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补作业的速度很快,虽说字潦草了点,但好在赶在放学前就补完了作业交给了目瞪口呆的组长。
放学后白洛没第一时间回家,拐了几条路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经过熙熙攘攘的菜市场,狭窄的通道里挤满了摊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脚踩着的地上满是污水和烂菜叶,交织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白洛避过扶着自行车的老人,肩膀擦过买菜的妇女,面色平淡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地走着。
穿过菜市场,终于到了目的地。
面是一栋破败的小楼,五层楼高。房子的外墙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电线交错着裸露在外,每层楼的窗户外都晾着几件破旧褪色的衣服。
白洛拐进楼梯,爬上四楼,打开了没锁的门。
走进屋内,昏暗的光线中,几件破旧的“家具”显得格外醒目。
一块大木墩上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有两盒吃完了没丢的盒饭,一个塞满的烟灰的可乐罐,旁边还有几团用过的纸巾,以及一些杂物。
显然是这房子里的“桌子”。
“桌子”的附近有几张塑料椅,矮墩的,靠背的,高的都有。
地面是粗糙不平的水泥地,坑坑洼洼。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还夹杂着酸臭味、油垢味。
在桌子的不远处有一排纸箱,纸箱上放着几块更大的木板,木板上有两个枕头和两团被子,无一不是泛着黄。
看着屋内的一片狼籍,白洛皱起眉,他找了个塑料袋,把垃圾全扔了进去,扎紧后下楼丢了。
刚重新上楼没一会,门就被打开了。
门外的男人看到白洛并没太意外,笑着对白洛点点头:“哎哟洛洛来啦。”
“叔。”白洛点头应了声。
男人的皮肤很黑,由于出了汗,看起来油黑发亮,他把钥匙杂物什么放在了“桌子”上,手抓起背心下摆擦了把汗,走去把床边的风扇拿到白洛身旁插上了电。
“这鬼天气能把人热成干,又闷又热,洛洛你吹风,吹风。”说罢便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叔你吹吧,刚从工地回来,肯定热,我不热。”白洛把风扇转到男人那。
“哎哟你吹你吹,没事,好孩子。”男人笑起来特别憨厚老实,满眼赞赏地看着白洛,让人感到温暖舒适。
“你爸他去买盒饭了,快到了,你吃了吗,我打个电话让他再带一份吧!”男人说罢便准备掏手机打电话。
“不用了叔,我等会回家吃。”
“咋还要回家吃,在这吃就行了嘛。”男人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刚想拒绝,门又被打开了。
“哎哟来不及了,你爸来了。”
白少南一只手拿着一袋盒饭,另一只手拿着个大水壶,用手肘顶开门。
看见白洛他眉头皱起:“哎哟,怎么也不告诉我你要来,刚放学啊?吃了没?”
“嗯,还没吃,我等会回去吃。”白洛拿了把椅子坐下。
白少南把吃的放在桌子上,拿了一盒递给一旁的人,拆了双筷子呼噜呼噜就吃了起来。
白洛从口袋里抽了支烟出来,点了火自顾自开始吸烟,静静地看着白少南吃饭。
看见白少南浑身是汗,皮肤有些黑得发红地扒着饭吃,白洛不受控制地会回想起以前。
那会的白洛才13岁,上初二,一个很平常的一天,刚放学的白洛骑着自行车,迎着晚霞骑在回家的路上。
打开家门,一股饭香味飘来,白洛边换鞋边说道:“我回来了!”回房间放书包后来到厨房洗手。
厨房里,白少南戴着个棕色围裙,拿着锅铲在炒菜,听到声音,他回头看到白洛,笑着说:“回来啦,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莴笋炒肉。”
“好。”白洛洗好手后在消毒柜把碗筷拿了出来,冲洗了下后盛了三碗饭到餐桌。
门响了,蔡妍丽刚好提着包回来,一边换鞋一边冲厨房的方位说:“我回来啦。”
“妈。”白洛帮她把包放到了沙发上。
白少南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好好好,正好做完,洗手吃饭!”
