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第33章 师兄的姻缘

坐着马车抵达了韩府，下车之际昊辰还搀扶了慕容枫一下。

他道，“既然要装，那就装得像些。”

慕容枫勉为其难将手交给了他，然后两个人牵着手一同走入府内。

听闻是叶母找来的帮手，韩姑娘也在庭院凉亭准备了酒水点心招待这二人。

正当她以为这回请来的不是和尚就是道士之际，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如此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她原本因苦等多年而熬白的脸色，现在也稍许有了些血气，惊艳道，“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慕容枫尚未开口，昊辰师兄已执过她的手道，“在下复姓慕容，她是我的妻子，叫枫儿。”

“原来是慕容先生……先生跟夫人请坐。”

尽管慕容枫不理解扮做夫妇的要义，但昊辰师兄这么做可能有他的原因，所以她也按捺下别扭的情绪，堂堂正正的坐在了他身侧，与他对视一笑。

“对了，韩姑娘，在我们的话题开始之前，能先让我夫人为你诊个脉吗？”

韩姑娘欣然同意，缓缓将手伸出。

扣完脉搏之后，慕容枫道，“姑娘脉象细小，起落明显，阴虚内湿，还需多加调理。”

韩姑娘若有所思点点头，“我这样已经三年有余了，恐怕再怎么调理，也无法解开我的心结。”

昊辰道，“愿闻其详。”

韩姑娘见他们二人如此般配，内心更是泛起揪心之痛，她缓缓站起身来，“我想两位在来我韩府之前，应该就已经去过少青府上了。”

昊辰点头承认，“不过叶大人似是不愿提起太多，所以我才决定带着夫人来找你商谈。”

韩姑娘走在凉亭中，伸手靠上一根柱子，叹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从前还好好的。”

六年前，叶少青初入朝堂，意气风发，很得陛下赏识，朝中也有诸多大臣想要给他说媒，可他都以年纪太轻或心有所属拒绝了。

“他那时全身心都投入在朝政之上，根本无暇顾及我们的婚事，我还天真的以为，再等两年就好了。”

可是两年又两年，两个人从亲密无间到形同陌路，曾经定下的婚事也随之告吹，无疾而终。

“我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我韩家从未看轻过他，我与他相处之际，也处处顺着他，我甚至可以不要聘礼，他都不愿再提及我们的婚事。”

慕容枫道，“你俩曾经定过亲吗？”

韩姑娘点头，“在他正式进入御史台的那晚，我父亲，还有他母亲，我们四人一同坐下吃了饭，便定下了亲事。”

“那也就是说三年前就订好了，他什么时候反悔的呢？”昊辰又问。

韩姑娘心酸上头，忍不住用帕子抹了下眼泪，“就在我们原本打算成婚的前三日。”

回想起这些往事，她似是再也不堪忍受，抹着眼泪诉苦道，“……他、他不知为何，就去了秦楼楚馆……狎妓，还被人参了一本，我父亲大怒，便退了婚事。”

慕容枫一愣，“为何？他为何要去那种地方？他不是望京城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吗？”

韩姑娘一直摇头，“我若是知道原因就好了，可他不肯说，我也没法儿跟我爹解释。我只能跟他犟着，除了少青我谁也不嫁。”

昊辰道，“他都如此对你了，你还要等他？”

韩姑娘楚楚可怜道，“我总觉得他有苦衷……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昊辰皱起眉头，“叶大人被参了一本，后来呢？陛下有处罚他吗？”

韩姑娘回忆道，“陛下罚了他三月俸禄，还让他在家中闭门思过，后来此事便过去了，他仍官复原职，一直在御史台为陛下分忧。只是我们的婚事……就这样黄了。”

昊辰同慕容枫私语，“这样看来，倒像是叶大人故意要退这桩婚事。”

“只是找的方法有点儿极端。”

韩姑娘擦干了泪水，叹口气道，“少青的娘也希望我俩能尽快完婚，她本就年事已高，为了他的终生大事，都不知气倒多少回了，三年前退婚的那一次，差点没救回来。”

韩姑娘难受道，“可即便看亲娘如此，他也铁了心的不要我了……”

昊辰等她差不多哭完了，接着问道，“关于他故意退亲一事，韩姑娘你自己……有没有审视过、做错过什么事，让他改变了主意呢？”

慕容枫看向昊辰一眼，昊辰抿了下唇道，“……我这都是合理猜测。”

