透露出未来由昊辰继任掌门之事更是在昆仑墟引起轩然大波。自那之后，邵夕平便愈发狂躁，处处给昊辰惹是生非，你觉得你若是昊辰，会如何做？”

“除去他。”慕容枫回答得干脆。

“是，邵夕平虽已落至本宗第三，但依旧名列前茅，其他本宗弟子修为在他之下，还惧于他的淫威。所以昊辰他只能选择一个非本宗之人将他彻底击垮，教他自此在本宗再无立足之地。”

紫胤真人这一番话点醒了慕容枫。本宗很多弟子曾长期受邵夕平统治，即便有个别修为冒尖的也不敢随意挑战他，而意宗的弟子更不可能挑选出一个能挫败邵夕平的，那么昊辰师兄唯一的选择便是气宗的慕容枫了。毕竟迦若师兄得道也甚早，能击败邵夕平不在意料之外。

可是她于昊辰师兄而言，本就是相互利用，无所谓他是否想借她之手除去碍眼之人。

紫胤真人就是觉得自己的徒弟太容易看淡一切，就像现在即便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分析给了她听，慕容枫仍旧一副无所畏惧不以为然的模样。

“我已经答应了他，便不会反悔了，师父。”

见她如此执拗，紫胤真人也不再劝阻，“……罢了，或许是为师多虑了。”

慕容枫就要送别师父，紫胤真人又道，“既然你要勤加修炼本宗剑道，自明日起也不必花时间陪我闭关了。”

「太好啦！恢复自由了。」

慕容枫没有回应，只追及师尊的背影一眼，轻轻吐了口气。

酉时未至，但昊辰师兄却提早来到了紫阳峰。

彼时黄昏，夕阳照耀下，一切花草树木都显得欣欣向荣。比起旭阳峰，生意盎然的紫阳峰更如人间仙境一般。而慕容枫就站在草地上，背对着这里，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枫师妹。”

这一声唤醒了慕容枫，也惊着正在她身边花树上吮吸花蜜的蝴蝶，“这么早？”

慕容枫不动声色的转身背手，招招身后，小蝴蝶立马展翅飞向她掌心钻入藏好。

“师兄。”

“抱歉、昨日之事我觉得还是得给你一个交代比较好，所以今天就提前赶来了。”

「真被你猜着了，他居然会为了本宗的颜面亲自向你解释。」

昊辰行至她跟前，“先感谢你昨日救助了梁师妹。”

慕容枫轻轻摇头，“举手之劳。”

昊辰走过她身侧，向她叙述前因后果，“昨日之事，听闻是梁师妹奉意宗之命给五师弟去送药，遇见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带伤练剑，好心相劝了几句便被五师弟无意中伤了。”

他说得平淡，但也是事实，“我已处罚相干人等，想来这种事将来不会再发生教人看笑话了。”

小蝴蝶道，「感觉他都不在乎小师妹，只在乎他的本宗颜面，看来你师父说的没错。」

「无妨，我也不在乎他本宗。」

慕容枫道，“本宗人多事杂，很多意外在所难免，不过——”

“有的人，却是可以避开的。”

昊辰道，“哦？枫师妹有何见解？”

“我没什么见解，我只是觉得本宗挑选弟子入门时，还需再谨慎些。”慕容枫抬手折下一束桃花，捻在手中转了两圈，“须知麻烦是由人制造的，而人是无法完全掌控的。”

「你居然讽刺他……就不怕他生气？」

慕容枫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昊辰师兄，而对方却向她展露了一点笑意，“枫师妹是觉得我本宗哪个人不行？还是认为我并无管教他们的能力？”

慕容枫淡然道，“哪一个人都不行，本宗的人……我都不喜欢。”

「你跟他说什么大实话？」

“……我也不行？”昊辰反问了一句，忽又觉这句话不太对劲，“我的意思是——”

慕容枫摇摇头，她表情平淡，仿佛这世上不会有任何可以打动她的东西，道，“你们本宗的人，只顾着修炼，忙着争第一，想要获得权力，最后却又被权力所累，这是为何呢？”

就像那邵夕平想做回本宗第一，重掌大权，可为了这点执念，却把自己的脾气修得愈发暴躁。而眼前的昊辰师兄，他虽掌控了昆仑墟的大权，但因为这份权力所要承担的责任也很沉重，终日为门内事务所累，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她这样一说，昊辰师兄也是一愣，“看来……我虽得道成仙，参不破的人却是我。”

入夜归来，旭光殿侍奉的杨云淞已等候多时，“大师兄，你回来了。”

他平日跟在昊辰身边协助处理昆仑墟事务，只是这几日酉时过后，大师兄都独自一人去了紫阳峰，等到一两个时辰后才会回到旭光殿。可他跟随在掌门首座大弟子身侧已近十年，该问的不该问的他早已熟稔，故不会对他的行踪产生太多好奇。

只是今日昊辰师兄的脸色明显与昨日不同，回到旭光殿之后竟突发狂躁，一掌挥下将书案一劈两段，吓得杨文淞丝毫不敢动弹。

他压抑着忍了一路的怒火道，“分明是她有求于我，竟还敢……”

杨文淞一时没搞明白他说的是谁，连连宽慰道，“大师兄不必恼火，那缪懿覃早就跟意宗的弟子们去祠堂罚跪了，温师兄让人盯着呢！不会有问题的。”

昊辰深吸一口气，瞥他一眼，“我问你话了么？”

杨文淞随即闭嘴。

“将藏书室的钥匙给我。”

杨文淞几乎是低着头走到书案后的架子边，取下钥匙交到他手中，然后跟随他转入藏书的房间，问道，“大师兄要找什么？”见昊辰观望着藏书室内摆放的大大小小的珍品宝盒，杨文淞提醒他道，“我来帮你找。”

“焕颜仙丹。”

杨文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好，我去取来。”

这焕颜仙丹乃是八大仙门中的崆峒仙门所炼制，听闻服用能使人青春常驻百年之久，因此很多尚未修炼成仙的女子都对其趋之若鹜。

这仙丹还曾是崆峒作为东道主主办仙门大会时剑试的第一名奖励，在杨文淞的印象中，大师兄得到过两颗，其中一颗送去了意宗研究，而另一颗，躺在这藏书室已有数年。

倒不知昊辰大师兄今日让取出来是有何用处。

接过这宝盒，大师兄打开看了一眼，他本对此物毫无兴趣，丢在这里也是吃灰，就在刚刚，他突然想到了此药的最佳去处。

既然她的枫师妹如此嫌恶他本宗，他倒想以德报怨，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