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调查得知,自从被辞退之后,季先生就一直住在城西的一个破屋里,靠给人写字为生。
明面上是这样,背地里不知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大理寺的人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桌上还挑衅一般放了一幅字:无缘相见,勿念。
气的大理寺卿当场把字拍在桌子上,胡子都飞起来了。
南知仔细地查了一遍房间。房间很破,屋顶都是漏的,地上杂乱无章地堆着灰扑扑的盆。
脑中灵光一闪,南知蹲下身,食指蘸了蘸那盆里的东西,放在鼻子下嗅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捻了捻。
“大人,只怕您是要封城了。”南知道。
“这城门才解除戒严,此刻又封……”大理寺卿摇摇头,“这可对商贸不利啊!”
南知把手一抬,示意对方来看,见对方面露疑色,解释:“此物沾的灰尘应该是季先生故意所为,为的就是掩盖此物本来的作用——做人皮面具。”
剩下的不用南知接着说,大理寺卿也明白了。材料没干透,也就说明此人走的不远,如果此时封锁城门还来得及拦住人,否则等他换好了脸,城门口人手一幅画像也救不回来。
“那便封城。”说完,大理寺卿的脸色有点绿,他有些难以启齿,憋了好大会才道:“城门布防调动的最高官员是摄政王,这种封城的大事要他拍板……”
南知疑惑。
又过了一会儿,大理寺卿才艰难道:“大理寺……与王爷有些……南小姐,你是王爷的未婚妻,此事便交由你来与他提,可好?”
南知正待拒绝,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大人好眼光,本王已经派人去封城了。”
南知脚尖一转就要溜。
谁知道他有没有从南忆安话里知道那道士是谁,这回是不是来抓她的,堂堂王爷那么闲?
还没等她扒住窗户,沈确便闲庭信步地进来了,一进门就嫌恶地用衣袖掩住了口鼻:“这是什么人住的地方,那么破。”
经常不得不住这种地方的南知:“……贼人。”
俩字说的咬牙切齿。
沈确偏头看她,问:“找到人了么。”
“没有。如果王爷封城及时的话,这人跑不掉。”
事实上从一开始到现在,南知最疑惑的是季先生为何要执意去偷兰清的镯子,那枚镯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哄骗小姑娘的那番话南知是烂熟于心了,但那都是逗弄,根本没提过真实理由。
“若南小姐不介意,本王可以帮忙。”
大理寺卿:“……”也许我介意呢??
南知很温和地笑了笑,道:“小女听说王爷已经将谋害裴大人之人捉拿归案,真是令小女心生佩服。”
根本没抓到人的沈确谦虚道:“南小姐谬赞。”
讽刺失败的南知有点不想说话,她思索了一下,对大理寺卿说:“大人,此人先前可被查过?”
大理寺卿经案无数,略加思索:“先前也有一桩案子,与这个有些相像,都是哄骗女人的,但都已经结案了。”
“既然季先生会□□,那先前抓到的是不是真的始作俑者尚未可知。”南知语气冷静又自然,“或许可以看看过往卷宗,从中推断这位季先生会藏去哪里。”
手镯案目前的进度都是在被南知推着走,大理寺卿顿了一会儿,点头允了,不过只许她在大理寺里看,不许带走,南知应了。
可到了存放卷宗的库房,南知只想骂娘。
这都乱成什么样了,灰扑扑的也没人来整理,比季先生住的地方还像狗窝……还不让她带出去,就这种的,被人拉走一车恐怕都看不出来。
南知默默地骂着,手却诚实地翻找了起来。大理寺不仅会处理长安的案子,地方的重案要案也会遣人去查。不知翻了多久,她才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卷宗很旧了,墨迹却还清晰。南知一目十行地看完,心里犯起了嘀咕。
卷宗上记载的与她所了解的东西差不多,但是却提到了一个本以为不相干的人,裴峰云。
他不是兵部的人么,怎么会与阿姐家的事情有牵扯?
南知记下关键信息之后,把卷宗放好,还不忘在上面再补一层灰。然后才寻了几个相关案件的卷宗,施施然出门了。
她人到书房门口,忽而脚尖一转,而后便听见有人在里面含笑:“南小姐可是忘带什么东西了?”
南知慢慢地挪回来:“王爷您政务繁忙,小女不好耽误时间。”
“谁说本王政务繁忙了?”
沈确合上手里的奏折,轻叩了下桌案,弯了弯眼睛:“本王特意找大理寺卿批的地方,南小姐不如与本王一同批阅?喔,你看你的,本王看本王的,如何啊?”
南知心道怪不得这书房空成这样,原来是沈确抢过来的。
想起大理寺卿让自己去寻沈确封城时那张比吃了苍蝇还难看的脸,她又有点想笑,不知道那位大理寺卿如今是什么表情。
见她不说话,沈确也不催促,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她。南知回过神来,下意识躲了一下那目光,自顾自地寻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不要白不要。
南知认真起来的时候,可以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大理寺的人出乎意料的细心,竟然送来了茶水和糕点。南知把几本卷宗看完,头都大了,慢慢地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南小姐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南知:“也不算吧……主要是……”
“嗯?”
“晕字。”
说完,她又揉了两下。
沈确支着下颌压着声音笑。
南知虽然晕字,但是该提炼的信息一样不少。她忽略掉身旁灼灼的目光,回忆着卷宗里的内容,大笔一挥,给大理寺卿绘制了一幅季先生藏身范围图。
大理寺卿:“……这个字是?”
“北。”
“……这个字?”
……
大理寺卿竟然目不识丁?!自己发现了如此一个秘密,那……
旁边的大理寺卿总算凭借自己渊博的学识看明白了南知画的图和标注,他问:“南小姐,你如何知道他可能藏身在这些地方?”
南知心道光凭那几个卷宗肯定不行,能想出来的东西太有限了,但架不住她认识季先生,还知道楼里在哪些地方安置了藏身点啊。
两厢结合,便有了这么一幅图。
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的宝贝图,竟然还要辨认……
暴殇天物。
南知清了清嗓子:“这些嘛,是我根据以往的卷宗里的信息推断出来的,他这样的人,往往都会有一个他认为最安全的安全区……”
大理寺卿一愣一愣地听完,赞叹:“不愧是南家小姐,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南知谦虚:“谬赞。”
事不宜迟,大理寺卿迅速带人出发。原本他跃跃欲试地想带上南知,美其名曰让她看一下自己劳动的成果,被南知拒绝了。
一想到自己的成果是季先生,好像还不如烂树上。
南知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我一介女子,若是跟着去了,说不定还会拖诸位后腿。”
大理寺卿连连称赞:“南小姐果真深明大义!”
南知:“嗯嗯嗯嗯嗯。”
大理寺卿前脚刚走,深明大义的南小姐后脚就拐去了库房。她刚才翻找许久,并未找到沈氏案的卷宗。
按道理来说,当年沈氏满门一夜被灭,大理寺不可能不介入,难道主办的是刑部?
可不应该啊,南忆安都那么笃定地要她来大理寺找了,怎么可能……
难不成被别人拿走了?
反正他们乱成这样,少了个什么东西没准一年半载都没人发现。
或者说,根本没留下卷宗或者被人毁了?
不论是哪一种解释,都标志着沈氏案背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这些都与南知无关,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果她没能完成南忆安的赌约,她这层皮,到底还能披多久。
一旦掉了这层羊皮,且不说南忆安会不会再落井下石,单是来自摄政王的追杀,就够她喝好几壶的了。
不过喝完能不能活着,谁又能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