可韩姑娘并不是很介意，“你说的，我确实也考虑过，也做过很多自省……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觉得我学识配不上他，所以我也在努力的读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每天都在书房。后来我是怕他觉得我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嫁去了他家会不会没法照顾好他娘亲，于是我也安抚他道，日后我若进了门，会带上诸多的丫鬟小厮，绝不教她娘亲再苦再累半分。”

“我甚至、在家学着下厨料理，经常徒步送饭送菜去他家，一来照看他母亲，二来也练练体力，毕竟将来住那么远不方便去市集，我不能一直坐轿子，自己也得学着多走走才行。”

“他清正廉洁惯了，不能因为我的奢靡而影响了他的前途。”

这样说来，韩姑娘确实为叶少青改变了不少，如此讨人欢心的姑娘，这叶少青莫不是被鬼上身，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不娶她？

“你去过叶府，你觉得叶大人心中有韩姑娘吗？”慕容枫小心翼翼的问道。

昊辰点头确认，“应当是有的。”

慕容枫浮想联翩道，“难道他是突然被一个曾经终日吃斋念佛，无欲无求，最终孤独老去的僧侣去世以后上身了？”

昊辰差点儿想笑，但看韩姑娘还泪眼汪汪的只能打住，“其实在下觉得你们互相有情，只是碍于叶大人不肯详说，你得找个机会跟他见面，让他敞开心扉才行。”

韩姑娘在意的是前半句，“真的吗？连慕容先生也觉得他心中有我？”

昊辰点头道，“叶大人一看就是忠心不二，忠贞不渝之人，他心中若没有你，那么也不可能会有别人。”

韩姑娘道，“可他现在拒绝同我见面，我每回跑去找他，他都拒之门外。”

“前两回我去他府上，他不在家，我同他娘亲絮叨了一阵，可怜他娘都已经神志不清，只想着要我俩尽快成亲，其余什么都不记得了。”

昊辰道，“再过三日不是太子生辰宴吗？我听闻朝中大多官员都会去，你们届时见面，可以好好聊聊。”

韩姑娘摇摇头，有些无奈，“他不会去的，他甚少出席这种宴会，往年太子殿下也都会递给他邀请函，只是我去了三年，三年都不曾遇到过他。”

“你是说，太子殿下邀请了他，但他都不会赏脸过去？”

韩姑娘颔首确认。

“那太子殿下不会对他有意见吗？毕竟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韩姑娘道，“太子殿下十分赏识少青这种人才，所以不曾有任何怪罪。不过，两位若是有办法能将他约到太子宴会上……我定会万分感激的！”

“我不想再同他这样僵持下去了，我要亲口告诉他，若他真铁了心不要了我，我明年便剃了发去菩提观为尼，再也不等他了。”

昊辰道，“韩姑娘你莫要冲动，一切等叶大人的回应再说，我跟我夫人稍后便去劝他，届时定会让他准时去赴宴的。”

韩姑娘喜出望外，“真的吗？那太感谢了！”

她刚有点儿喜色，但又瞬间落寞下来，恳求道，“那你们二位能去宴席吗？我想有你们在，或许能帮我拦下他，我怕他一见到我躲。”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昊辰道，“既然韩姑娘需要，那我跟我夫人也可以赴约，只是我俩并没有宴会请帖，恐无法入内。”

韩姑娘道，“这个没问题，我家庶妹喜芝乃是太子殿下的宠妾，区区两封请柬，她定能替我搞到手的！”

慕容枫皱眉，“太子的宠妾？”

韩姑娘毫不忌讳道，“是呀，四年前太子殿下来我家探访，一眼便瞧上了我妹妹将她纳去太子府了。”

昊辰也得到意料之外的消息，“太子殿下……与你韩家关系不错？”

韩姑娘点点头，“是呀，太子殿下的母后，跟我的祖父乃是远房表亲。”

这亲戚说实话有点儿远，但如今韩姑娘的妹妹纳去了太子府，这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昊辰跟慕容枫大概了解叶少青不愿取韩姑娘的原因了，只是这韩姑娘天真，不懂朝堂之争，无法理解罢了。

昊辰看向慕容枫，“看来，他们确实要当面解决一下。”

韩姑娘在亭子里张望了一下，“要不两位稍等一下，我去下庶妹的院子问问，她今早好像回来过府上。”

说着她便先行离去了，一旁的丫鬟却在劝她，“小姐，真的要现在过去吗？可我看喜芝小姐她大清早是哭哭啼啼回府的……”

“可我现在一刻也等不了了……”

