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晚声音不大,却正好够面前二人听清。
听得此言,本还在相拥哭泣的母女一同侧目看来,眼中皆是惊诧之色。
“云大侠?”顾惜怀疑自己听错,“你……”
云清晚再次开口,语气无比认真:“你没听错,我替你去。”
简单的几个字,却是叫顾惜母女彻底呆愣住了。
见她面色肃然,眼神毫无躲闪,顾惜终于明白她并未玩笑。
“云大侠。”顾惜的声音有些着急,“我知你向来仗义关爱百姓,但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也不可为我这无关紧要的人赌上余生啊!”
云清晚轻叹一声,就知晓顾惜会说这些。
抬起眼,她对上顾惜的眼,问:“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和你娘一起?”
顾惜犹豫着看向身旁的娘,但还是纠结着不愿回答。
云清晚道:“不必遮掩,实话实说即可。”
良久,顾惜重重点头:“想!”
云清晚又问:“那你想不想替别人出嫁?”
顾惜摇头:“不想。”
云清晚点头:“你既不愿替嫁,又不愿与亲人分开,那我便替你去!”
“不不不……”
顾惜还想要说些什么,云清晚却没有给她任何机会,扬声喊来等在不远处的手下。
吩咐几句后,手下将方才那两男子给的包袱递了过来。
云清晚豪迈地将包袱甩到顾惜怀中,道:“拿着这些东西,和你娘找个地方更换名姓好好生活吧。”
见她面色坚定,顾惜再说不出别的话来,拉着自己的娘亲又重重跪下来:“小女顾惜,无以为谢,若有机会,愿以命相报云大侠再造之恩。”
“起吧起吧!别整那文邹邹的东西!”云清晚嘴上嫌弃,手上却是动作柔和地将两人扶起。
顾惜眼中含泪,似乎依旧担心云清晚,但还是搀扶着自己的母亲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山道上。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云清晚面色肃然,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大当家。”许久,终于有一人上前来,“您还是要去吗?”
听得身旁兄弟的声音,云清晚才收回远眺的目光,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身旁之人叹了一声,朝她拱手:“既如此,那大当家放心去,我会带着兄弟们等您回来的。”
见身旁人没有阻止之意,云清晚面上神色柔和下几分:“多谢。”
“不必言谢,那我便带着兄弟们回寨子了。”
留下此言,众龙虎寨兄弟们迅速收拾了此处的残局,消失在林间。
四周安静下来,云清晚从怀中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佩,有一瞬的失神。
在日光的映照下,玉佩色泽明亮,没一丝杂质,仔细看,正面清晚二字尤其显眼。
她十岁那年,养父将这东西交到她手中,留下临终之言:“清晚,你要记得,你是从临安来的,这东西便是能证明你身份之物。”
自那时起,她便一直想要寻到自己的生身父母。
但时局动荡、百姓受苦、山寨不可无主,她一直没有机会离开。
如今,替顾惜去临安是最好的机会!
思及此处,云清晚将玉佩小心收在怀中,提起长枪朝山下而去。
未行多久,便到了顾惜家中。
龙虎寨的动作很快,此处已经被收拾干净,没了人和争执打斗的痕迹。
她随意吃了几口干粮,便和衣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色方明,屋外便响起阵阵车轮声。
听得动静,云清晚翻身下床拉开房门。
此时,外面不大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十余穿着便衣的男子分立与两侧,面色肃然地将整个屋子围起来,而那辆最华丽的马车上,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正缓步而下。
男子站定,抬眸瞧来,看清她的模样时问:“你便是惜儿?”
听得此言,云清晚便知晓,男子正是顾惜的生身父亲——镇安将军云威。
“你是我爹?”云清晚装出几分好奇的模样,同时收敛起眼中的嫌恶之意。
见她没有过分疏离,云威露出一丝看似和蔼的笑意,上前两步道:“没错,是爹,惜儿快些过来为父看看。”
听得此言,云清晚却是一步未动,只不冷不淡回答:“以后便不要唤我惜儿,我已改名清晚了。”
好在云威与她是本家,倒也不用顶着别人的名姓生活。
这话叫云威生生顿住脚步,面上的笑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云清晚本也不打算与其起冲突,开口打破眼下尴尬的局面:“你是来接我的,那便走吧。”
话音未落,她回身进屋提起自己的长枪,三两步朝马车而去。
云威有些诧异,之前的传回的消息说的是自己这个女儿不愿回去。
思及此处,他侧目看向一旁的暗卫。
暗卫自然也不知晓为何,只得茫然摇头。
云清晚没有刻留意云威的举动,但常年练武养成的警惕心还是叫她将几人的举动收入眼中。
“怎么?爹不愿意我回去?既如此,那我不去了。”
见她提着长枪要返回屋里,云威匆忙出声:“怎么会呢?惜……晚儿,你不知爹有多么期盼你回家。”
见目的达到,云清晚随意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走吧。”
她一大步跨上马车,想要把自己的长枪放进车里,但不料马车算不得大,居然有些放不下。
比划了几下,云清晚眉头一蹙,提起长枪朝车壁上一戳,砰一声戳出一个窟窿来。
如此,长枪的一头正好可以放在窟窿里,恰好了!
