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景堂内。
“大娘子,国公夫人派人送了好些补品,主君跟老夫人也是,咱们屋都快搁不下了。”星莲收拾好礼品,清点好礼品数做好登记。
“母亲自是疼我,我想要什么没有她没给过的。”
她轻抚平平的小腹,满是欣慰的看着,这孩子真是有福气。
“姐姐,这两日可好。”人还未到声先到,陈星婉待着精挑细选的补品而来。
“你来了。”她轻声回应。
“不知姐姐平日爱吃些什么,妹妹我便向郎中开了些坐胎药,都是补气血滋阴补阳之物,姐姐初次有孕定是十分高兴,多食用些补品以保胎儿平稳。”
她望着陈月姚的肚子上下打转,因平日里二人素有交情,她今日笑面藏刀便难以发觉。
“有心了。”侍女见状接了过来,将这些东西一同放好。
“好了好了,孕期姐姐要多加修养,妹妹便不打扰了,景柔还盼着弟弟出生呢。”
她微微行礼后便转身离去,此处不宜久留。
陈月姚虽未将她带的礼品入眼,但她的话还是入了耳。
“星莲,挑些母亲他们带来的东西,让小厨房今日炖了吧。我确实该补补,这两日我总是食不下咽,若再不用些补品孩儿定是要同我一起受罪了。”她一个劲的擦拭着额角,明明屋里清凉却突然炎热起来,想来定是气虚体弱。
“是,娘子。”
就这样,陈月姚一补就是三个月。
转眼间,已四月有余,陈月姚的肚子逐渐大了起来,行动困难。
国公夫人孟氏时常前来看望,见女儿怀胎这般辛苦满脸心疼。
“母亲,这才四月我的身子便越发沉了,连衣衫的尺寸都大了好几号,近两日不知是因天气炎热我频频发汗十分劳累,那待到生产之日我岂不瘫得在床上。”
她夺去婢女手中的玉扇,不停的扇着,却又没了力气将它丢在了一旁。
“女儿,马上夏日就要过去了,你再忍忍。怀胎十月定是吃苦百倍,一人吃两人补,你再多吃些饱足了力气能好受点。”孟氏吩咐女使拾起玉扇,不停扇动,又吩咐人端来了满盘冰块,以解夏热。
她扶起女儿,走向床榻休息,星莲替她去了外衫,却感到双手似有潮湿。
她大惊,双眼胀大,连忙叫了起来:“血,血,啊啊啊。”
“快来人,叫太医叫太医。”国公夫人自是知晓,出事了,这是有落胎之相。
陈月姚见了红,本就身体疲乏这下更是昏厥了过去。
“女儿女儿……”
许久,陈月姚睁开了眼。
她深觉浑身疼痛,小腹似有坠落之感。
环视四周,何弘轩还未褪去朝服,父亲母亲也绕在身旁,太医、郎中在她面前施针,府内各妾室、子女、侍女都在身后,围的床前险些透不过气。
“咳咳咳,水……”
她口干舌燥,星莲见状连忙端上汤药,何弘轩俯身坐在床榻,用力扶起羸弱的妻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饮药。
“夫君,我的孩儿可还好吗?我怎么感受不到他的跳动了。”陈月姚握着丈夫的手,却依旧使不上劲来。
何弘轩不语,眼中满是泪花,不知该如何解释丧子之痛。
一圈人沉默一言不发,都将头低得很深,无人抬头敢直视她。
孟氏自知女儿伤心之处,只好开了口安慰:“月姚,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还会再有的。”
母亲的话如晴天霹雳般片片刺痛着她的心。
这孩子本就来的困难,如今还离她而去,想必今后是不会再有了。
陈月姚难以接受,眼中的泪水似被困住般难以流淌,口中的鲜血突然迸发出来,活生生又晕了过去。
“女儿,女儿。”孟氏满眼震惊,月姚不仅失了孩子,如今都有性命之忧。
太医见此连忙上前号脉,郎中帮着施针。
房内围着人群较多,空气难以流通,不适合调养身体,何延亭便吩咐房内所有人都退下,只留得他与国公夫妇。
“太医,我娘子到底怎么样了,您不妨直说。”何弘轩见他频频皱眉,又环顾四周,定是有难言之隐。
“近几月,娘子所食补品较多,物极必反,影响胎儿发育。幸好,娘子将身体里的郁结之气顺势都排了出去,体内的炎症再开几副药便可条理好,只是,今后恐怕不会再有孩子了。”太医见房内只剩女子亲密之人便直言不讳说道。
听到此话,国公夫人险些站不稳,差点倒地,幸好被陈琰抱住。
何弘轩更是眼光呆滞,他本知晓娘子得子不易,这下又难有孩子,看来何家注定与儿孙无缘。
到了晚上,国公夫妇不好久留,何弘轩套了马车恭敬送走。
临走前,他与夫妇二人聊了许久。
