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第7章 以德报怨

酉时已过，申时刚至，慕容枫今日未等到昊辰，便穿过桃林，打算回房休息。

谁知此时昊辰师兄却跟紫胤真人走在一起，二人方才不知谈论了些什么，慕容枫来得有些晚，未曾听到。

“师父，师兄。”

紫胤真人见他们两个似乎有话要说，便先行离开了。

“抱歉枫师妹，今日本宗事务繁多，所以来晚了些。”

慕容枫摇摇头，并不在意，她不在乎本宗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有些好奇他刚才与师尊的谈话。

正好昊辰也不刻意瞒她，“方才，是为梁师妹一事才来找师伯的。”

慕容枫更不理解，“梁师妹？”

“是啊，掌门师父闭关之前不是让我好好照顾梁师妹的吗？说是昆仑墟三大宗门，二十一位长老可供其任意挑选认作师父。昨日夜里我回到旭阳峰，她特地来找，说是已经决定好了想进入紫阳峰气宗，与你跟迦若同宗同学。”

慕容枫转身望向已然消失的紫胤真人背影，“那师父他——”

“不过很遗憾，你师父并未答应。”

慕容枫也料到了，不过短短数日，梁师妹草率做下的决定，不会得到他人的认同。

“师尊他兴许没有再收徒的打算了。”

昊辰也同意她的看法，“的确，你师父毕竟是掌门师尊的师兄，所以我想着不能直接把梁师妹安排过来，还得经过他的首肯才行。”

「看来，接下来你得说服你师父让梁芙宁入门了。」

慕容枫不置可否，反倒转移了话题，“酉时已过，天也黑了，师兄今日还要教我练剑吗？”

“你若觉得时候不宜，那我们便明日继续。”

慕容枫直截道，“好，那请师兄回旭阳峰吧。”

“等等，”但见她毫无挽留之意就要回房，昊辰师兄却从容叫住了她。

“师兄还有何事？”

昊辰从袖中取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匣子，示意她拿下。

慕容枫接过打开，取出丹药，“这是什么？”

“此乃焕颜仙丹，是为感谢你那日帮梁师妹治愈脸上伤痕所准备的。”

慕容将仙药放回宝匣，合上，“梁师妹一事我已说过，不过举手之劳，师兄何必费心准备谢礼。”

“可梁师妹受伤，责任在我管教无方，这焕颜仙丹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你只需收下便可。”

“可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即便慕容枫不需要焕颜仙丹来维持百年如一日的美貌，但她也知晓这一颗仙药有多价值连城，故而不能轻易收下这份人情。

可躺在她胸怀睡觉的蝴蝶就不愿了，「收下嘛收下嘛！再转卖给别的同门，能得好多银子呢！下次我们下山去，就能买好多吃的玩的了！」

昊辰也劝她道，“你知道，我于十多年前便已修炼成仙，容颜不会再有更改，此物对我而言，已无关紧要，倒不如赠予需要它之人。”

慕容枫仍旧推脱，“需要它的人确实很多，师兄不妨还是送去意宗那里吧。”

“意宗那里多年未曾研制成功此药，想来这该是崆峒的不传之秘，上一颗已经给他们意宗浪费了，这一颗我希望它能物尽其用。”

见慕容枫仍然没有收下它的意思，昊辰再接再厉道，“而且，我将此药赠予你，也是有我的用心。”

“枫师妹难道没有想过，若多得数十年青春光阴，你亦可以在修为上有所成就。这气宗未来的继承人，或许你也可以争取一下，不是吗？”

「他什么意思……你要是接任气宗，那将来可以送走他们本宗每一任掌门！」

慕容枫是神族，若在凡间不过十年八年就得更换地点更换身份重新生活，可在这昆仑墟至少可以带上数十上百年而不被他人起疑。

可若是待得太过长久，迟早也会暴露。就如小蝴蝶所言，她真的可以替昆仑墟将来任何一位掌门送终。

“是我迦若师兄令你哪里不满意了吗？”

“这倒不是，”昊辰解释道，“气宗人丁稀薄，若将来只靠迦若一人支撑，恐怕是不够的。你既是这紫阳峰一员，何以不担起这壮大宗门的责任呢？”

慕容枫口吻平淡，极其不屑，“我并无师兄这般抱负，而且我师尊也没有这样的理想。凭他在仙门的威望，若是想要壮大门楣，恐怕我紫阳峰早就门庭若市了。”

昊辰脸上有些愠色，但不明显，“你既不想上进，为何还要同我修炼呢？”

“我是为了下山，其他并无所求。”