慕容枫起身，昊辰也提议道，“要不我们跟去看一下。”

“也好，不要因为两封请柬而伤了她们姐妹情谊才是。”

韩喜芝姑娘的院中，花团锦簇，很是艳丽，跟她姐姐院中的布局大相径庭。

一个喜花，一个爱树。

而坐在廊檐下撑着手臂发呆的韩喜芝一眼看着确实漂亮，她眼尾朝下，鼻梁浅短，樱桃小口，分明是一副幼弱的长相，却又带着几分妩媚的气质，令慕容枫也多看了两眼。

两个人远远的站着，但并不影响他们的偷听。

昊辰以为慕容枫听不到给她解释道，“韩喜芝说……太子昨晚负伤回府，生了很大的气，莫名其妙的处罚了很多下人。”

“太子会负伤？”

昊辰继续听着，良久开口道，“……她也知道闵延？”

慕容枫假装不知道，“怎么了？”

“……说是闵延动的手，不明白太子为何还留着那种人。”

慕容枫平静道，“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过闵延为何要动手伤自己人？”

昊辰也百思不得其解，“可能此事只有太子跟闵延二人才知晓了。”

正当他们以为被这对姐妹遗忘的时候，韩姑娘终于走来了，她道，“妹妹觉得二位看着甚是有缘，请柬她会帮忙的。”

昊辰弯腰做了个揖，“那我们就三日后的宴席相见了。”

该走了，可慕容枫却回了下头，看向那位韩喜芝，「我怎么觉得她好像一直在盯着昊辰师兄？」

「你师兄长得如此英俊，普通人都会多看两眼的。」

慕容枫不再多想，「罢了，即便她对师兄有意思，也同我无关……而且以师兄的修为，在外走动应当能保护好自己的。」

慕容枫以为今天的事这么快就办完了，没想到上了马车还要去一趟叶少青府上。

马车上就他们两个气氛已然尴尬到不行，更别说还要走那么多路去趟城郊。

小蝴蝶道，「既然急着完成任务，干嘛不御剑飞行，偏要坐这缓慢的马车。」

「还有，你们俩需要扮什么夫妻？又派不上用场，真是岂有此理，占你便宜！」

慕容枫自然也琢磨不透身边这个男人的心思，「从昨晚开始他就怪怪的，难道是被那闵延伤着脑子了？」

慕容枫抬眸看他一眼，昊辰师兄却在闭目养神。

他这副凡俗扮相看着倒是比昆仑墟时更有魅力，似乎连整个胸怀背脊都宽广了些。再想起他昨晚半昏迷半清醒之时的举动，慕容枫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他当时靠那么近，分明是想吻上来的，「他不会真的脑部受伤了吧？」

慕容枫心中思绪万千，按照司命星君的规划，昊辰师兄将在下山之后遇到自己的情劫，可是这情劫怎么到现在还没遇上？而她已经岌岌可危了。

慕容枫仔细回想了下山以来遇到的姑娘，思来想去好像也没几个年龄合适能成为他情劫对象的。

「难不成……会是今天刚遇到的韩喜芝？」小蝴蝶推测道。

慕容枫觉得应该不是，小蝴蝶道，「总不至于是程少将家十岁的女儿，亦或是那个乡间白发妇人吧！」

慕容枫于内心长叹一口气，「这心声要是被昊辰师兄听到，他回到上天庭定会第一个除去我。」

「他听不到嘛！嘻嘻嘻嘻。」小蝴蝶在她身上乱窜着，沿着她身体的肌肤滑到了衣领下方，「要不你去试探一下他，看他昨晚那会儿究竟是真想亲你，还是神志不清了。」

慕容枫不解，「我为何要那么做？说好了不能同他亲近的，万一我真能改变他的情劫就不妙了。」

「那好吧，那你俩就这样干瞪着眼吧。」

小蝴蝶说罢又钻回了慕容枫的身体深处，它嗖得一下穿过她胸口间，引起慕容枫的不适，「你不要调皮。」

小蝴蝶最终停留在她腰际的肌肤上，「好啦，我睡觉了。」

昊辰甫一睁眼，就看到慕容枫捂了下胸口，问道，“怎么了？”

慕容枫轻轻把手放回原处，“没事，颠簸了下。”

面对眼前捉摸不定的人，慕容枫在凡尘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也不好召唤上天庭的救兵，只能将希望托付在之前提及过的一位相士身上，“对了，师兄，我们去叶府不是会路过菩提观吗？我想去瞧瞧传闻中的那位开阳相士。”