云清晚满意将长枪放进车中,不顾云威惊愕的目光,挑起车帘道:“走吧,爹!”
好在云威到底是将军,见识广阔,很快收敛了面上的惊色,三两步上了马车来。
待二人坐定,马车便动了起来。
云清晚本就讨厌那些道德败坏之人,加之听得顾惜说过身世后,对云威便更加讨厌了。
因此,她坐上马车后便开始闭目眼神,一分目光都不愿意分给面前的假爹。
而云威并未察觉到这些,只看着她身旁的长枪和马车上被戳出来的洞欲言又止。
酝酿良久,云威才终于开口:“晚儿,之前爹派来的人应该已同你说过,此次回去之后……”
云清晚眼也未睁,只答:“我知道,不就是圣上赐婚,但姐姐已有婚约,所以才接我回去嘛。”
见她语气平静,云威眼中的担忧消减下几分,调整着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合格的父亲:“知晓便好,眼下婚期将至,为父已经替你备好嫁妆,你安心待嫁便好。”
云清晚几乎是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再无过多言语。
云威本还想点说些什么,但到底和这个女儿不太熟悉,故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一时间,马车里针落可闻,只依稀听得车外的哒哒马蹄声。
思索着,云清晚还是开口:“我要嫁的是何人?”
她以后定然是要回到山寨的,但到底是嫁人了,还是得知道嫁的是谁。
听得她问,云威沉声回答:“晚儿放心,此次陛下赐婚,嫁的是我们天羽唯一的异性王——承宣王裴观南。”
“哦。”云清晚反应平淡,“不认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自己说出不认识这位承宣王后,云威似乎松了口气?
难道这王爷多病?这王爷不行?这王爷老?这王爷丑?
管那王爷如何,自己反正要走的。
不过也有好处,不论如何,到底是位王爷,自己嫁过去没准还能利用他的势力调查调查身世。
如此想着,云清晚又开始闭目养神。
似乎婚期是真的很紧急,一路车马未停,接连跑死几匹马后,在第四日递到了临安。
云清晚对自己出生的地方到底还是好奇,进城后,挑起帘子打量起来。
不愧是天羽的都城,比起她所在的边城繁华不止分毫。
但街道上的场景,左不过就是那样,没什么新意,只瞧了片刻,云清晚便松下手中的车帘来。
之后约莫一刻钟的时辰,马车便停下了。
云家门前的家仆见到云威的马车,匆忙跑上来伺候。
云威先行下马车,云清晚在后。
方才站定,便瞧得一抹紫衣倩影扑进云威的怀中,柔柔唤了一声爹爹,而云威亦是柔和抚摸来者发丝,面上笑容柔和。
云清晚猜想,这位大概便是顾惜的姐姐——云朵;而站在两步开外的那位贵妇人,便是云威的正妻赵希。
一路上,云威实在憋得慌同她说过家中情况。
这一家子寒暄半晌,无人搭理她。
瞧着赵希与云朵眼中的精光,云清晚便知二人是故意的。
但她并不生气,毕竟又不是真爹!
见她没什么反应,赵希才笑盈盈看过来,语气夹枪带棒:“呦,这位便是惜儿了吧?怎么穿得如此寒酸,倒不像老爷的女儿了!”
“是了!”云朵附和着,眼底的嘲笑鄙夷毫不遮掩,“妹妹怎么穿成如此模样,娘亲你还是快些给妹妹置办些衣服才好。”
云清晚听得懂其中意思,但却没有理会。
在几人的注视中,她回身拔出插在马车里的长枪。
长枪一翻,差点戳到面前的云朵,吓得其匆忙后退几步。
云清晚却面色如常,冷冷道:“困了,想回去睡觉,还请二位让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