昊辰万万没想到，他转了好大一圈，还是绕回了原点。看来慕容枫真的与他所期待的不同，并无任何修仙修道的想法。

“只为这一次下山，对将来却无任何打算？”昊辰觉得还是应该让她尽早醒悟，免得在这紫阳峰蹉跎光阴，“有朝一日，你徐徐老去却一无所成，当如何自处？”

慕容枫道，“生老病死不过人之常情，即便修道成仙，不过也是多得几百年的光阴。区区十年百年，于我而言，并无差异。”

也许慕容枫说得没错，她们气宗修的是神明之德，可能早就看淡生死存亡，看平一切高低输赢了。

昊辰无言以对，只能付之一笑，“……枫师妹，凡间能像你这般看得开的人可不多，唯有上天庭的神仙才不会在意所谓生死。毕竟凡人修仙，即便登仙成功每隔一百年修炼也要突破新的境界才能继续存活于世，唯有上天庭的神仙无需修炼便能于世长存。”

慕容枫不过是个出生凡尘的半神族，与上天庭目前还没有多少干系。

“上天庭那样的地方，自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她说着回望夜空天际，茫茫星夜，不知那上天庭位处何方。

“听以往被召过的几位仙门掌教所言，上天庭就在我昆仑墟的九重天之上，说不定最近在我宗门附近潜游的那条青龙跟那上天庭的帝君有几分干系。”

慕容枫随即俯视悬崖之下的深渊，那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水面似乎晃动着一条黑影，也许正是那青龙的踪迹所在。

“看来师妹也不是对任何一切都不感兴趣，这焕颜仙丹你就暂且留着，权当是我对紫阳峰平日里帮我助我的一点心意。”

「话已至此，你就收下吧，就当是帮我收的！等有朝一日我能回归本体，也想长长久久的跟你一起活下去。」

慕容枫心弦一动，点了点头，不再推辞，“……那便谢谢师兄了。”

待昊辰师兄远去，突然出现的迦若师兄差点吓着她，“你手里拿的是焕颜仙丹？昊辰给你的？”

慕容枫并不否认，交予对方仔细瞧上一眼，“你近些日子跟昊辰师兄来往密切，他还送你这么贵重的仙丹……他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了吗？”

迦若把玩着那颗丹药，对着月光细细观察，“怎么不说话？”

慕容枫看着他一言不发，毕竟她不太喜欢跟人开玩笑，也不知对方是什么心态在捉弄她。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师父的，我知道他反对你跟本宗的人来往，”他绕着慕容枫走了一圈，好言相劝道，“不过话说回来，本宗那么多爱慕你的人，干嘛偏要挑一个修无情道的昊辰呢？”

慕容枫就知道他会想入非非，她的迦若师兄虽早已修道成仙，也十分悲天悯人，乐善好施，在外看着还算沉稳出色，但实际本性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很爱打趣他人。

“那师兄有何高见？”

迦若将焕颜仙丹收好，交还给她，“他不行，你换一个吧。要是哪天你们的事被掌门师叔知道了，我可能保不了你。”

慕容枫无奈摇头，“我以为师兄会义无反顾的站我这边呢。”

“所以说，你们真的——”

慕容枫打消他的胡思乱想，“并无师兄所想那些，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本宗弟子，包括昊辰师兄。”

“师兄也觉得本宗的那些人配不上你，你若没什么看得上眼的男子，大不了就留紫阳峰一辈子，师兄我跟师父给你养老送终！”

慕容枫恨不得白他一眼，整个昆仑墟也唯有他一人能让慕容枫如此动容，“师兄话说早了，谁给谁送终还不一定呢。”

说罢，挥袖离去。

虽然不知道梁芙宁与本宗掌门究竟有何渊源，但看掌门让大师兄如此照拂她，缪懿覃就气得无法自拔。

尽管她知道昊辰同掌门师尊一样修炼的是无情道，将来也会继任昆仑，孤独终老，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人比她更接近那个位置。

跪了三天三夜，她的悔意全无，倒是恨意滋长了无数。

但是此次，她并未责怪意宗追随她的几个仆从，只撩了撩凌乱的发线温柔道，“添玉，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身边吗？要不这次我给你个机会，你去跟梁芙宁好好谢个罪，然后就与她交好如何？”

韩添玉跪在地上抖抖瑟瑟，不明白她的用意。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可以走了，去到梁芙宁那里，跟她好好做朋友，哪怕一起说说我的坏话也行，毕竟有了共同的敌人才会更有共同语言是吧？你该向那个新来的王芷仪好好学习，看她是如何取得梁芙宁的信任的。”