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暖黄色的灯洒在他们身上。
蔡妍丽夹了几筷子莴笋给白洛,向他们倾诉说班里的学生太烦人。
白少南笑着让她发挥一下母老虎的威力,然后被蔡妍丽嗔怪地拍了一下手臂。
听着父母拌嘴,白洛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手肘撑在饭桌上,肩胛放松地吃着饭。
那会的白少南在一家书店工作,没有如今那么黑,蔡妍丽是一所小学的教师,也没如今那么皮肤蜡黄透露着憔悴。
他们的家是多么的温馨美好,他的爸爸妈妈是多么的幸福恩爱,从没有爆发过什么争吵。
可就在2年后,一切都变了。
白洛还没打开家门就听见了家里传来的争吵声,以及摔打声。
他连忙推开门,只见家里一片狼籍,地上满是杂物,甚至还有碎玻璃。
蔡妍丽和白少南就站在狼藉之中,双方间隔一米,一个满脸泪水,一个神色愧疚。
看到是白洛,蔡妍丽猛地朝白洛走来,她双手紧抓着白洛的手臂,抬头看着他爆发出更大的哭喊声:“洛洛,洛洛!你说,你是要跟爸爸还是妈妈,你说!”
白洛怔愣住,他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妈妈这副样子,这幅神情激动伤心加愤怒的样子。
白洛转头看向白少南,白少南躲避了他的视线。
“你看他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他把我们家所有的钱都拿去赌了!包括你妈妈我的嫁妆!”
她喊着喊着又情不自禁哭了几声,不知道是在喊给白洛听还是喊给白少南听:“这也就算了,我才发现,他还拿着我们家的房子去贷款,你知道贷款多少吗,80万啊!80万!全给赌没了!这是要我们的命啊洛洛!”
信息量太大,直直砸在白洛身上,白洛结结实实地呆愣在那了,像一场梦一般,白洛非常希望这是一场梦。
蔡妍丽还抓着白洛的手臂,而且紧得白洛发疼,他呼吸莫名有些急促,双眼像是没了焦点。
忽然的,他开始挣脱,把蔡妍丽的手挣开,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跑去,不顾蔡妍丽和白少南的呼喊。
不停的跑着,台阶很多,白洛一步跨三阶,到最后一层时,却不小心扭了一下脚,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他动作没停,撑起身站了起来,脚落地时脚踝爆发出疼痛,但他强忍着疼开始跑,一直到跑到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着一面斑驳的墙。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支撑住身体,双目无神望着远处,不断地大喘气。
脚踝剧痛,但他觉得他浑身都痛,以至于脚踝的疼痛都微不足道起来。
他的手止不住地发着抖,白洛仰头靠着墙,闭上眼睛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直坐到天彻底黑了,白洛才冷静了许多,他撑着墙站了起来,一瘸一拐满满往家走。
家里没有开灯,但白洛也不想开灯。
客厅空无一人,白洛避着地上的杂物,来到主卧。
只见蔡妍丽一个人坐在床上,紧抱着自己的腿,蜷在一个靠墙的小角落,透过窗外路灯发出的光亮,白洛看见蔡妍丽面如死灰,一脸平静的样子,但泪水却不断地从眼睛流出。
白洛开了口,却没听见自己的声音,于是他用了点力气,声音沙哑地叫了声:“妈。”
蔡妍丽反应了好几秒才转动眼珠看到白洛,她就这样同白洛对视着,眼泪却越流越多。
“洛洛……”蔡妍丽的声音同样变得沙哑,还非常地微弱,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白洛走到蔡妍丽身边,在床边坐了下来。
双方都没再出声,就这样坐了许久,白洛才开口道:“我跟你。”
而后蔡妍丽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开始学习做个保姆,做饭,月嫂,家政,她都做过,她变得不再如从前,少了许多生气,拼命地赚着钱,想把房子拿回来。
白洛提出了自己想辍学出来打工,却遭到了蔡妍丽的反对,于是他也偷偷开始做些兼职,瞒得滴水不漏。
后来他打电话联系白少南,才知道他去找了个工地的工作,和工地的一个朋友合租了一个小房子,说是要努力还债。
但他也知道了,白少南时不时的还会去赌,说是想以此拿回一切回到过去。
但白洛知道不可能的。
白少南吃得很快,不到五分钟就吃完了,白洛也抽完了一支烟。
“再让我发现你去赌,不管是打麻将还是什么的,我都不会给你出房租了,也不会帮你还钱了。”
白少南装垃圾的手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起身收衣服进了厕所。
旁边的男人见这场面也不敢说话,白洛朝他点了点头,拿起了桌子上的垃圾后离开了。