昊辰道，“倒也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肖师弟也在找他。”

菩提观到了，慕容枫一下马车便沿着山路拾级而上，好似方才在马车里积蓄了太多的体力无法释放一般。

可是昊辰怕她走得太急会摔倒，故而也快步跟上，慕容枫却回过头道，“师兄要不在此处等我一下，我想寻那开阳相士问些私事。”

昊辰道，“……那我先帮你寻着他再说。”

巧的是，今日那开阳道士正好出现在菩提观的一棵树下，见二人前来，像是恭候多时，“二位请坐。”

慕容枫这便坐下，看向站在一旁的昊辰师兄道，“师兄……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开阳相士也是愣了下，“啊？”

但看昊辰听话离开，开阳似是有挽留他的趋势，“……哎？”

慕容枫见昊辰师兄已然走远，而开阳的目光还追随着，不禁好奇道，“你对他感兴趣吗？”

开阳马上收回表情，面向了他的客人，“哦，不是不是！……不知姑娘是要求姻缘还是求财运哪？”

慕容枫道，“我不求什么，我就想问问刚才走掉的那个人的命运。”

开阳这下来了精神，“问……他的姻缘吗？这个我懂！”

慕容枫笑意盈盈，“你当真懂？”

开阳一副谈笑风生从容不迫的样子，看起来倒不像是假的，他指着昊辰师兄的背影道，“我真的懂。”

“姑娘有所不知，我就是蹲在此处特地来给他指点迷津的！”

慕容枫恍然大悟，但也不戳破他的身份，“所以、不需要我给你他的生辰八字了对吗？”

“不用不用！你等等啊！”

开阳掐指一算，“……这位昊辰师兄的姻缘啊、马上就要出现了！”

“当真？”

开阳道，“可不是你哦。”

慕容枫无语，“这我自然知晓，我不过就是好奇，才来找你问问。”

“那就好、那就好，”开阳说着又闭眼算了会儿，“可能就在这十天半月内了！”

慕容枫道，“那会是什么样的际遇，让他俩爱上呢？”

开阳一边算卦一边道，“这就有点儿难为我了，容我好好算算……有了！”他忽然惊喜道，“你师兄不久之后将会遭逢大难，独身一人，然后他姻缘红线的那一端便会救下他。这这这凡尘的医术药物啊毕竟有限，所以他会在那个女子身边待上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然后——然后就爱上了！”

“原来如此。”

开阳道，“不止如此！他还会带那名女子回昆仑墟！甚至不惜忤逆你们掌门师尊的命令也要同她一起！”

慕容枫惊叹连连，双手掩面止不住的笑意，“真的？”她这下终于放下心来，“谢谢你，司命星君。”

开阳一愣，“司命？你怎么知道司命？”

慕容枫也是一愣，呆呆的歪了下脑袋，“你不是司命星君吗？”

开阳道，“我是开阳星君啊，司命那是司命，我开阳可是上天庭的七武神之一啊！”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慕容枫率先站起身道，“那我走了。”

开阳星君道，“你别走，你告诉你跟司命星君是什么关系……你你你、你安的什么心来打探我们帝君的情劫？”

慕容枫笑得格外温柔，“要不你猜猜？”

开阳摇摇头，“我不知道。”

慕容枫道，“这样，你不要打听我跟司命星君的事，我也不回去告诉我师兄你偷偷下凡来偷看他情劫的事，如何？”

开阳的心思一下被戳破，面露难色，随即又想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师妹！”

慕容枫就要起身，开阳好奇道，“你不问问你自己的姻缘？”

慕容枫不解道，“我也有？”

开阳道，“我的算命技术虽比不上那司命，但也能在整个上天庭排到前三，要不我给你算算！”

慕容枫给了他生辰八字，也万分疑惑，“……如何？”

开阳皱着眉，“真奇怪……我怎么就算不到你的呢？你等等。”

他掐指数遍，就是算不出个结果来，最终来了句，“你是不是已经成婚了，还有个龙族的儿子？”

慕容枫沉默。

「哈哈，他把风弦月的命算你头上了！」

开阳星君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你这生辰八字就得出了这样的结果啊……”

慕容枫放弃道，“罢了，这姻缘于我而言也并非好事，没有便没有了。”

她继而起身道，“那开阳星君，我们有缘再见了。”

“好，到时候我再给你算算，说不定有转机呢！”

慕容枫但笑不语，礼貌告别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