韩添玉总觉得事出有因，但也不敢过多询问，见缪懿覃踹上来一脚，吓得她赶忙逃离了意宗。

梁芙宁这日还是等来了紫阳峰气宗拒绝她入门的消息。

王芷仪安慰她道，“没关系，气宗都快十年没收过弟子了，你别太失望，再熬两个多月，你我结伴一起去意宗学救死扶伤的仙术。”

梁芙宁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可是缪师姐的父母不就在意宗吗？他们不会为难你我吗？”

“这你就放心吧，他们夫妇俩精于炼丹制药，不怎么管理门内门外之事，就连缪师姐的所作所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束的。”

梁芙宁皱眉道，“难怪宗门那么多人都没个人敢管教她，原来连她亲生父母也忽视她。”

“是啊，”王芷仪又添上一杯茶水，与梁芙宁娓娓道来，“缪长老跟覃长老在意宗威望最高，他们虽不怎么插手缪懿覃的事情，但其他长老甚至掌门会看在二老为昆仑墟奉献多年的份上，一直都对缪懿覃从宽处理的。这也便造就了缪懿覃看似平易近人，实际锱铢必较的性格。”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缪师姐的父母不多加管教是因为他们平日里根本就不怎么与外界沟通，只顾着研制丹药，以为他们的女儿很优秀和善，所以才疏于管教了呢？”

王芷仪倒是没想到这点，“……是吗？我也只是从意宗的几位师姐那里道听途说，也许还真是如此。”

两个人正闭门畅聊着，突然门外就传来呵斥声，吓得梁芙宁从位置上惊起，“发生何事了？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哭？”

推门一看，那原本跪在门口的韩添玉不知被谁踹了一脚，趴倒在地，泪流满面，口中一直喃喃着，“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

梁芙宁赶忙将她扶了起来，“你怎么了？怎么跪在我门口哭？是谁欺负你了？”

韩添玉吓得赶紧抱住她道，“对不起对不起！梁师妹，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听缪师姐的话针对你，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了！请你原谅我……原谅我……”

王芷仪也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赶忙一起将她拉起，“你这样做干嘛呀？你这不是让梁师妹难堪吗？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梁芙宁看旭文殿一大半的弟子都赶到了这里凑热闹，二话不说速速将韩添玉扶进屋内，“韩师姐你快进来好好说话，别让其他人瞧见了去告诉温师兄，以为我又摊上什么事了呢！”

韩添玉进门之后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告知了详情，大致是缪懿覃那边已经彻底厌倦她了，但她因为曾经帮过缪懿覃干过诸多伤天害理之事，已经很不招本宗女弟子们的待见了。如今她被缪懿覃舍弃，便成了本宗女弟子们的眼中钉。她在原本的寝殿再也待不下去，迫于无奈只能求助到这里，“我知道梁师妹你人美心善，跟那些斤斤计较的人不同，我实在无路可去，只能求助于你了。”

这话说得梁芙宁心里很不是滋味，王芷仪也与她对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易接受她。

见梁芙宁没有太多动容，韩添玉又哭诉道，“梁师妹你有温师兄照顾，又得大师兄青睐，定是不明白我的苦衷……我无父无母，自幼就被意宗的长老救回来养在昭阳峰，受缪师姐压迫多年，若你再不能帮帮我，我就真的在这昆仑墟永无安宁之日了。”

“既如此，你干嘛不去向大师兄请示了离开昆仑墟，也好远离那缪懿覃的压迫。”王芷仪戳破她道。

韩添玉显然一愣，“可我……没想过要离开这儿，更何况我一个弱女子，去了凡间也不能好好生活。”

王芷仪仍旧觉得韩添玉的反常极为蹊跷，梁芙宁却略表同情，“……可是我也无法帮你什么，我在这昆仑墟亦是无依无靠，否则当初也不会被你们骗了。”

王芷仪点点头。

韩添玉只能作罢，“我明白了，是我作茧自缚，罪有应得……”

梁芙宁又道，“不过你若是真的改过自新，我可以帮你去求温师兄给你调换寝殿，远离曾经的那些同门。”

“真的吗？”韩添玉喜出望外，这点高兴不像是假的。

“嗯，你先别哭了，等到明早晨练结束，我就带你去找温师兄。”

“太谢谢你了！梁师妹，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等韩添玉离去，王芷仪才埋怨起来，“你干嘛帮她？她才坑害了你。”

“算了，我若不应，怕她会一直耗在我房里。”

王芷仪见时间差不多，也不再逗留，“我下午的课业要开始了，就先回房准备了，你若有什么事，可以等我回来再商量。”

“嗯嗯，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