“请岳丈岳母放心,即使我与月姚并无孩儿,也绝不会负她,她依旧是我尚书府大娘子,统管全家。”
“月姚便交给你了,你好生照料。”孟氏望着他决绝的眼神,不停的嘱咐着。
陈琰知晓,在子孙上拖欠的便只能在官场上弥补了。
接连数日,陈月姚都难抚丧子之痛,何弘轩不忍她自责便只陪同用膳,不在此留宿。
就连亭哥都陪同受苦,饮食不同往日,这下连一点照拂都没有了。
何君怜不忍亭哥这般受苦,这又是难得时机,便陪同陈星娴请求老太太。
“祖母,亭哥刚满八岁,正是长身体之时,母亲刚刚丧子难免心痛,无法顾虑周到,不如将亭哥送回娴小娘身旁,待日后母亲身体大好后再归还。”
何老太太蒋氏早有此意,这两日亭哥向她请安时也是眼见身体消瘦,定是她只顾自身,不仅难以保胎,这下连她唯一的孙子都照料不好,真是难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也罢,延亭自小养育在你身边,如今我便做主将他送回,待亭哥长大定要为父亲争气,一举榜上进士。”
“多谢母亲。”
何星娴难掩激动,已快一年未同儿子生活,这一年等的太久了。
自何老夫人答允后,陈星娴连忙前往荣景堂,连走路都是用跑的。
府内下人不知发生何事,只知晓小娘难得不受规矩,定是着急要事。
她跑到陈月姚屋内,便想告知她此事,可这时,这位刚落胎的母亲丝毫不在意了。
“不就是孩子吗,想要便拿回去,不必再来碍我的眼。”她似失了气血,整日浑浑噩噩。
陈星娴见其恶行,自是感受到恶有恶报,便前往亭哥处连忙抱走,生怕她反悔。
“星莲,把门掩上吧,今日我不想再见人了。”她又抱起怀中的小孩衣衫,侧身躺下了。
“娘子。”
同为女子,孟氏便知晓女儿难走出阴影,便时常与何家通气,打听女儿近况。
星莲如实相告,又深觉不妥。
“夫人,奴婢觉得小姐滑胎一事定有蹊跷,小姐从小养尊处优,身体虽柔弱但不至于难保胎儿。”
孟氏思来想去,却如她所说,近几月女儿总说自己气血不足,屡屡疲乏难以久坐。
“都怪我不该送那么多补品,我可怜的女儿。”孟氏不由得痛哭起来,懊恼自身作为有生育经验的母亲,却未照顾好头次有孕的女儿。
可星莲还是有所顾虑,事情当真有这么简单吗?
卓睿斋内。
“哈哈哈哈哈。玉环,今日我欣喜,快快热两壶酒来,我要痛饮此夜。”陈星婉见嫡姐痛失孩儿,整日浑噩萎靡,都要开心坏了。
此患已除,今后三个女儿的前程便稳妥了。
“阿娘,不可,大娘子刚失去孩儿,你便热酒痛饮,若屋内哪儿个嘴没把门的将话传了出去,以大娘子的脾气性情定饶不了母亲。”
何君柔见母亲此举简直荒谬,连忙叫住玉环,散去屋内婢女。
“是啊,说的有理,我不能太过于张扬,可君柔,母亲真是欣慰啊,看来今日夜不能寐了。”陈星婉高兴的差点昏了头,不能庆祝真是可气。
“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事到如今,阿娘您应该去多劝劝大娘子,也是为了女儿及妹妹们的前程着想。”
何君柔虽未及笄,但她自小聪明,深知姐妹几人的困境,便试图劝着小娘。
“什么?我不能庆贺还得去劝解她,这不岂是自讨没趣。”她转了身子,不与女儿对视,倒是没了大局观,生气起来。
“那陈月姚脾气秉性难道阿娘不知?她自小受宠优渥,何人不高捧她,如今嫁与父亲,多年未生育孩儿本就受祖母苛责,加之近日丧子,她的自尊心早就被摧毁的不剩什么了。若此时阿娘去宽宥几分,她定会觉得阿娘是同甘共苦之人,难今后还愁我们母女四人的生存?”
“是啊,君柔你简直是母亲的军事,真是天赐良机,一箭双雕。”陈星婉转换思绪,重新掇拾衣衫发髻,这就准备前往荣景堂。
“一箭双雕?阿娘你这是何意。”她望向小娘,询问着口中的漏洞之处。
“呃,无事无事,倒是你小小年纪整日疑神疑鬼,今日嬷嬷教的你可学会了,快回去练习。”
陈星婉绝不能再留她闲聊,怕是一会儿便被套了话。
“差点漏了馅,这小孩子真是过于聪明了!”
为此,接下来多日,陈星婉频频前往嫡姐处陪同她聊天,虽她帮助不大,但真如何君柔所言,陈月姚对她更加信任依赖了。
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狼总喜爱披着羊皮装羊,以求掉入它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